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明自幼習武,又生就一副俠義心腸,平日在學校裡經常為弱小的同學出頭,面對牛高馬大的洋學生也絲毫不懼,對鬼塚的挑戰,想也不想就立馬答應下來。於是就有了樹林裡的這場決鬥。
林逸明與鬼塚在同一班級,雖是同班同學,但對鬼塚平日裡的囂張跋扈卻甚為憎惡,又厭惡其是日本人,所以彼此並沒有過多的交往,儘管看到眼前的鬼塚高大強壯,比自己高出有半個頭,也聽聞過鬼塚劍道厲害,但自認自己習武多年,擅使刀劍,並不怎麼將鬼塚放在心上,這一輕敵,又被對方占了兵器的便宜,便險些落敗。
當日,雙方約定明日再戰之後,便各自散去。賀健剛剛被鬼塚追殺得屁滾尿流,親身見識過鬼塚木劍的厲害,深怕林逸明第二天鬥不過鬼塚,跟著林逸明回到他家,想要親眼看看他究竟有什麼趁手的兵器,可以和鬼塚抗衡。
林逸明家在天津市也算是為數不多的富庶家庭之一,其祖上世代行醫,其曾祖父因醫術高明,被左宗棠招募到軍中,作為醫官隨軍出征新疆,新疆地處西北,乃荒涼苦寒之地,中原士兵長途跋涉征戰,多數水土不服,加上苦寒難當,還沒打仗就先病倒一大半,多虧了其曾祖父以及其他隨軍醫官,晝夜不停醫治,特別是其曾祖父根據當地的氣候,士兵的病情而研發的傷寒膏、行軍散、活血生肌軟膏等,可謂是療傷聖藥,不僅很好地治癒了士兵水土不服、凍傷、腹瀉等病症,更對刀傷、槍傷有著神奇的療效,為左宗棠收復新疆起到重要的作用。
收復新疆之後,隨軍班師回朝,論功行賞,領了一大筆賞金,後辭去醫官,在天津定居,開設醫館,繼續懸壺濟世,行醫救人,研究藥材。到其父親這一代,更是精益求精,將祖上研製的藥品的功效發揮到極致,並開設藥廠,惠及更多的民眾。由於藥效顯著,價格公道,加上民國初期,各地戰亂頻繁,療傷藥品奇缺,其家藥廠規模不大,往往是藥剛一出廠,便被搶購一空,幾乎達到一藥難求的地步。積其三代之力,不僅為林家掙得一個好名聲,也為其積攢了諾大的家產。
當林逸明和賀健回到家的時候,為他們開門的是在林家多年的老管家徐叔,一見到林逸明和賀健均衣衫不整,衣服上東一塊西一塊地沾滿灰泥,特別是賀健,尤為狼狽,不僅滿身髒兮兮,而且頭髮亂蓬蓬,還沾著幾根枯草,不禁吃了一驚,叫道:“少爺,你們這是怎麼啦?和人打架了?”心裡驚詫,心想:“少爺俠義心腸,平日總愛打抱不平,但自小習武,與人打架可從沒吃過虧,今天這是與誰幹仗了?這般狼狽?”
林逸明怕被父母知道,趕緊沖徐叔噓了一聲,做了個鬼臉,拽著賀健就想從旁門溜進後院。卻聽到大廳裡傳來一聲笑聲:“大哥,是逸明回來了吧。”接著又聽到父親高聲叫道: “是逸明回來了嗎?還不快來見過你滕叔叔。”
林逸明父親名叫林浩然,因其爺爺一生都生活在外敵環伺、內亂不已、內憂外患的年代,最敬佩民族英雄文天祥,自幼便熟讀《正氣歌》,尤其喜歡其中一句,“況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氣也。”因而給林逸明父親取名為林浩然。
聽到父親的叫喚,林逸明無奈地沖徐叔吐了一下舌頭,轉身施施然地走進大廳,嘴裡嘟囔著:“好來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進到大廳,見父母正與一個西裝筆挺,衣著考究,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喝茶閒聊,林逸明咧嘴高聲與那中年男子打了聲招呼,笑道:“滕叔叔,你又來了。”
林逸明的父親林浩然一聽,卻不由得板起了臉,斥道:“什麼叫又來了,會不會說話呢!”
