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別人手中接過那柱香的時候,他想著其實這只是場夢。
原來,制服可以在這種時候穿啊……心中想著這樣無關緊要的小事,丁冬響抬起頭。
「眼鏡……」
早已戴慣的眼鏡在這時從鼻樑上滑落,慌張將其歸位後,近視頗深的冬響這才終於將眼前的物品看個仔細。
那是一幅巨大的彩色照片。
裡面的人兒有著微卷的褐色短髮,一雙水靈的大眼、向日葵般的笑靨。
「啊……」
瞇起眼睛,無視膝蓋的抗議,他試著轉動有些僵硬的身體。
粉紅色。
粉紅色的玫瑰花、粉紅色的百合、粉紅色的布偶……
放眼望去,這裡全都塞滿著粉紅色的物品,讓暫作靈堂的客廳被優雅又不失肅穆的氣息所包圍。
送來的花束與香氣形成粉紅色的海洋,飄浮在這個空間。
既超越現實,卻又理所當然地存在於此。
空氣中挾帶著線香的味道。
那是能夠鎮定人心的氣味。
按照習俗,每當有人去世,便要替往生者捻香,整日都不能間斷。
大悲咒在錄音機中反覆不停地播放,許多人雙手合十,與其一同唸誦。
包含著在世者的全力祈求。
希望她能夠一路好走。
四周同時充斥著同學們與老師的哭泣聲。
他們的臉上掛著不捨與不敢置信的神情,就算經過了這麼多天,大家還是不願意接受這個消息。
所以,這是夢。
他這樣告訴自己。
關於自己青梅竹馬──苪笑嘻──死亡──這件事情。
只是個夢而已。
一個不被允許清醒的惡夢。
「笑笑、笑笑……」
另一邊的女同學們哭成一片,沙啞的呼喊聲迴盪在靈堂,將大家一同捲入看不見的悲傷漩渦之中。
「是小春……」
看到正在哭泣的女生,冬響下意識地叫出對方的名字。
雪白的肌膚上掛著閃閃發亮的淚珠,有著美麗光澤的黑色馬尾在今天卻如此灰暗──忠實呈現著主人現在的心情。
作為笑笑生前最重要的兩位友人,對方的心情就跟自己一樣……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發覺腦袋又不自覺地想著這些無意義的瑣事,冬響不禁露出苦笑。
以前總是被笑笑唸著「不要面無表情啦!不笑的話,幸福會跑掉喔!」,現在卻可以輕易笑了出來……這又是多麼諷刺的事情呢?
想到這裡,冬響嘴角的弧度又多加深了幾分。
他看向這裡唯一的照片。
如果,妳可以看到就好了。
被妳嫌棄太過陰沉的臉,出現這樣不相配的表情,一定會讓妳捧腹大笑吧?
不管是多微小的事情,都足以讓妳露出笑靨,開心一整天。
「可是,已經不行了……」
已經看不到妳的笑容了。
當然,也聽不到妳的聲音,感受不到妳的存在了。
冬響注視著被點燃的線香化作灰燼,隨著地心引力掉落至香爐中。
灰色的殘骸在裡面四處飛散。
飛濺的爐灰,就跟笑笑一樣呢。
「傷腦筋……」
身邊的人似乎覺得冬響自言自語的樣子很奇怪,不安地與他拉開距離。
自己真的越來越愛胡思亂想了。即便如此,視線依然無法從掉落中的香灰上移開。
灰色的淚水在最下方散開,看起來就像是一盆被抽去顏色的血池。
而位在正中間的,則是……
少女的屍骸。
活生生的身體,卻在墜下後變成了毫無氣息的肉塊。
冬響瞇起了眼睛。
就算再過了幾十年、幾百年……甚至化成枯骨也不可能忘記。
不可能忘記的
忘記聽到消息的那一天……當下的心情。
如同今天一樣,那天也是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那一天──開學後的第二個禮拜一,對新學期的期待,取代了學生們對假期結束的失落。
雖然戀眷著寒假熱鬧的春節氣氛,學生們還是依照著自己的步調,或快或慢地回到了自己平日的生活。
在學校裡,為了自己的學業,為了自己的未來努力著。
偶爾跟朋友鬧鬧脾氣、煩惱著戀愛問題。
一切,原本應該是這樣一如往昔──
『喂?』
「……來?」
電話打通的時候,冬響劈頭就是一句莫名其妙的句子。
因為不擅長與人溝通,所以盡可能將必要的交談話語縮減到最低限度……這樣本末倒置的做法換來的是更加無法理解他的人們,班上同學會對這樣的他敬而遠之,恐怕也非只是疏遠那方單方面的責任。
幸運的是,他擁有著即使這樣還是可以理解他的友人。
對於現在電話那頭的對象,冬響毫不需要擔心這樣的問題。
那個時候,他單純地以為只是對方的翹課癖又發作了。
但是,在幾分鐘的沉默之後,另一邊卻傳來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剛剛去了警察局作筆錄。』
聽到翹課慣犯太過低沉的聲音,冬響皺起眉頭。
「被抓?」
『……如果是被輔導員抓到就好了。』
透過聲音,冬響看到那張游刃有餘的臉上,出現嘲諷的笑容。
不太對勁……跟平常的他不一樣……
有種不好的預感。
「……賈南軍?」
他試著呼喚好友的名字,換來的卻是對方斷斷續續的笑聲。
宛如唱歌般的音節從喉嚨的最深處發出,笑聲持續了好久好久──
『喂、冬響,我跟你說喔──』
然後,在曲子最高潮的瞬間,投下最後一記響鑼。
『笑笑死了。』
唯一的觀眾被他震得頭暈目眩,停擺了好幾秒的大腦,在一段時間後才得以繼續運作。
「……什麼?」
冬響第一個念頭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然後,憤怒隨即沖上心頭中,溢滿胸中。
都這種時候了,還在跟我開這種一點也不有趣的玩笑嗎?
