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明不禁咋舌,心道,大哥的功夫已經這般了得,才是他師兄的一成不到,那他師兄的功夫不知道要高到哪裡去了。看著劉奇一臉的敬畏,不似瞎贊,不由得神往。
提到師兄,劉奇忽發奇思,暗想,林逸明口中的乞丐功夫深不可測,與師兄相比,不知道誰更高明一些?又想,林逸明年紀輕輕,卻屢有奇遇,又得名師傳授高深的劍術,自己又肯鑽研,融會貫通,實乃學武奇才,若能再有師兄的指點,將來必能成為武功大師,轉念又想,師兄早已歸隱山林,意志闌珊,不問俗事,又怎肯指點他呢?
劉奇和林逸明各自想著不同的事,相對無言,過了一會,劉奇側頭看向林逸明,又問道:“對了,小兄弟,你可知道那乞丐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呢。”林逸明搖搖頭道:“我爹也曾問過他,可他卻說名字只是一個符號,叫什麼都一樣,可以叫他乞丐,也可以叫他先生,叫他啊三,啊四也無所謂。”林逸明說著搖了搖頭,又道:“大哥,你說奇不奇怪,一個人那能啊三、啊四隨便叫呀?”
劉奇思忖片刻,歎道:“這位高人當真是個奇人,嗯,或許他一生中遭遇到了什麼極大的變故,以至心灰意冷,遊戲風塵,連名字都不要了。”說著望向森幽幽的樹林,喟歎不已。
當時還是民國初期,老傳統、老思想還根深蒂固地深植於國人的頭腦,中國人歷來最注重門第、出身和身份,對自己的名字那更是重而視之,所謂“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也。若非心灰意冷到了極點,或是遭官府通緝,誰又肯埋名隱姓,連真實名字也不肯示人?想到自己師兄,當年是那麼的豪氣干雲,拼死也要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最後不也落得個灰心喪氣、意志消沉的下場,忽然深感人生實在無常,往往事與願違,實在是無奈、無趣得很。
林逸明當然不會懂得劉奇心裡所思,見劉奇若有所思,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不敢開口,雙手抱膝,也看向森幽幽的樹林,當年與乞丐相遇的那一幕又在腦海裡一一閃過。
當時正是春分時節,是北方一年之中最美的時節,春光明媚,春風和煦,滿園的桃樹都盡情地綻放,粉、紅、紫、白,各色桃花爭妍鬥豔,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桃花的幽香,當林逸明在自家後花園裡持刀準備接著繼續練習刀法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叫道:“小子,你這刀法不行,再練下去也是百搭。”
林逸明心裡一愣,抬頭望去,卻見自家後花園的牆頭上,不知什麼時候坐著一個衣裳邋遢的乞丐,戴著一頂破氊帽,鬍子拉碴,半白半灰,一邊說話一邊連連搖頭。
林逸明正練得興起,聽到邋遢乞丐直斥自己的刀法不行,心裡不服,瞪了乞丐一眼,斥道:“你是誰?你懂什麼?怎麼躲在這偷看我練功了?”
“哈哈哈。“那乞丐哈哈大笑,神情倨傲,斜眼叫道:“老子看了就看了,哪還用躲?”
見這乞丐有一把年紀了,林逸明不與他計較,怒道:“那你怎麼又說我刀法不行,難道你也懂得刀法?”
