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魔法 - 我要開始掘土了

「走吧！我們去找朵蕾菲與蘿拉吧！」艾瑞克說。

「......讓我休息一下。」馬格斯倒下，躺在地上說。

艾瑞克有些不滿，向他抱怨：「我打倒了近五十人，你才處理掉兩個，這樣就動不了了？真的有待修煉。」

「不閉嘴是會死嗎？」馬格斯說：「這裡根本沒有氧氣，讓我喘一下。」

「好吧，這麼說來也沒錯。」

艾瑞克環顧四周，見著城鎮守衛——魔王軍——收拾戰場殘局，也感到十分詭異。

他早就感覺得到魔族與人族並非水火不容，但這樣包容、和諧與文明，是他從未想過的。遠處好幾隻帶著黑色旗幟的小兵團撤退，令他鬆了一口氣。

他很擅長一對一、小規模的戰鬥，但面對紛亂的戰場，要指揮或者作戰都會不知所措。

從這個角度來看，他的徒弟馬格斯就做得很好。思路清晰、反應靈敏，除了有點戀戰之外，可說毫無缺陷。

他在想自己還有什麼能夠教導馬格斯，按照這個進度，馬格斯已經全方位的超過了他，早青出於藍。

自己頂多擅長的就是只剩流暢的石墻術，還有自己特製的結界術，可以拿來炫耀而已，但這也只是熟練度的問題而已，且也不是必須的，馬格斯必定會超過這個境界。

心想於此，他就感到安心了。

或許，在這個時刻，他能提供給馬格斯的只剩下陪伴與支援而已了。

「馬格斯，差不多了......」艾瑞克說到一半，注意到遠處山坡上有一支小型部隊正在集結，單位很少，但看行為的果斷程度，就知道實力不俗。

但，又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組織呢？這也不是正常狙擊的距離......忽然，艾瑞克一瞬之間通了，大喊「趴下！」，並護住馬格斯。

「艾瑞克！」

他腹部大出血，像是被一隻巨獸啃咬一般，空了一大塊。

馬格斯見狀，打算要建造石墻，卻被他攔了下來。

「沒救了。這是『禁咒彈』，建瑪納製造的石墻也會立刻被穿透。」他說：「這個子彈我認得，與一般的『禁咒彈』不同，沒有倒鉤，是完全尖銳的子彈，用於穿透任何阻礙與空氣阻力，讓射程最大化。」

「別說了！現在止血撤退比較重要。」馬格斯嘗試把加雷爾拖到城牆後，但他們就在大門前，退無可退。

艾瑞克阻止了他，說：「沒用的。這特製的『禁咒彈』粉末早就沾了上來，治癒完全沒有用處。而且槍管早就已對上，現在我們沒有死，只是因為對方沒有開槍而已。」

「只是沒開槍......」

「這傢伙叫做『滅靈使』——沒想到他變成了類魔族，而且還加入了魔族軍——他是我一生唯一的遺憾。是在我滅掉『軍團』時，完全找不到的目標。」他咳了幾聲，繼續說：「就是他殺害我父親的，在我回到宅邸後進行清理時，看到的就是這顆子彈。」

蘿拉與朵蕾菲一臉驚恐地迎了上來，但被他一手阻止，要她們待在掩體處。

「這傢伙已玩弄獵物為樂，我們動作，他才會開槍。聽好，他的目標一定是要殺了你，但在這之前，他肯定會為了折磨你，先殺了我。在我中槍後，就立刻離開。記住，頭也不準回，跑到掩體裡就對了。」他停了一下，眼神逐漸空洞：「不要去想復仇，復仇的盡頭只有空虛而已......去找古爾維爾，我......」