想要如此向對方破口大罵,卻發現腦中一片空白,發不出任何聲音。
平常嘻皮笑臉、愛開玩笑的南軍在這句話之後,反常地沉默了起來。
沉默。
話筒的另一邊彷彿有個黑洞,把自己的希望與祈求通通吸走,一點兒都不留。
……不……不會的!這、這種不合常理的事情……
──怎麼可能?
「騙……你是騙人的吧?」抓著手機的指節摻著慘白,冬響不顧自己身處在教室中央,站起身來大吼。
劇烈的動作撞歪了桌子,發出尖銳的抗議聲,就連上面擺放的物品也嘩啦嘩啦地落下。
下課時的教室頓時一片鴉雀無聲。平常寡言沉默的同學到底怎麼了呢?發生什麼事情了?大家將注意力集中在冬響的身上,好奇的視線讓他很不習慣。
但是,現在並不是在意這種事情的時候。
「南軍?」
耳中只聽到急促的呼吸聲,然後就是一陣無法理解的低鳴與嚎叫。
淒厲的叫聲宛如一頭負傷的野獸。
「等等……你……」說話的速度太快了,我聽不懂。
在自己的話還沒有說完之前,他倏地了解到南軍之所以說著無法理解的語言,是因為──他在哭泣。
因為──笑笑死了。
「不可能……」
所以,這不是該死的玩笑。
冬響拒絕面對現實,但這時臉上卻感到一陣濕潤。
淚水不知在何時流過臉頰,滴落在地面上的書本中。
滴在紙上的水珠就像是哀悼的花朵,緩緩綻放著。
一朵、兩朵、三朵……
身體比頭腦更快理解到那句話的真正涵義,並將心所受到的悲傷傾瀉而出。
他的青梅竹馬兼同班同學──苪笑嘻,死了。
而所謂的死亡,就是──
右手突然受到一陣拉扯,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移動到了房間的角落。
有人站在眼前,一臉擔心地望著自己。
「你還好嗎?」
「南軍……」
只是叫出這個名字,冬響的心臟就會不自覺得縮緊。
好痛苦。
意識到對方或許比自己還要更加難受事實,他不禁怨恨起自己為何在此時無法說出任何安慰好友的話語。
這話應該留給你自己吧?你還好嗎?
想要這樣回答對方,但是,卻只能發出斷斷續續,宛如呻吟般的呼喚。
「南、軍……」
「嗯,放心,我不要緊。」
像是看透冬響的想法般,賈南軍牽扯著嘴角,勉強露出笑容。
那張深受女生喜愛的俊俏臉龐反射出白色的光,原本用髮圈綁得整齊的馬尾早已鬆開,如同廉價的稻草般隨意四散。
冬響的視線捕捉到了好友眼眶下的黑眼圈。
「沒睡?」
聽到這句話,與冬響的水平視線同高的喉結,倏地劇烈震動了起來。
「怎麼可能睡得著。」
南軍再度試著牽動嘴角,但卻沒有成功。在那通電話之後,冬響再也沒有看到這張臉上出現以往討喜的笑容。
怎麼辦?這個時候,應該要說些什麼才能讓他打起精神呢?
