聽到滕宏志口出狂言,赤裸裸對己威脅,湯玉麟勃然變色,也冷哼道:“我乃國家疆吏,守土有責,關東軍不來則罷,如若來犯,我必誓死抗戰,決不喪國家之地。”
聽湯玉麟聲色俱厲,語氣決絕,滕田宏志還不甘心,想再做最後的努力,正當他在措辭準備開口,湯玉麟已經疾聲厲色地說道:“念在往日的情份,我就不追究了,你走吧,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在熱河境內出現了,衛兵,送客!”最後一語音提高,語氣嚴峻。
隨之送客的一聲叫喊,霎時兩個荷槍實彈的衛兵就出現在門口,滕田宏志見狀,心知已經觸犯了湯玉麟的底線,這已經是最嚴厲的逐客令了,再糾纏下去只會是更加難堪,不敢再囉嗦,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此次熱河之行,無功而返,令滕田宏志極為沮喪,不僅讓他顏面盡失,也讓他難以向關東軍軍部交代,“八嘎!”滕田宏志恨恨地低聲咒駡著。其時,他士官學校的同期同學板桓征四郎已擔任滿洲國的執政顧問,晉為少將,土肥原賢二也因策劃奉天事變有功晉升為少將,任特務機關長,權傾一時,自己卻才剛剛升為大佐,在學校時,他何曾看得起過這兩個身材矮小的普通步兵科同學?沒想到如今卻早就高過他一大截了。
滕田宏志越想越不服氣,忍不住歎了口氣,暗想:“最近自己毫無建樹,看來此生要超越他們是難了,要想在軍界出人頭地恐怕也是不太可能了。”滕田宏志憤憤地想著,暗道:“去他媽的關東軍,去他媽的聖戰,今後還是多花點力氣在重振家族的事業上吧。”
這樣想著,滕田宏志心情稍微好受了些,閉上眼睛,將自己的計畫又細細地過濾了一遍,再次確認找不到任何缺陷,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笑容,似乎已經看到了計畫的成功,家族的重振,自己今後的飛黃騰達。心裡暗暗不屑,暗道:“軍部那些狂熱份子,還有關東軍簡直狂妄到了極點,叫囂什麼三個月,最多半年之內解決支那問題,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有了奉天事變的先例,在去熱河之前,藤田宏志還半信半疑,這次被湯玉麟嚴詞拒絕,讓他比任何人都要清醒,連湯玉麟這麼貪得無厭之人,在大軍壓境之際,尚不惜與玉石俱焚,與日軍一戰,更何況其他支那人?要是四萬萬支那人都起來反抗,那又將如何?藤田宏志不寒而慄。“看來這將是一場曠歲經久的戰爭。”藤田宏志暗忖:“死傷的人數當不下數十萬,甚至百萬計,要是真能將林家的秘方搞到手,再拿回國內大量生產,供給軍方,哈哈,那將是多大的一筆財富!”
“對,就是這樣”。藤田宏志本來頗為後悔這趟熱河之行,白白浪費時間不說,還徹底斷了湯玉麟這條線,以前救他一家的功勞也徹底變作無用功了。但正是這趟熱河之行最後讓他徹底下了決心,想到自己只要能弄到林家的秘方,就能另闢蹊徑,蓋過板桓和土肥原他們,心裡又禁不住得意起來,心裡暗叫:“去他媽的什麼大佐,像三井、三菱一樣做個大財閥不好嗎?”藤田宏志越想越是得意,幾乎都要笑出聲來。
正在邢彬對滕宏志的突然失蹤而甚感納悶,正發動他所有的力量深挖滕宏志的一切蹤跡卻一無所獲之際,滕宏志卻悄無聲息地重新出現在天津市,出現在他商行的辦公室裡。
接到手下的報告,邢彬立即放下一切,沖到對面的監視點,透過望遠鏡的鏡頭,又一次清楚地看到久違的滕宏志的模樣,儘管鏡頭裡的滕宏志一如既往地西裝筆挺,衣著考究,戴著一副金絲眼鏡,臉帶微笑,優雅地瞅著雪茄,一副成功商人的模樣。
雖然看不出滕宏志有什麼異樣,與其他商人又什麼明顯的不同,但長期的偵緝經驗,警察職業的敏銳,讓他深切地意識到滕宏志絕對不是一般的商人,雖然不知道他這些天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但邢彬知道,鏡頭裡的這個人,在其溫雅的外表下,一定隱藏著巨大的陰謀。
“等著吧,老狐狸,總有一天你會落在我手裡的,只要讓我抓住你的一點點蛛絲馬跡。”邢彬在心裡暗暗哼道。