艾瑞克的頭瞬間炸開，一點殘渣都沒有留下。

在那個瞬間，馬格斯感覺得到他輕輕推了自己一下，那是他少見的溫柔。

馬格斯完全無法反應，是朵蕾菲用「電雷閃影」將其帶走的。

「艾瑞克！」馬格斯一手伸出，卻怎樣也抓不到他。

「這裡！快點！」加雷爾喊，打開一處民宅的大門，開啟地窖。

他們跳了三人丟了下去，加維爾張望了一下後，也跟著跳下去，闔上地窖暗門。

地下悶出混濁的空氣，火炬搖晃出陰暗的光線，讓人感覺不適，但再怎麼樣都比不上剛剛的光景。

「這是哪裡？」朵蕾菲出於不安道。

「地下城。」加雷爾說：「準確來說，是因『地下城現象』而出現的『地下絲路』。」

「地下城現象？就像是水都一樣嗎？」

「對，理論上這個大陸每個角落都會生成地下城，這被稱為『地下城現象』，只有少數幾個會被視為值得探險的地下城。」加雷爾說：「能夠穿梭在這樣的『地下絲路』之間，就是我作為冒險者特殊技術。」

沉默了一陣，所有人都看著馬格斯。

馬格斯最熟識艾瑞克，三人都在擔心他的心理狀況。

「他......就這樣離開了嗎？」馬格斯抱著頭低吟。

其餘的人都不敢講話。

「回答我啊！他就這樣離開了嗎！這死老狐狸，欠了我多少東西，做了多少對不起我的事情，全部都沒有彌補過，就這樣離開了嗎？」他歇斯底里地喊。

蘿拉抱了上去，而這次，他甩開了。

他不太想要在乎誰是魔王軍，誰是魔族軍，誰是魔族，誰是類魔族了。

他累了，這一整天，從到老家，到開戰，到艾瑞克的死亡，他累了。

「馬格斯，你......」朵蕾菲開口。

他抬起頭，眼神銳利如刀，讓她不敢動彈。

「馬格斯，遷怒可不好。」加雷爾這樣說。

「你是我爸，還是我師父？是想要命令我，還是想要管教我？」馬格斯回：「很遺憾，我今天都失去了。所以，我建議你還是把嘴巴閉上。」

回過神，馬格斯知道自己失態了，但毫不在乎。

「上去吧。」馬格斯說。

「......我們走其他通道，從城鎮外頭上去吧，比較安全。」加雷爾說。

四人選擇走到剛剛那個部隊的後方，山坡上的角落，從那裡探查對方撤退了沒有。

「沒人了。」朵蕾菲說。

馬格斯率先爬了上去，從高處看著城鎮。

整個城鎮光景一目探盡，幾乎沒有死角，剛剛滅靈使想要的話，剛剛再補上個三、四槍肯定是可以的。

只不過，對方就是放過了自己，這讓他感覺倍受汙辱。

馬格斯看到城門前已經有人在收拾艾瑞克的屍體，這讓他心中產生一股無名火，便立刻已肉體強化奔了過去。

「不準動！把屍體放下。」他怒道。

「馬格斯，我們......」約翰說到一半，臉上卻出現一道傷口，是一道高壓水柱。

「放下。」

「他們只是幫忙埋葬屍體的，反應不用這麼大。」後頭的朵蕾菲這樣說。

「我的師父我自己埋葬。」

這時他才注意到，這是他第二次叫艾瑞克師父，他這才注意到自己認可了艾瑞克。好多好多回憶湧上了來。他忍住一一細數的衝動，因為去數的話，肯定會哭出來的。

「古爾維爾，我要交易。」馬格斯說。

「我在這裡。」古爾維爾早就在人群之中，哭得不成樣子。

「我要裹屍袋。」

「......好，這裡也有擔架。」

「揹著就好，我不想要讓其他人一起擔。」

馬格斯覺得，這是他的師父，是除了父母以外，少數可以真的走進他生命的人，如此重要，不能交給他人。

「我不覺得我算是『其他人』。」古爾維爾說。

「......說得也是。」馬格斯妥協。

早在馬格斯認識以前，古爾維爾與艾瑞克的家族早已成至交，對古爾維爾來說，說不定自己才是外人。

他們倆人一前一後，走出城外，卻遇到了一支來支援的紅甲軍隊。

「勇者啊！我們是魔王主義軍......」將領說，但立刻被馬格斯打斷。

「這時候才來，有什麼用處？」馬格斯露出隱隱殺氣道：「說到底，無論是魔族軍還是魔王軍，對於人類都一樣。無辜的人民被你們弄得人不人、魔不魔的，最後還是因為種族與政治因素被牽連。為了什麼理想，只是把非黑即白的關係弄得混亂而已，根本沒有差別。」