被譽為開校以來的天才腦袋不管如何絞盡腦汁,仍然找不到適當的答案。
不過,他依然試著努力。
「笑笑……不保重的話……」
「我倒希望她從棺材裡面跳出來罵我不好好照……」
發現自己說錯話,南軍停止說話,閉上眼睛。
看著皺起的眉頭以及微微顫抖的雙唇,冬響知道他正在極力壓抑著自己的心情。
可是,這樣是不行的。
如果將一切憋在心中,最後只會忍不住去傷害別人──以及自己。
冬響無法看著他成為過去的自己。所以,他再度鼓起勇氣──
「她喜歡你的笑容……」
「──如果真希望我笑,那她就不應該選擇那樣的方式離開啊!」
太過激動的聲音在寧靜的靈堂中顯得突兀,其他人紛紛投以責備的目光。
兩人頓時沉默。
「……在我之後,你也被找去做筆錄了吧?」
尷尬地轉開視線後,南軍開口詢問。
「嗯。」
冬響點點頭,宛如背書般照本宣科地唸出那時候的回答,「『十年。』、『兩人的母親也是朋友』、『住隔壁。』、『不像有。』、『沒有。』……」
只是很簡單的例行詢問,想要知道笑嘻最近有沒有哪裡不對勁、或是跟誰吵架之類的,並從中找出自殺的動機。
可是,不管問了多少人,每個人的答案幾乎都跟冬響的回答大同小異。
南軍搔了搔臉。
「雖然我聽得懂啦……不是老跟你說講話不要只講重點嗎?」
「嗯。」
「……還『我們聽得懂就好』勒……算了。」
聽著這樣簡略的回答,南軍一臉古怪的咕囔著──「也真是辛苦那些警察了……」──聽到這句同情的話,冬響想起了向自己問話的那位警察。他的臉上浮現著「真是給我們找麻煩啊,快點結束吧!」的態度,想到這裡,冬響就覺得一陣悲哀。
對他們而言,這只是「又一樁」的案件罷了。
不論對方的動機、想法,只是單純地視為統計上的一筆資料。
是因為單純的置身事外,還是因為,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就沒辦法繼續從事「警察」這個行業呢?
無論如何,這件事對當事者的親友來說,卻是難以承受的打擊。
長得漂亮、功課又好,心地比誰都還要善良,從不畏懼任何挑戰的笑嘻,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友人。
不是因為意外,也不是被捲入事件之中。芳齡十七歲的笑笑,卻選擇了自殺,用這樣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美麗的笑嘻、毫無煩惱的笑嘻……從學校的頂樓一躍而下……變成天使,永遠離開了。
離開──死亡──不存在了。
就算將長相與聲音留在照片、錄在影像中,那也已經不再是她了。
那只是殘骸。
是她為這世上所留下的小小替代品。
最終將會像一縷煙,被風抹去,就此消失無蹤。
這就是──所謂的死亡。
這一定是騙人的……
心中發出強烈的反抗。
一定是……一定是騙人的……
比誰都還設身處地替人著想的女孩。
比誰都還適合笑臉的女孩。
自己最深愛的友人──
怎麼可能拋棄我們,就這樣離開呢?
「……南軍。」
與冬響並肩站著的少年,沉默地聽著。
「真的……死了?」
金髮少年並沒有回應這句話。
他伸出右手攬住南軍的肩膀,另一隻手則用力地揉著他的頭髮,「……你真的是個大笨蛋啊。」
「死不死這種事情,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
淡褐色的瞳孔再度凝視著冬響。
「……這種事情,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對吧?」
那雙眼睛裡沒有照映出任何事物,冬響知道他並非是在向「誰」詢問。
世界上無法決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沒有人可以決定「快樂」,沒有人可以決定「悲傷」;沒有人可以決定「生」,沒有人可以決定「死」。
它們就這樣翩然來到你的面前,而你只能接受。
並不習慣在眾人面前表露過多情緒的冬響只能低下頭,伸出比同年齡的男生更加纖細的手,握住南軍的手。
兩隻手,牢牢地握在一起。
他們試圖拒絕世界,卻終究無法逃離此處。
可是,南軍,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寧可當個笨蛋。
冬響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因為他知道對方也在想同樣的事情。
他們現在所能做的,就只能像這樣依靠彼此,想要藉此逃離那由淚水組成的巨大浪花,將要吞噬自己的命運。
「大家都知道她很喜歡粉紅色,送來了很多粉紅色的花……我把這裡佈置成她最喜歡的樣子,這樣,笑笑回家的時候,才不會找不到路……」
不遠處傳來笑笑母親的聲音,那位美麗的婦人站在最前頭,溫吞地說著。
也有著微卷褐髮的她並沒有在眾人面前哭泣,就只是站在那裡,接受著眾人安慰。
她的淚跑到哪裡去了呢?
