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命里有时

“为什么都是悲剧呢？偶尔也写写甜蜜的文吧。”

“因为……这个是我的恶趣味啊，呵呵。”

伸一个懒腰，咖啡杯早已见底，揉揉酸胀的眼，流了满眼的泪，然而唇边却是有些不厚道的微笑。

偶尔也是有这样的情况的。

而网络上的事情，总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今日她竟然这样天真的问了，那么我也只能无邪的回答。

欢天喜地的打上88二字，对白结束，关MSN，放音乐，开始胡思乱想。

音乐流泻，空灵系的，本人至爱。

顺便一提，我是个写手，业余写手。之所以叫写手，是因为我的文字实在是不登大雅之堂。

我主攻情色，稿费是千字五十大洋，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之所以名唤情色而不是色情，是因为我很文化的给了交合中的男女一个故事。

不巧个人爱好，这故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让激情故事成了文艺故事，于是才出现了刚才的一幕。竟然有天真无邪的女孩子莫名崇拜，前来搭讪。

后来我笑着和某人说了此事，他只是冷眼看我，外加冷言冷语，“你有病。”

我也只能惨白着脸看着他，我猜想那时候我的表情可能有点兴奋。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听到“有病”二字，心里莫名害怕。可是越是害怕，却越是想听到他说出口。

曾几何时，某日某地，有人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伤人是有必然的，不过还没痛彻心扉，顶多也不过体无完肤。于是学会游戏人间，相忘江湖。

那日以后，至今没有人说过我有病，除了眼前的人。

他仍然冷着脸，一如多年以前，虽然他不记得。冷淡开口，“这个月十九号把稿子交给我。”

我望了望他干净的衣服，他的衣服还带着淡淡洗衣粉的味道。近乎贪婪的汲取这种味道，然后闭上眼睛，“我确定我不可能。”

他的笑很冷，一向高傲，“那你就不要在拿我们出版社的稿费了。”

没办法，生活使然，我也只有默默接受，低头，点头，“我知道了。”

下午去上课的时候，有个女孩子看着我发呆，看上去柔柔弱弱，可爱的紧。我朝她一笑，她小小的脸蛋上就泛起了红晕。我想，今天她要失望了。

“同学……”

一帮女生喊住了我，三三两两之中，有她。

她羞怯站在朋友身后，眼神躲躲藏藏，看着我。

我笑，“什么事？”

她的朋友站了出来，“同学，可以要你的手机号么？”

天真无邪的东西不适合我，所以我也只是笑笑。

“对不起。”

转身，离开。

身后的女孩哭了起来，我听到了她朋友的叫骂声和安慰声。

“穆洁毅他算什么东西啊！”这话是出自那女孩身边的人。

是啊，我穆洁毅是什么东西，怎么消受得起此等艳福。

那个男人叫晓飞，我猜是取自破晓而出，一飞冲天之意。诚然他也不辜负他的名字，志向高远。

晓。

我喜欢这样叫着他的名字。

然而我每次我叫他，他就微微皱着眉头不语，忽视我的存在。

他厌恶他的工作，一个小小文字编辑。

我知道他不甘，一个有着志向的男人是不会那么委曲求全在一个经营色情小书的出版社屈就的。

于是我见到了庄蝶，人如其名，庄周梦蝶般梦幻的女子。

站在了我的面前，站在了晓的身旁。

“你好，我叫庄蝶。”

然后晓笑着站在我的面前，“谢谢你今天能来。”

我说，“不客气，那么大的事情，我不来才奇怪呢。”我看着庄蝶，有一种近乎卑微的感觉袭来，伸手，“你好，我叫穆洁毅，你可以叫我洁毅。”

她伸手微笑，一派淑女风范，“洁毅，你果真和晓飞说的一样。”

“哦？他怎么说我了？”

“他说你是他朋友中最特别的人。”