自從邢彬開始懷疑滕宏志之後,便一直不停地對這人進行研究,瞭解他過去的一切,雖然仍有許多不明之處,但也知道在天津與滕宏志林走得最近就是林家,因當年林浩然曾救過滕宏志一命,還悉心照料,治好他的傷,所以十來年滕宏志有個習慣,從來未曾改變,只要他離開天津一段時間後,再次回到天津時,必定會拎著大包小包禮物前去拜訪林浩然。
然而又一次出乎邢彬的意料,一連數日,滕宏志只是呆在辦公室,聽取手下職員的報告,處理日常的貿易事宜,除了晚上偶爾到大世界歌舞廳喝酒消遣之外,哪裡也沒去,也沒去林家拜訪做客。
林浩然這段日子在自己家裡卻和往常一樣,整天將自己關在配藥房裡,加緊配製各種藥品。現在南北戰事暫趨平緩,各方面的求藥沒有以前那麼緊迫,而將藥品交給政府統一收購、調配也讓他省了不少心。但上個月,賀副市長突然帶人上門,又讓他剛松下的心又一次提了起來,不得不又加緊速度配製藥品。
賀副市長帶來的人是東北抗日義勇軍後援會的張會長,是為堅持在東北抗日的東北抗日義勇軍求藥來了。對東北抗日義勇軍的求藥,心懷家國情懷的林浩然自然是義無反顧,卻苦於沒法提高產量,只能又一次讓林夫人到配藥房幫忙,更是全家動員,忙碌了一個月,才額外為東北抗日義勇軍湊足了五十箱各類藥品,雖然還是遠遠不夠,但總是為抗戰盡了一份心,出了一份力。
林浩然深知這不是長久之計,心裡又開始盤算起如何找人合作,擴大生產量的問題。可是找什麼人合作,秘方如何保密,這些問題卻仍是無解,林浩然無法解決這些棘手的問題,又不能不管不顧,繼續現在這種狀態,想到上次滕巨集志給他分析當今中日之間的局勢,也知道再過不久,中日必定要大戰一場,死傷的人數不知道將有多少,需要的藥品更是難以預估,不由得心裡更加焦慮,多次與妻子商討此事,林夫人也沒有特別好的注意,只能找賀副市長商量,委託政府找個可靠的人一起合作。心想,為了抗日,在這國難當頭之際,說不得,只能違背祖訓,將秘方獻給國家了,諒必祖宗能理解和原諒自己這一決定吧。
這一天,賀副市長又帶著一個人急匆匆來到林家找林浩然。賀副市長政務繁忙,略為客套寒暄之後,便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指著帶來的人對林浩然說道:“林大夫,你上次讓我給你找的合作之人,我給你找來了,就是這位北平神農堂老闆崔春生,崔老闆。”
“林大夫,久聞大名,一直無緣拜見,幸會,幸會。”崔春生抱拳對林浩然躬身作揖。
“不敢,不敢。”林浩然趕緊抱拳還禮,應道:“原來是北平神農堂的崔老闆,幸會,幸會。”
北平離天津不遠,北平神農堂雖遠不及北平同仁堂、百草堂那麼歷史悠長,大名鼎鼎,但在北平,乃至整個華北醫藥界也是相當有名的,林浩然以前雖然沒與神農堂打過交道,但也聽說過,其老闆崔春生,林浩然也聞過其名,知道神農堂主要不是研製抗寒,療傷等藥品,卻以研製治療日常疾病、養生調理、補藥補品出名,尤其是引進了西方的先進生產設備,以規模大產量高而見長,在北平周邊有好幾個製藥廠。
既然是賀副市長介紹來的,林浩然自然是信得過,又見崔春生一臉正氣,大氣凜然,又是慷慨激昂,不僅怒斥日本侵佔東北,還痛責政府軟弱,東北軍不抵抗,致使大好河山落入敵寇之手,一副憂國憂民、悲天憫人的神情,雖是第一次見面,林浩然與他交談之下,竟是甚為投緣,在此內憂外患、國難當頭之際,都想為國家,為民族盡自己的一份力。
兩人相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之意,趁著賀副市長在場,林浩然當場拍板決定與崔春生合作,定下初步合作方案:由林浩然提供秘方,崔春生負責生產,各負責一半銷售。其他細節,則等林浩然到北平考察完工廠之後再繼續詳談。
敲定了這件大事,林浩然心裡不由得大為輕鬆,一掃多日的陰霾,送走了賀副市長和崔老闆,舒展一下筋骨,大大籲了口氣,興沖沖地將妻子和徐管家叫到一起,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了他們,最後輕鬆地笑道:“老徐啊,最近你可是受累了,我真是過意不去,現在好了,再忙幾天,今後你就輕鬆了。“說著又轉頭對妻子歉意地說道:“抱歉得很,這些天你也跟著我受累了。”
林夫人嫣然一笑,白了丈夫一眼,笑道:“都老夫老妻了,還說這些?”