林逸明的母親也心裡莞爾,搖頭笑駡道:“這孩子,真是的。”
中年男子卻笑呵呵地擺手道:“沒事,沒事,我就喜歡逸明直來直去的性格,我這可不是又來了嘛。”
這中年男人名叫滕宏志,十幾年前在東北一帶行商,有一次,遇到山匪,慌不擇路,失足掉進山溝,雖然逃過山匪的截殺,卻摔斷了腿,天寒地凍又饑又渴,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正當絕望無助,奄奄待斃之時,林浩然與徐管家帶著一班護衛出關販運藥材,恰好經過,聽到山溝下微弱的哀叫聲,將其救起,並一路帶回天津家中,悉心照料,用上好的藥材為其療傷、調養,足足養了一個多月,方始痊癒離去,而那時候林逸明也才是個三歲多的孩童。
林浩然一生行醫,也不知救過多少人的性命,救人之事從不怎麼放在心上,滕宏志傷好離去之後,便一直沒消息,時間一久也就淡忘,哪知到了林逸明十歲,也就是幾年前,滕宏志卻忽然在天津市現身,而且還開了一家商行,做起了買賣,從此便常常到林家做客,還多次從林家購買療傷的藥品,販賣到別處。
林逸明對滕宏志因此甚為稔熟,見到他一點也不拘謹、生分,脫口而出道:“滕叔叔,你可有大半年沒來我家了吧。”
“可不是嘛。“滕宏志笑著答道:“前段日子去趟東北,哪知道卻發生了戰事,一下子就回不來。”
“就是!”林逸明介面道:“小鬼子發動戰爭,侵佔東北,真是可恨至極。”說著轉口笑道:“滕叔叔,這次又給我帶什麼新鮮玩意呀?”
聽林逸明這話,林浩然不由得心裡又好氣又好笑,呵斥道:“沒大沒小的,也不問候一下你滕叔叔,上來就要東西,沒禮貌。”說著轉頭對林逸明的母親,略帶責怪地道:“都是你,把他慣的,也不怕別人笑話咱家沒了家教。”
“沒事,沒事。”沒等林逸明母親開口,滕巨集志就介面笑呵呵道:“滕叔叔這次來得匆忙,沒帶什麼新鮮玩意,只帶了幾盒巧克力,還是我朋友從日本帶來的,給你嘗嘗鮮。”
滕宏志感念林浩然當年的救命之恩,還有多日的悉心的照料,每次上門都大包小包的帶著禮物,這些年來,還真沒少給林逸明帶來好玩的東西。
一聽是日本的東西,林逸明不屑地撇撇嘴,應道:“哎,是小日本的東西啊,那我可不稀罕。”
“呃?”滕宏志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有些不自在地拍拍自己腦袋,期期艾艾地應道:“瞧我,這時候,哎~不過,聽說這‘水晶之戀’ 的巧克力味道還行,你就將就著吃吧,下次再給你帶點別的。”
見滕宏志有點尷尬,林浩然瞪了林逸明一眼,趕緊解圍道:“你別寵著他,下次可千萬別再帶什麼東西來了。”
“是啊。”林逸明的母親也說道:“每次都帶這麼多東西,多讓人過意不去呀。”
滕宏志呵呵一笑,轉頭笑道:“嫂子,這說的是哪裡話,我從咱家得的還少嗎?這些年,靠著大哥的藥,我可是沒少賺哩。”
“咦。”廳裡雖然亮著燈,卻沒有院子裡的光線明亮,林逸明的母親剛開始沒注意,這時才忽然發現林逸明衣服上東一塊,西一塊地沾滿了泥沙,不禁“咦”了一聲,站了起來,略為責怪地斥道:“又跑哪裡瘋去了,怎麼搞得身上這麼髒,沒摔著吧。”說著憐愛地拉過林逸明,伸手在林逸明身上拍打著,邊幫他拂掉身上的泥沙,邊板過林逸明的身子,查看有沒有受傷,又伸手幫林逸明理順頭髮,嘴裡埋怨道:“瞧,頭髮還弄得這麼亂。”說著連連搖頭。
林逸明已經十五歲了,正是半大不小的少年,當著眾人的面,被母親攬在懷裡,心裡頗為難為情,甚是不好意思,輕輕地掙開,忸怩地說道:“媽,我沒事,賀健也來家了呢。”
賀健見林逸明家裡有客人,嫌麻煩不想見林逸明父母,一直躲在廳門外,等著林逸明出來,這時聽林逸明提到自己,不得已從門外探出頭來,咧嘴沖廳裡招了招手,嘻嘻笑道:“叔叔,阿姨,你們好!”說著沖林逸明努努嘴,示意他快點出來。