氣氛變得僵硬，劍拔弩張。

鎮長見狀，立刻騎馬上前，與將領說明情況。

「雖然這樣說於事無補，也顯得很空虛，但很遺憾你摯友的逝世。我們只希望你知道，並不是所有魔族都是惡人，至少與我們魔王主義軍達成一定的共識並且休戰。」

「我不接受，不信任你們，也不接受你們對我......師父的態度。」馬格斯說：「我與他欠的債，不是你們這些來路不明，甚至是非我族類的人可以一言已蔽之的。」

溼氣極高的大陰天中，悶熱，不適，讓他感到難以呼吸。

「那麼，待在你身邊的小魔族又是如何，你信任她吧？」加雷爾說。

馬格斯看過去，不回話。

「如果你相信她的話，那就不是種族的問題，而是人的問題。無論是人類還是魔族，人與人之間肯定是會有摩擦、矛盾與不信任的。你呢？你想要的是什麼？你要跨越這些大是大非，真的朝著一個好的路前進？還是任意妄為？又或者只是聽命於王國呢？」

他想起艾瑞克的遺言，他想起父母的期待，他想起作為瑪院生、勇者的榮耀感。

他已然有了答案。

「如何？馬格斯。」加雷爾問。

「我要去埋葬艾瑞克。」他不回答問題，只是冷冷地說。

馬格斯與古爾維爾走到馬格斯老家的後院，準備要開始埋葬。

「我要自己埋葬。」馬格斯說：「單獨。」

其他人相識而看，隨後就離開了，集中到前院之中。

但古爾維爾留了下來，開口：「艾瑞克有交代一些話給我，要我傳達給你。」

「嗯，說吧。」

「他說，他有可能在這段旅途之中，比你還要早離開。他不懷疑你的為人，你頂多會做錯而已，你不會是一個壞人。這個旅途有太多的未知，也許是路上經過素昧生平卻笑裡藏刀的陌生人，也許是被圍攻到無法還手卻力不能及的城鎮，又也許是投降卻罄竹難書的敵方將領。對於這些人事物，我們全部都不能掌控。他說，要你答應他，無論要做什麼都可以，只要包持一點猜忌，並且做事留一線就行。如果你答應他，他就相信你的所有決定。」

兩人沉默了一陣。

「答應他，他才會安心。」

古爾維爾手開始不安的顫抖，對於這樣的氣氛，還有沒達成的服務——保障艾瑞克的安全——感到十分窘迫。

「可以嗎？」古爾維爾這樣打斷氣氛。

「......我要開始掘土了。」馬格斯說。

「嗯。」

等到古爾維爾也離開，他獨自拿起鐵鍬，挖起了土。

在這過程中，他什麼話也沒說，甚至連啜泣都沒有，只是，默默地挖，靜靜地陪伴。就像他們剛開始的旅途一樣，沒有吵雜，沒有打鬧，只有莫名的默契。

回到前院，馬格斯發現古爾維爾離開了，而蘿拉與朵蕾菲哭泣，加雷爾似乎不知所措，抱著肘，有些不自在，看到馬格斯回來，才開口。

「所以，你做出決定了嗎？」加雷爾說：「要與魔族為敵嗎？」

「嗯。」

「你打算怎麼做？」

「找到魔王。」他沉默良久，隨後下定決心道：「問清楚這一切，再決定要不要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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