特别的人，如果少了前面的范围我会更加欣慰。

庄蝶一颦一笑，无不显示其良好修养。

“对不起，不能陪你了，我们要去那里招呼客人。”晓笑着把手搭上她的肩，郎才女貌，好不登对。

我笑着品着手里昂贵的名酒，看着远处笑容暧昧的两人。

那是庄氏企业的庆功宴上，也是晓和那梦幻女子的订婚宴。

酒会结束，他有些微醺。庄家人走的走散的散，倒是寂寞了未婚夫。

我看得出，庄家的人不喜欢他，其实也属正常，毕竟他毫无家世。

可是那却是他唯一的机会。

“洁，恐怕我不在是你的编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他笑的那么开心，可笑的是，竟然是在我和他拆伙的时候。

“我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后来还是常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有人问我，“大人，怎么总是在写悲剧呢？”

我对着屏幕微笑，手指习惯性的拍打。

“习惯性恶劣，嘿嘿。”

那些读者总会被我绕的不知云里雾里，最近渐渐淡忘那个问题。

而我却在心里记得别人问我的次数，默默记得自己在心里回答的次数和答案的相似度。

学校的生活倒是如常，我依旧存在感薄弱。

每天的习惯是白天念书，晚上上网赶文赚着微薄的生活费。

偶尔还有偶尔的状况，新鲜问题出现。

“大人有喜欢的人么？”

手指在那边僵硬了片刻，“不知道。”

喜欢这种东西，我要不起。

然后依旧云淡风轻。

后来我做梦了。

梦里某人甩了电话给我，在电话那头沉默不语。迷迷糊糊之间我看了电话号码，是晓。

我似乎和他说了话，我说，“晓…我要怎么办……”

电话那头还是无声。

醒来的时候哭了，正好四点。

起床，到学校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罐冰咖啡。喝下去的时候头脑顿时清醒，穿着拖鞋飞奔回房，拿起手机翻看。

记录上写着：两点五十一分，已接来电，晓。

兴许是刚才冰咖啡的作用，我的胃开始微微绞痛。蹲在地上捂着胃哭泣。

地板都被打湿了。

大概是很久以后。

编辑说，你写的是商业文，何必那么多悲剧。

我说，个人喜好。

他说，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而导致销量下降的话，我们出版社不再和你续约。

我说，我明白了。

这个编辑和我不同城，素未蒙面，交情不深。

于是赌气关了电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晓。其实当初和晓见面，也算偶然。

那时候知道他和我在一个城市，只是对方没说，也就没提及见面的事情。况且也不过是网络上的编辑作者，何必见面？

某日站在商业街上很是无聊，于是发了消息给晓问他在哪里。

他说出了地点，恰巧是我所在的广场。

于是各自形容了一下自己的打扮特征，草草决定见面。

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一身黑衣，一脸冷淡。

晓。

那是我梦里的名字。

“原来你也在这里。”他面无表情的说。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差点想哭，张了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化做了礼貌的微笑。

“好巧啊。”

“是啊，好巧。”

这便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充满戏剧性。

也不知道是他缠我，还是我缠他，总之熟悉的很快，成为了朋友。

朋友，大概就是性格很合的人吧。他冷淡少言，我沉默无语，于是一拍即合，成为了朋友。

说我厚颜也不为过，我经常抱着我的二手笔记本半夜从宿舍溜出来跑到他家门口。

他回来的早，我就按门铃，看着他冷淡的把我迎了进去。他要是回来的晚，我就等，在他家的公寓门口看着住宅区里的黑猫经过。

有一次，我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带了女人回来，却看到了我站在他家门口。

其实我早发现，他的夜生活还算丰富。不过想想也算正常，毕竟他容貌一流，气质特别，缺少的，也不过是多余的金钱而已。况且那也不是问题，多少女人出来求一夜狂欢，千金一宵呢。

见面的时候我看到他眼睛里的不耐烦了。

他微笑着打发走了那个还算美丽的女人，沉默着开门。

他是把我推进去的，用了很大的力气，我的手被拽的生疼。

可是我能做的，也不过是笑。

“对不起，晓。”我说。

他没答我的话，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喝了起来。

良久，才开口。

他说，“你有病。”

