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先生的傷當真不輕,不僅身上多處外傷,還有好幾處內傷,阻滯了內息的運轉,這一運氣療傷,足足用了兩個多小時,幸好這大半天,這荒蕪偏僻的樹林裡一個路過的人都沒有,也不見再有東洋武士追殺過來,中年先生最後終於打通阻滯的氣血,督、任兩脈的氣息開始暢通,小周天一過,不由得長籲口氣,知道自己這條命算是撿了回來,睜開眼,慢慢地站起身來。
林逸明一見,心中大喜,喜叫道:“先生,您好了?”
中年先生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抬頭見這時日頭已落,樹林裡一片昏暗,不由得暗吃一驚,暗忖,自己開始運功療傷時,日頭還掛在樹梢上,這時日頭卻已經不見了,雖說樹林裡天黑得早,自己在地上打坐的時間怕是不止兩個小時吧?
望著林逸明,中年先生見他一直不離不棄,執刀相守,心裡又是感激又是敬佩,正想開口說話,卻聽林逸明笑道:“先生,您一定渴了,先喝口水。”說著遞過一個竹筒。
原來,林逸明剛才見中年先生氣血翻滾,口裡咳血,不敢逆他的意,依言跑開,但他自小就重情義,怎肯舍卻身受重傷的中年先生而獨自離去,跑出去沒多遠,又悄悄地躲在一邊,暗中保護,看中年先生漸漸入定,知道他在運功療傷,又悄悄跑到小丘上,砍下一根竹子,破開一節,接滿了水,悄悄回到中年先生身旁,執刀守護。而中年先生聽到身旁有輕微的腳步聲時,正是林逸明接了水,返回到他身旁的時候。
中年先生适才運功療傷,心無旁騖,幾乎到達物我兩忘的境地,並不覺得如何口渴,這時聽林逸明提起,頓覺口乾舌燥,喉嚨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似的,接過林逸明遞過來的竹筒,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地一口喝淨,伸出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臉色也稍稍恢復了幾分血色。
正了正淩亂的衣裳,中年先生歉意地笑問道:“小兄弟,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姓林,名叫逸明。”林逸明朗聲應道:“先生,您呢?”林逸明說著遲疑了一下,續問道:“能告訴我您的名字嗎?先生。”
“當然可以。”中年先生應道:“我性劉,單名一個奇字,你就叫我劉大哥吧,別先生,先生的叫了。”原來中年先生名叫劉奇,是名江湖俠客,自幼習武,年輕時專愛打抱不平,武功高強,身材卻並不粗壯魁梧,相貌也頗為溫雅,偶爾也穿著長衫,光看外表,倒有幾分教書先生的模樣,性格卻甚是豪爽,被林逸明一口一個先生地叫著,感覺很是不自在。
林逸明看著劉奇,見他雖然頭髮淩亂,滿臉風霜之色,但眉宇之間,自有一抹英氣,令人不敢逼視,又見他與自己父親年齡相若,想到他剛才被敵人圍攻,以一敵四,卻絲毫不懼,力斃數敵,乾淨俐落,威風凜凜,這膽量,這武功,這氣魄,無不令人折服,況且還教過自己的救命絕招,哪敢與他稱兄道弟,嘀咕一聲,道:“這我可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劉奇笑道:“我不也叫你小兄弟嘛。”
林逸明嘴唇蠕動幾下,卻叫不出聲,訕訕然道:“我還是叫您劉先生吧。”
“讓你叫就叫。”劉奇不耐地皺眉斥道:“我看你武功不錯,招數也乾脆俐落,怎麼卻這麼婆婆媽媽的,像個娘們。”
林逸明一聽,霎時漲紅了臉,嚷道:“叫就叫,劉大哥。”他畢竟還是少年心性,那受得了別人這麼說他,被劉奇一激,心裡又氣又急,一聲“劉大哥”便脫口而出,叫完之後,心裡不禁有點不好意思,嘻嘻笑道:“劉大哥,是您硬讓我叫的,可別怪我沒大沒小哦。”
“哈哈哈。”劉奇被林逸明的話逗得心裡一樂,朗聲大笑,道:“這就對了,好兄弟。”說著伸手拍了拍林逸明的肩,道:“別您呀您呀的叫了,顯得多生分。”