“嘿嘿。”老乞丐嘿嘿冷笑,應道:“我雖不懂刀法,但一看也知道你這刀法不行。“
林逸明一再被他搶白,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哼道:“你說不行,倒是給我砍一刀試試啊。”
“也行。”那乞丐說著從牆頭一躍而下,站到林逸明身前,嘻嘻笑道:“我就站在這,雙手雙腳不動,你要是砍中我,就算你贏。”
“雙手雙腳不動?”林逸明不可思議地問道,說著舉刀一晃,叫道:“我這可是真刀,你可別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了?”老乞丐喝道:“來啊,砍啊。”說著抬頭望天,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
看那乞丐當自己是三歲孩童,這麼小瞧自己,林逸明怒極反笑,嚷道:“你又不是神仙,難道還會妖法不成?看刀!”說著單刀一豎,使了一招“仙人指路”刀尖指向乞丐的胸口,直挑過去,心道:“我就不信你敢不躲不閃。”
哪知那乞丐依然仰著頭,看都不看林逸明一眼,身子紋絲不動,半點躲閃的意思也沒有。
林逸明心裡惱怒乞丐小瞧自己,在盛怒之下刺出這一刀,全力施為,刀直如矢,快速異常,刀尖倏忽之間便指到乞丐的胸膛,見乞丐仍然不動不閃,眼看這一刀就要插入乞丐的胸膛,林逸明心裡大駭,來不及變招,趕緊右臂後撤,五指鬆開,長刀“咣當”一聲,掉落在地,收勢不住,整個人撞到乞丐的胸口。
那乞丐哈哈大笑,胸脯一挺,彈開林逸明,得意地笑道:“我說什麼來著,你砍不中我的。”
林逸明憋得滿臉通紅,不服地嚷道:“是我,是我不...”他剛才正力貫右臂,全力出擊,忽然中途強行後撤,一下子氣內息逆轉,不但臉漲得通紅,連話也說不連貫,說到一半,不由得連連咳嗽。
“不忍心砍我,是吧?”乞丐笑呵呵地介面笑道:“不錯,不錯,你小子刀法不行,心地倒還不壞。”
“這不算,不算。”林逸明咳了一陣,內息稍微通順,急道:“是我自己撤招的。”說著撿起地上的長刀,指著乞丐,叫道:“這回我可真砍了。”
“砍呀,儘管砍,不要客氣。”乞丐側頭斜視,還是一臉滿不在乎地應道。
林逸明心裡直犯嘀咕,暗道:“這乞丐當真邪門,莫非是瘋了,剛才要不是自己撤刀,還不把他一刀刺死。”心裡遲疑,這一刀要不要砍下去。
那乞丐看出林逸明的猶豫,不耐煩地搖頭斥道:“來啊,快砍啊,你小子刀法不行,怎麼還這麼婆婆媽媽的?”
被乞丐一而再再而三地嘲諷,林逸明心裡氣極,一咬牙,鋼刀挽了個刀花,一招“橫掃千軍”砍向乞丐的臉門,心想,這回我絕不再撤刀了,看你還敢不躲,難不成你的臉是鐵做的不成?
刀到半途,見乞丐還是不理不睬,心道:“難道我就這麼一刀將他劈死嗎?”終究不忍,急忙再次變招,刀鋒一偏,轉向乞丐的肩膀砍去。
也不見那乞丐雙手雙腳有什麼動作,只是身子輕輕一扭一擺,林逸明的一刀就劈了個空。林逸明一愣,呆呆地看著乞丐,心裡大惑不解,自己這一刀雖然中途變招,但明明已經砍中乞丐的肩膀,怎麼手上感覺不到任何著力的地方,就如砍在空氣中一般。
乞丐看著林逸明,搖頭歎道:“你小子心地雖好,但這樣子怎麼臨陣對敵?”
林逸明再傻,這時也看出乞丐有些道行,絕非普通乞丐,哼道:“我這回可真砍啦,你小心了。”語氣已經不如剛才那般氣惱了,嘴裡說著揮舞長刀“刷,刷,刷”連環三刀,朝乞丐雙手雙腿砍去。
乞丐還是原地不動,只是身軀詭異地左扭右曲,林逸明的連環三刀便盡數落空,林逸明心裡駭然,再也不敢輕視,使出渾身解數,長刀伸縮,左右開合,刀光霍霍,連綿不絕,盡數朝乞丐身上招呼過去,不料一套刀法從頭到尾全部使完,竟連乞丐的衣角也沒碰到。
乞丐得意地大笑,笑道:“我說過,你刀法不行,砍不中我,現在該信了吧。”
林逸明心裡默然,這時已完全知道這乞丐身懷絕技,非同尋常,看著乞丐,心裡猶豫不決,卻聽乞丐自言自語地歎道:“哎,庸醫害人,庸師誤人,自古皆然。”說著連連搖頭。
林逸明年紀雖小,心氣卻高,聽他說得不堪,怎肯就此認輸,眼睛一轉,道:“我還會雙刀,你敢不敢再試試?”
“哦?”乞丐眼睛一眯,不以為然地哼道:“沒問題,有什麼招數,儘管使將出來。”嘴裡說著,心裡卻暗自不屑,暗道:“你這刀法充其量不過是二流刀法,雙刀又能高明到哪去?”