那是他和我成为工作伙伴以来第一次那么说我。

记忆里的齿轮开始转动，那天我愣愣的看了他半天。

终于还是笑了。

笑的有些疯癫。

然后抱着我的电脑飞奔了出去。

他在我身后喝着冰啤酒。

时常听到这样的话。

我不幸福。

谁都想诉说自己的不幸。

我不可免俗。

记忆里的我也是这样的人，我把自己的不幸好好的保存，等待着别人的发现。

我暗自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我以为他和我是一类人。

冷淡的眼神，优异的成绩，和抑郁的性格。

他站在那里，总是一个人啃着干涩的面包。无论身边有多少窃窃私语，好象都丝毫不妨碍到他。

可是我知道，他在意。

只是当时错看了，原来他除了在意以外，还有不甘。

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这样的，“你也是这样的人吧。”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你有病。”

手机响起的时候，我很快接了起来。

“洁…”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有些无力。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念着他的名字。

“晓……”

“你最近…好么？”他的问候，都显得那么冷淡。

“还好。”我支起身子，看着一边的温度计，39度。

“怎么没再出书？”

我笑，“我被出版社抛弃了。”

“你后面那几本书，竟然还是悲剧，一般编辑都不会用。”

“我知道。”

“为什么…一直写悲剧？”他问的有些迟疑。

“因为…”

“不要说……”

再笑，“我以为你想知道原因。”

“其实我知道原因。”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然后呢？”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么告诉我你打电话给我的原因吧。”

“我好累…”

“你可以来找我，或者要求我来找你。”

“我怕被你传染。”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对我免疫。”

我也知道，最后妥协的应该是我。

于是我站在了有些疲惫的他面前，凌晨三点。

他家的门口，还是那么的冷。

“进来吧。”

我顺着习惯走进了他的屋子，屋子里没开灯，只有从玻璃外照进来的几缕微弱的光。

把大衣脱下，挂在衣架上。

他从后抱住了我。

不是第一次，却说不定是最后一次。

“洁…”他呼唤着我的名字，那么动情。

然而也只是在这种时候，他才能这样叫着我。

他的唇贴了上来，温热。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他竟然变得那么憔悴。

我知道我不该有这样的感觉，心疼。

可笑的是我偏偏有这样的感觉，于是更加心痛。

“我想你……”

他修长的手紧紧禁锢着我的身体，手指滑过身体的每一存，发热发烫。

“恩…啊………”

呻吟，不自觉出口。

他低低的笑，“你变得比以前还要敏感。”

我没说话，看着他在黑暗中的身影。看着他的手滑过我冰冷的身体。

刺痛，痛感从交合的地方传来。

如果可以在这种情况下死去，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我的脑子里，总会出现那句经典对白。

“你有病。”

是吧，也许我真的有病，才会这样一次一次的被这个同性拥抱，甚至沉醉其中。

我以为我忘记了。

原来我还是不小心记得。

学校的后巷，十五岁的男孩，还未发育的身体。

被继父的皮带抽打，发出类似做爱的呻吟。

然后被无情的辱骂，被粗暴的插入。

眼泪，早就是习惯性的东西。

我以为我和你是一类人，所以我不介意被你看见，所以我才对你笑的。

原来，是我错了。

“你也是这样的人吧。”痛苦，无奈，难以逃脱禁锢。

“你有病。”

“呵呵，是吗？”所以我笑了，哭了，因为我看错了。

“你的身体好热。”他说，继续着抽插。

我眯起眼，抬手想抚摩他的发丝，然而手被牵制住了。

他抓起我的手，吻着指尖。

始终，是有距离么？

床单是冷的，身边没人。

醒来的时候，全身冰冷。

他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杯水。

“你发烧了，昨天做晕过去了。”

“呵呵，小病而已。”

“不要逞强了，吃药吧。”

他撇过头，拿起手里的药递给我。

我接过水和药，“谢谢。”

我的眼神，一直看着他。他的眼神，却始终对着床边的柜子。

心虚的时候，谁都变得那么孩子气。

一口吞下苦涩的药片。

软弱是病，是会传染的。

“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上班去了。”

看着他身着西装仓皇离去。

相见，的确不如怀念。

“大人的初恋是什么时候？”有毅力坚强的读者还在等我。

我很感激，于是多了几分亲切，“初中的时候吧，喜欢上了同校高中部的人。”