叫了一聲劉大哥之後,林逸明心裡也是舒爽之極,心想,父親老在自己面前誇讚他的郭大哥,將他誇得天花亂墜,如今我也我的劉大哥了,我看一點也不比郭伯伯差,本事可大得很,嘿嘿,要是賀健知道了,可不是要羡慕死他了?林逸明越想心裡越是得意,不禁又叫了一聲劉大哥。
劉奇心裡極為高興,自己這個小兄弟武功不弱,人品更是上上之選,小小年紀已是俠氣沖天,不僅救了自己一命,更重要的是守住了作戰圖。
一想到作戰圖,劉奇心裡一凜,暗道,光顧著高興了,當務之急還是要想趕緊設法將作戰圖交給熱河守軍才是。心裡想著,目光自然地看向林逸明的書包,心想,可不能讓小兄弟再孤身犯險,獨自去承德了。
見林逸明在一旁眉飛色舞,得意非凡的樣子,不知道他在得意什麼,伸手笑道:“嗯,我現在沒事了,把圖還給我吧。”
“哦,對,對,對。”林逸明聽罷,連忙從書包裡掏出作戰圖,還給劉奇,關切地問:“劉大哥,你真的沒事了嗎?這就要走了嗎?”見劉奇與自己說沒幾句話,便急著索要作戰圖,林逸明知道此圖不僅重要,更是緊急,只道劉奇馬上就要去送圖,今後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機會見面,心裡不禁戀戀不捨。
“是啊。”劉奇心裡也不舍,但事關重大,卻耽擱不得,握著林逸明的手,道:“大哥要走了,你也快回家吧,我從承德回來後再去找你。”說著將作戰圖小心放入懷裡,別過頭,向前走幾步,走到被他一刀穿胸而過的武士身旁,用力拔出自己的長刀。
不料這一用力,牽動內息,劉奇頓覺體內氣血翻滾,體內氣息亂跳亂躥,難以抑制,不由得一個踉蹌,“蹬蹬蹬”連退數步,幾乎跌倒。
林逸明在旁見狀,大吃一驚,連忙上前扶住劉奇,叫道:“大哥,你重傷未愈,不可用力,快快坐下。”
劉奇深吸口氣,強自運氣,想要掙開林逸明,卻渾身無力,使不上勁,說什麼也動不了,不由得暗歎口氣,慢慢坐到地上,劇烈喘氣,心裡暗暗叫苦。
原來劉奇從關外逃到關內,一路廝殺,多處受傷,在樹林裡又再次受傷,拼盡了全力,全誅敵寇,實是快到油盡燈枯的境地,幸得林逸明及時施救,自己又隨即運功療傷,勉強打通了任督兩脈,暫時能夠站立走道,卻哪能一下子就完全康復?要說痊癒,那還差個十萬八千里,還需不斷運功靜養。重傷未愈的情況下,最忌強行用力,繼續顛簸,傷上加傷。
劉奇焉能不知道這道理,自己這一強行走動,長途奔波,必定傷上加傷,輕則終身殘廢,重則不愈而亡,只是時態緊急,又不想林逸明小小年紀就孤身犯險,所以才甘冒奇險,不料這一用力拔刀,就氣血方騰,難以自抑。
坐在地上,劉奇大口喘氣,片刻之後,胸脯方始稍稍平復,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難以走動,更遑論長途跋涉,去到承德了,心裡暗歎一聲罷了,澀聲對林逸明苦笑道:“看來大哥是廢了,連路都走不了啦。”
林逸明伸手搭上劉奇手腕的寸關尺,細細一脈,感覺劉奇脈跳急劇、雜亂,顯然是內心焦急,傷後又強行用力所致,並不致命,當即寬慰他道:“大哥別急。”說著拿起劉奇兩隻手,攤開他的手掌,對準掌心的“勞宮穴”,用力揉壓,助他平復氣息。
勞宮穴乃是手厥心包經上的一個穴位,就在手心裡,大力揉壓,刺激,最能使心火妄動,心神不寧之人的緊張情緒平靜下來。在林逸明大力的揉壓之下,劉奇再次默運玄功,調勻內息,慢慢地焦慮的情緒得以緩解,張嘴大大地呼出一口濁氣,心頭舒爽了不少。
這時天又昏暗了許多,四周望上去影影綽綽,十米開外已經目不辨物,風吹過樹林,沙沙作響,劉奇料想這個時候即便有敵人追來,也不敢輕易踏入樹林,暫時應該沒有危險,心裡稍微放下了心,索性安坐在地,對林逸明道:“小兄弟,再去幫我取點水來。”
見劉奇氣息平穩,能開口說話,林逸明也松了口氣,折騰了這大半天,自己也是口渴難當,趕緊應道:“好的,大哥你稍等。”說著撿起竹筒,跑去小丘那邊取水。
幾口清冽的泉水入口,劉奇精神為之一振,拉著林逸明坐在自己身邊,笑著問道:“小兄弟,一直都沒問你,你這一身武功是跟誰學的?可厲害得很啊。”
“真的嗎?”聽到劉奇稱讚,林逸明喜道:“我的功夫還行嗎?”