林逸明回身取過另一把長刀,雙刀互拍,發出“錚”的一聲聲響,高聲叫道:“雙刀來了,你小心了。”不等乞丐回話,雙刀一旋,使出一招“雙花蓋頂”,朝著乞丐的腦門劈將過去,正是太極雙刀的一招厲害的殺招。
“噫?”乞丐輕微地噫了一聲,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頭一晃、一低,輕鬆地避開林逸明的雙刀夾擊。太極雙刀,顧名思義,源自太極原理演變而來,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生生不息,連綿不絕,林逸明一招不中,後招連續不斷,身子一旋,雙手一抖一振,“左插花,右插花“,又砍向乞丐的雙臂。
乞丐又噫地輕呼一聲,收起不屑的神情,笑道:“嗯,有點意思,還是砍不著,接著再來。”
林逸明見自己招招落空,更不打話,接著一個盤龍繞步,雙刀霍霍,招數也
更加淩厲迅捷,但整套太極雙刀刀法使完,雖然逼得乞丐挪動幾下腳步,卻還是碰不到他一分一毫。
林逸明心氣再高,這時也不得不暗自佩服這乞丐,心想即便教我這套刀法的師傅也不敢這樣雙手雙腳不動,任由我砍吧?當下臉色一正,心悅誠服地朗聲說道:“你真了不起,比我的師傅們高明多了,我砍不中你,認輸了。”說著收起雙刀,肅立一旁,他這話說得可是口服心服,再也不敢呵斥乞丐了。
乞丐卻臉露驚異之色,說道:“嗯,你使的這雙刀應該是太極雙刀的刀法,勉強也算是一流的刀法,但你師傅卻教得不對,似是而非,亂七八糟。”
林逸明聽他又開始編排自己師傅,心裡甚不舒服,但懾于乞丐的神奇功夫,卻不敢開口反駁,怕他又要說出更不中聽的話來。
只聽乞丐又道:“不過將太極雙刀配上連環八卦掌的步法,也算是別出心裁,不拘一格,嗯,不賴,不賴,有些門道。”
林逸明聽他自言自語,也不知道他說的是褒是貶,愣愣地看著乞丐,不知道怎麼應答。
忽然又聽乞丐叫道:“嗨,折騰了半天,老子餓了。”說著也不客氣,走到林逸明休息的桌子旁,大剌剌地坐到椅子上,抓起桌子上的點心便往嘴裡塞。
林逸明見他不說一聲,抓起自己的點心就吃,也不以為意,看他的吃相,不由得心裡好笑,笑道:“你慢點吃,小心噎著。”說著為乞丐倒了杯茶,又道:“喝點水,慢點吃。”
乞丐接過杯子,大大喝了一口,風捲殘雲般地將一盤點心吃個精光,摸摸肚皮,往後一仰,翹起二郎腿,滿足地笑道:“不錯,不錯,真是不錯。”
林逸明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也不知他口裡的不錯是指點心不錯,還是在說自己人不錯,見他翹著二郎腿,破爛的褲子褪到大腿,露出髒兮兮的一大截小腿,還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腥臭,不由得皺起眉頭,仔細一看,卻見乞丐高翹的右腿腿肚子上一大片皮膚又紅又黑,有碗口大小,腫得老高,中間潰爛,膿水正在一點點緩緩滲出,想必是剛才躲避刀招,挪動腳步,扯開了傷口。
傷口黑的地方黑得發亮,紅的地方又妖豔無比,入目驚心,令人看後不由得生出雞皮疙瘩,噁心欲吐。林逸明不禁驚呼:“呀,你這腿怎麼啦?怎麼傷得這麼厲害?”
“嘿”乞丐滿不在乎地應道:“老毛病了,嚇著你了吧,嘿嘿。”
林逸明確實被乞丐的傷口嚇了一大跳,但他天生心地極為善良,最見不得人受苦,見乞丐雖然滿不在意,但傷口實在太過詭異,又黑又紅,而且腫得老高,幾乎覆蓋了整個小腿,再不醫治,整個小腿勢必爛掉不可。不由得對乞丐大為同情,心想,傷成這樣,一定疼痛異常,自己剛才卻用雙刀砍他,害得他傷口破裂,當真不該。
心裡想著,不由得蹲下身子,拿起桌子上擦汗的毛巾,輕輕地幫乞丐擦拭傷口的膿水,柔聲道:“哎呀,對不起,弄破你的傷口了,一定很疼吧。”
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7hYgcmoz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