賀健從小學開始便與林逸明是同學,平日裡沒少到他家裡玩,可以說林逸明父母是看著他和林逸明長大的,對他再熟悉不過,知道他生性超脫,從來就不拘禮節,見他躲在廳外,也不見怪,看到他笑嘻嘻地露出臉,一個笑著招呼道:“賀公子,你來了。”一個卻笑道:“哎呀,是小健啊,快進來喝口水,吃點點心呀。”
賀健一笑搖了搖頭,算是回答,一邊沖著林逸明招手。
林逸明父母相對一笑,心裡莞爾,朝林逸明揮揮手,道:“去吧,去吧,出去玩去吧。”
林逸明順手抓起桌子上的幾塊點心,跑出大廳,拽著賀健往後院跑,笑道:“餓了吧,先來一塊。”身後卻聽到母親嗔怪地叫道:“哎呀,這孩子,也不先洗洗手。”
不用看林逸明也能想像得出廳裡三人臉上的表情,父親肯定是搖頭歎息,臉上滿是無奈,母親則是螓首輕搖,臉上溢滿愛憐與滿足,騰宏志則是一如既往地一臉笑呵呵。
賀健從林逸明手裡拿了一塊點心,塞到嘴裡,嚼了幾口,含糊不清地追問道:“喂,你說的趁手兵器究竟是什麼東西啊?明天真的能打得過鬼塚這小鬼子嗎?”
“嗨,你這一路都問了多少次啦?”林逸明不耐煩地笑著應道:”等會就知道啦。”
聽林逸明說得滿不在乎,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賀健心裡卻仍是擔心,想到剛才樹林裡鬼塚兇神惡煞的模樣,心裡打鼓,叫道:“逸明,你說小鬼子一個個都長得又矮又挫的,怎麼鬼塚這小子卻這麼高大,還力大如牛呢?”
“凡事皆有例外嘛。”聽賀健說的天真,林逸明不禁笑道:“鬼子人這麼多,有一兩個長得高一點也不出奇啊,何況鬼塚還比咱大上兩三歲呢。”
“說的也是。”賀健點點頭,猶自不放心地道:“明天你真的有把握能打敗鬼塚嗎?”
“不好說。“林逸明笑道:“不過,我有趁手的兵器,總不會輕易落敗的。”
“可是,可是鬼塚的力氣那麼大,那麼狠......”沒見到林逸明所說的趁手兵器,賀健心裡沒底,始終放心不下,忍不住還是說出自己的擔心。
“放心吧,明天見招拆招,鬼塚除了力氣大點,其他也沒什麼了不起。”林逸明說著拍了拍賀健的肩膀,帶著賀健從旁門穿過後院,再到花園,來到花園一角的他平時練武的一片空地。
到了花園,林逸明四周張望了一下,大聲叫道:“阿福,阿福,跑哪兒去了?”
話音剛落,一個高高大大的壯實青年就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一邊跑一邊傻笑道:“少爺,你叫我啊?”沒等林逸明答話,接著轉頭對賀健呵呵笑著道:“賀少爺,你也來了,呵呵。”
見到阿福憨傻的樣子,賀健心裡不由得一樂,伸手一拳,捶向阿福寬大的胸脯,笑道:“傻阿福,你又胖了,是不是又偷吃什麼好東西了?”
“才沒有呐,老爺太太疼我,什麼好東西都給我吃,不用偷。”阿福說著,高大的身子一偏,躲過了賀健的一捶,嘴裡嘿嘿地傻笑著。
賀健一捶捶空,被阿福輕易躲過,心裡微微一愣,笑道:“哎呀,好你個阿福,功夫見長了。”說著雙腳一錯,擺開架勢,嚷道:“來來來,阿福,咱們較量較量。”心道:“鬼塚我是打不過啦,要是連阿福都打不過,那可就太丟人了。”
阿福咧著嘴,縮身躲在林逸明身後,嘿嘿笑著道:“賀少爺,我可不敢。”
賀健向阿福招招手,道:“阿福,別怕,來啊,玩一下嘛。”
阿福躲到林逸明身後,連連擺手,求饒道:“賀少爺,你饒了我吧,我可不敢跟你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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