“行啊,太行了。”劉奇笑著應道:“你還沒告訴我是跟誰學的呢,是不是不能說呀?”劉奇是江湖人物,知道江湖上的規矩,有些武林高手傳授弟子武藝,卻不許弟子向外人洩露自己的師承,以為林逸明有所顧忌,不願說是你跟什麼人學的武功。
”嗨,哪有什麼不能說的呀。“林逸明應道:“我跟過好幾個師傅學過,每個人都教過我一些功夫,後來這些師傅都走了,我就自己練。“林逸明說著停了下來,笑道:“對了,大哥,你不也教過我幾招功夫嘛,後來我就自己琢磨,將你教的那三招救命絕招融進以前學的功夫裡,大哥,我這半年是不是有點長進了呀?”
“確實進步很大。”劉奇應道:“你要不說,我都要認不出你了。”劉奇隨口應道,心裡卻好奇得很,他認出林逸明剛才使出的招數裡邊有失傳已久的追風十三劍的劍招,一直想問他是跟誰學的那追風十三劍,見林逸明一直不說,也就忍住不問。
林逸明心裡得意,笑道:“其實我聽我媽說,我小時候身體可虛了,整天病懨懨的,沒走幾步路就喘得不行,後來我媽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個道士,教了我一些打坐運氣的法門,我依法練了好些日子,身體竟慢慢變好了,也強壯了起來了,就一直堅持練下來,這些年不僅不再生病,身體還結實得很哩。”林逸明說著掄了掄胳膊,朝劉奇一笑。
“哦。”劉奇點點頭,應道:“是了,教你的這位道士可是高人啊,這些打坐運氣的法門應該就是道家的內家功夫了。”
“是啊。”林逸明應道:“後來教我刀法、拳法的幾位師傅也都這麼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教你劍法也是那位道士吧?”劉奇最終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那倒不是。”林逸明笑道:“是一個乞丐教我的。“
“乞丐?”劉奇奇道。
“是啊。”林逸明應道:“那是我十四歲的時候,當時教我刀法的師傅剛走不久,我下課後回到家,一個人在後花園練刀,正當我練完一套刀法,歇息了一會,準備再練的時候...”當年與乞丐相遇的場景浮現在林逸明的腦海,林逸明一邊回憶,一邊將自己如何遇到乞丐,他父親又如何為乞丐治傷療毒,後來乞丐又如何教他功夫的經過,簡單地講給劉奇聽。
劉奇聽後不禁感歎道:“沒想到你還有這般奇遇,看來這乞丐是個遊戲風塵的高人,武功當真是深不可測了。”
“是嗎?”林逸明問道:“當真有這麼厲害嗎?”
“可不是嘛。”劉奇見識過林逸明的劍法和輕靈的步法,當真是迅捷如風,飄逸靈巧,單論劍法,自己還頗為不如,讚歎道:“你說你的追風劍法就是他教的,那可是高明之極的劍法啊,可惜只有半套。”說著連連惋惜。
“是啊。”林逸明應道:”那乞丐說他也只會這半套,大半生都在苦尋另外半套,卻一直未能如願。”
劉奇眼望遠方,贊道:“單就這半套,也足以傲視當世了。”說著又回頭對林逸明道:“小兄弟,你現在功力尚淺,許多精妙的變化還難以領會,日後若能再得名師指點,勤加修煉,將來必有大成。”
“大哥武功高強,就是名師啊,你多指點指點我唄。”林逸明笑著應道。
“嗨,我算什麼名師啊。”劉奇搖頭道:“我的功夫還差得遠哩。”
“大哥你過謙了吧,你教給我那三招便管用得很,可厲害了。”林逸明應道。
“那是當然。”劉奇笑道:“那三招可是我師兄殫精竭智,苦心獨創的,自然是厲害無比啦。”
“咦。”林逸明訝然道:“大哥還有師兄啊?是不是功夫也和你一樣高強呢?”
“哈。”劉奇被林逸明問笑了,應道:“我師兄可比我高明多了,哎~我小的時候十分貪玩,沒下苦功,又早早出來行走江湖,說到功夫,實在是不及我師兄的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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