“啊？真的？”

“当然是假的拉，呵呵。”

于是半夜里。

我开始了纠结。

年少时的梦继续纠缠着我。

母亲抓着我的头发，叫骂着。

我的眼泪，太过廉价。始终起不了任何作用。

“你给我滚出去！滚！”

“妈~~不是的！是他逼我的！”

“滚！你这个贱人！变态！给我滚出这里！”

后来，还是无休止的踢打。

小时候算命，算命的说我是红颜命，一生凄楚。妈妈笑着说我是男孩子怎么可能，红颜不红颜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凄楚二字，倒是印证的早。

相士给了我一句话。

那句话，我记了半生。

后来，他没再找过我，我以为，到了缘断之时。

和他分开到我毕业的几年之间，听以前出版社的朋友说了些他的近况。

听闻他娶了庄蝶，活跃商场。

我也只能淡笑以对。

时值今日，我还能妄想什么？

事到如今，我还要奢望什么？

算命人说的那句话，我奉为真理。

我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拦截的。

他站在了我的面前，落魄的好似高中时的他。

然而眼神，不再犀利。

“我的公司快不行了。”他的表情依旧冷淡。

“我知道，新闻里说了。”

“小蝶回娘家了。”

他跟在我的身后，路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萧瑟。

我必须承认我的恶劣。

因为我有种喜悦的错觉，虽然不知原因。

他进屋，看着我苍凉的屋子。

我笑，“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上班。”

“问了以前的朋友，听说你换了笔名写都市小说。”

“呵呵，纯粹打发时间而已。”

他进屋坐了。靠在沙发上满眼疲惫。

“为什么还在写悲剧呢？”

突兀的，他问我。

我端着咖啡走到客厅。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他张开疲惫的眼，看着我，那么直愣。

沉没，良久。

最后开口的是他，他说，“洁，我想我累了。你的肩借我靠一下。”

我没回答他，继续喝着手里的咖啡。

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凌乱的西装和淡淡的黑眼圈配上他疲惫的神情很是让人心疼。

“我以为，我可以更加成功，可是我输得那么彻底。庄家的人不愿意帮我，我想我快完了。小蝶走的时候把离婚协议书放在我办公桌上了。”

他徐徐的说，不紧不慢，仿佛叙述的是别人的事情一般。但是我知道，他慌张。

我抬起他的下颚，看着他。

他的眼神，看上去好象要哭出来似的。

原来到最后，你也不过是和我一样的人。

于是我又笑了。

“没关系的，你还有我呢，晓。”

轻轻把他抱在怀里，感受着他的温度。

自然而然的，把他压在身下。

他的心里，也许绝望了。所以才这样任凭我的作为。

气氛太过悲凉，连做这种事情，都带上了萧瑟的感觉。

然而喘息还是有的，一声一声，在孤独的夜里。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床边是一张便条，“我走了，保重。”

我讨厌这种感觉，好象等待侠客归来的苦命寡妇。

我想起了那句经典电影对白。

“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于是我学会了假装没有等待。

后来纷纷扰扰，我听到了他的公司复活的消息。据说他力挽狂澜，起死回生。

我看着八卦杂志上他和庄蝶亲密无间的身影，笑了。

仍然记得最后的夜里。

我和他颠倒上下，疯狂索求着对方。

他喘息着说，“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怎么可能…”

我说，“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所以我知道，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所以我只对你一个人认真的笑，只为你一个人放肆的哭。

可惜那也不过是一瞬间的错觉而已。

呵呵。

命运这种东西，怎么能抵挡的住现实的牵引？

然后我继续着索然的生活。

新的读者出现，大多是白领小资。

他们会说，“你的故事很悲伤。为什么总是这样的结局呢？”

手指在键盘上迟钝了一会儿。看着电视上的那人，微微一笑，敲打键盘，屏幕上出现了一行矫情的对白。

“因为，我不幸福。”

我以为，这个答案只会在心里默念，然而还是抵挡不住，说了出来。

晓，我有病。

寂寞是病，软弱是病。

关MSN，放音乐，开始痛苦。

想起了当初相士送我的那句话。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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