徐管家卻眉頭微蹙,訝然道:“就這樣將秘方交出去了?不再考慮考慮?”
“還考慮什麼呀?”林浩然慨然道:“在此國家危難之際,大丈夫當有所作為,豈能為一己之私而置民族國家而不顧?”
徐管家為人謹慎,又對林家又忠心耿耿,雖覺得這事過於草率,但見林浩然心意已決,又是關乎國家、民族的大事,也只能暗自歎氣,不再言語,心裡卻暗暗為林家感到惋惜。
邢彬這幾天沒在天津,心裡卻依然惦記著滕宏志,擔心自己不在,這老小子會不會搞出什麼么蛾子,一回到天津,到市府向賀副市長彙報之後,便立即趕到滕巨集志辦公室對面的監視點,一問秘密監視的探員,卻一切如常,滕宏志還是整天呆在辦公室,沒任何異常,這使邢彬稍稍地松了口氣,卻也使他更加納悶、擔心。
本來邢彬正暗中與滕宏志較勁,不願這時候離開天津,但賀副市長特別鄭重交代,又事關林家秘方之事,多少也與滕宏志有關聯,心想既然暫時查不出什麼來,只要與他有關聯的線索,好歹也要查上一查,沒准無心插柳呢?而且賀副市長的交代也不好回絕,又為林浩然的義舉所感動,所以才離開天津,專門去北平跑一趟。
原來自從林浩然與賀副市長商量,委託政府找靠得住的人合作,以擴大生產之後,賀副市長便將之放在心上,不久前他到北平公幹,與一私交不錯的北平高官閒談時,無意中提及此事,沒想到隔天,那北平的高官便將神農堂的老闆崔春生引進給賀副市長,在詳談之下,崔春生當即表示一定不負賀副市長所托,願意好好和林浩然合作,為抗戰盡力。
見是自己信得過的人,又是政府高官引進,賀副市長自然樂於促成此事,但他為人謹慎,又事關林家秘方,返回天津後,便立即召見邢彬,令他儘快抽空到北平一趟,徹底瞭解崔春生的事業、實力、為人等一切。
為此邢彬特意跑了一趟北平,通過警察內部系統,對此人進行一番徹查,沒發現崔春生有任何問題,口碑也不錯,於是如實向賀副市長彙報,賀副市長隨即通知崔春生來津,並親自領著他到林家拜訪林浩然。如今見此事基本敲定,心裡也頗感欣慰。
見對面的滕宏志沒任何異常,邢彬叮囑負責監視的探員不得大意,繼續監視之後便開車回到警局處理其他事物。剛回到警局,還沒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就聽手下探員來報,說是有人求見,邢彬連日奔波,頗感疲累,也不問來的是何人,大手一擺,斥道:“不見。”說完徑直地走進辦公室,坐到沙發上。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聲音,笑道:“哈,邢大偵探,好大的架子啊,連我也不見嗎?”
邢彬懶洋洋地抬起頭,不耐煩地叫道:“誰啊?”心想,什麼人?這麼大的口氣?話說到一半,一見來人,不由得心頭一喜,喜道:“我道是誰,這麼大口氣,原來是你小子?”說著哈哈大笑地應了上去,伸手就是一拳。
來人既不躲,也不讓,左手一格,蕩開邢彬一拳,右手一掌,拍向邢彬的胸口,邢彬也不示弱,左手回環一抱,鎖住對方的右掌,同時右手五指成爪,往前一探,鎖拿對方的肩膀,來人不慌不忙,不退反進,左手迅速一托一勾,緊緊拿住邢彬的右手手腕。
雙方各自用力一掙,均未能掙開,對望一眼,一笑鬆開,緊緊地擁在一起,邢彬用力拍打來人的後背,笑道:“好小子,這麼多年不見了,功夫沒有擱下啊,快說,死哪裡去了?”
“哈哈哈,好小子,混得不錯啊,都當上大隊長了。”來人也是哈哈一笑,搶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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