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為了愛女而流出嗎?亦或是,在那哀戚的雙眸之中,淚水早已乾涸了呢?
冬響推了推眼鏡,將視線從婦人的身上移開。
「兩位請務必節哀……」
一道女聲在兩人身後響起。
是方才冬響看到的那個黑髮女孩。
「小春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他們慢慢轉過身。
小春頂著紅腫的眼睛,走到了兩人面前。
他們三人是笑笑生前最親密的人。
冬響與南軍分別以點頭和揮手與她致意,三人互相對視,卻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
看著充滿疲憊,卻毫無淚痕的兩張臉龐,原本止住的淚水又從少女的眼中滑落。
她伸出雙手,墊起腳尖,緊緊抱住他們的脖子。
少女的淚沾濕兩人的胸膛。
又熱又重。
「……請不要忍耐,請不要……不要不哭、不要不哭……笑笑……哭……」
口中斷斷續續的叫喊,既像是說給別人,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她哭得更加厲害。
「嗚……嗚嗚……」
悲傷就像是會感染似的,沾染到另外兩人身上。
壓抑已久的悲傷終於潰堤。
南軍和冬響無法再隱忍自己的心情,抱頭哭了出來。
室內擠滿著人,使得這裡比外頭的溫度還要高了幾分。
因為太過溫暖,所以才會忍不住流下眼淚的──冬響這樣想著。
三個人互相擁抱、哭泣……然後與外界的悲泣連成一條看不見的線。
眾人在心中產生出某種共鳴。
冬響突然有這樣的錯覺。
聚集在此的人們並不是為了弔念他的友人而來。
而是在此──
相互舔舐著那被挖去一大半、血淋淋的心口。
*
法事結束之後,冬響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低頭看著地上,夕陽將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最初的時候,只有自己的影子。
然後加上笑笑的影子,自己再也不孤單了。
國中的時候認識南軍,三人快樂的笑著。
之後小春也加入他們,變成了四個人。大家的影子緊密的連在一起,每天都可以發現不同的新奇事物。
抬起頭,冬響看著那一棵光禿的樹枝上,還有一片葉子仍在頑強掙扎。
抵抗著寒冷的北風與無情的時間。
……不過,掙扎這種事情,實在是太不適合我了。
他伸出手,將那片泛黃的葉子摘了下來。
然後,放手。
任憑那片葉子隨著風,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為止。
「冬響……喪禮怎麼樣了?笑笑的媽媽現在情緒如何?」
才將家門打開,母親便迎面走了過來,似乎早已在此等待多時。
「……喪禮很多人……阿姨很平靜。」
既然那麼關心的話,為什麼不親自去向笑笑上柱香呢?冬響並沒有這樣問她。
他選擇轉過頭,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冬、冬響……」身後的母親還想要說些什麼,「媽媽其實也很想去替她上個香……不過你也知道,你爸爸不喜歡我們跟她們家交往太過密切……畢、畢竟她們家……」
碰!
用力關起房間的門,冬響並不想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事到如今,不管說什麼,都已經無所謂了。
「……嗚!」
莫名焦躁的情緒無從發洩,他將脫下的制服外套拿在手中用力甩著,在房間中四處踱步。
把眼鏡脫下的時候,眼角中正好閃過桌上所擺放的照片。
那是他們四人的合照,其中苪笑嘻就位在中間,笑得天真燦爛。
照片什麼的……又能怎樣呢?曾經美好的記憶,現在來看就只有無盡的諷刺而已──照片中的四人這樣對他說著。
「嘖!」
他將外套用力往那個方向丟出。被撞倒的相框發出倒下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中顯得更加響亮。
被胡亂丟出的衣物躺在桌上,原本被放置在口袋中的東西,也因此從中飄出。
從外套的口袋中,飄出一封粉紅色的物體。
「……這是?」
那個物體馬上吸引了冬響的注意。
粉紅色的信封上沒有標註地址,更沒有寫上收信人的名字。
……出門前口袋裡並沒有這封信才對。
猶豫了幾秒,抵不過強烈的好奇心,冬響動手將信拆開。
那張天藍色的紙上寫著滿滿的黑字。
而冬響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在幾分鐘後有了劇烈的變化。
不可能的。
他在心中大喊。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
兩手顫抖得無法停止,就算如此,也無礙冬響看清信中內容。
「……這個字跡……怎麼、可能……?」
信中所寫的內容太過沉重,單憑自己無法負擔這份重量。
於是,他只能任憑信紙自手中滑落。
垂下的頭小聲說著,「笑笑的……字跡。」
自己絕不會認錯的,最重要的朋友所寫的信。
信封中所裝的是苪笑嘻生前所寫的最後一封信。
──寫給自己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