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

我们做爱。

我和他躲在租来的破屋里疯狂的做着。

他的右耳有个漂亮的黑色耳钉，衬着他黑色的头发特别漂亮。每次插入他的时候，他就会仰起头轻轻地呻吟，伴随着那细碎的呻吟，白白的皮肤因为情欲而现出一些红晕。

我想我是爱这个孩子的，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只有半年而已。但是这半年里，我们的身体和精神，都达到了极高的契合。

在遇到他之前，我也从没想过，我会这么需要一个人。

做完之后，他靠在我怀里，懒洋洋地眯着眼，享受着两个人的体温和空气里散发出的属于性的味道。

我是爱这个孩子的，我在心里又说了一遍。

爱这个字很简单，只是一瞬间的感受。我和他之间根本没有考虑很多。

早上起来，我拿着公文包出门，对着还在床上的他说，“我先出去了。”

他在被子里乱七八糟得说了点什么，我听不清，于是转过头出了门。

我是极普通的上班族，上普通的高中，念普通的大学，之后做个普通的职员，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喜欢男人，这点在我青春期的时候就被发现了。一段时间的彷徨之后，我很简单的承认了自己的性向。

礼拜天，他开着车带着我去兜风。他喜欢穿名贵的牌子，买无用的奢侈品，爱吃讲究的食物。他和我俨然两个世界的人物。

饶是如此，他还是我的。

他把车开到海边，冬天的海边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他把车停在路边，笑嘻嘻地靠了过来。

这个坏小子，我在心里暗笑。

他的吻很有技巧，深入浅出。还没多久，就开始解我的衣服。

我说，“你真要在这里做啊。”

他笑了起来，真是精致漂亮的脸蛋，“你不是也兴奋起来了么？”说着坏心眼的戳了戳某处。

我们沉迷于这种肢体间的接触，一次又一次。今天我在下面，他伏在我身上，脖子的线条在我眼前晃悠。

完事后的余韵总是叫人一阵空虚，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两个男人。

我靠在他怀里，弥漫开的烟味和精液的味道叫人目眩。

“今天，我妈叫我别老出去鬼混，说要是我再这么下去，就冻结我的账户。”

我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聊的问，“你妈是谁？”

他低头看了看我，末了笑了起来，“是哦，我都忘了，你不知道我妈。”

我看了看窗外的风景，沉落的夕阳和一片的萧瑟，真是叫人厌烦的景色。

即使我爱这个在我身边的男人，我仍旧觉得无趣。

我说，“开车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他点点头，把烟头掐灭，整了整衣服，“回去的时候去买点吃的吧。”

“好。”

我们原路回去了。

窗外的景致飞驰而过。

我觉得有些困了，所以窝在了位置上，歪着头，打起了瞌睡。

打着打着，迷迷糊糊之间竟然做起了梦。

梦里的我还是个很小的孩子，短发，大眼，一脸的天真无邪。如果不是我看过自己小时候的照片，我想我不会认识那是我。

那样一个可爱孩子，变成了现在的我，的确是人间惨剧。

我一个人在偌大的街心公园里玩耍，一个人坐在跷跷板上，一个人用沙子堆积着城堡。

真是孤单的小孩。

那一瞬间，我仿佛感受到了那个小孩一个人在夕阳下的公园玩耍时的心情。那种切身而模糊的孤独感把我侵蚀，让我喘不过气。

我讨厌孤独。

是的。

“我讨厌孤独，我过够了这种日子了。”所以我在十多岁的时候对自己的母亲那么说，并恶狠狠地把手边的衣服一把仍在了她身上。

“只要有人需要我就可以了，我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那么对她说。

她哭了，眼泪在她的脸上纵横。这样一个曾经清丽的女人，就在几年里苍老了起来。

我心里压抑了十多年的怨气一下子爆发，“这十多年里，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家长会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甚至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孩子。为什么我们没有亲戚？为什么你总是要带不同的男人回家？你不觉得恶心么？你没想过我会看到么？所以我才讨厌女人！我看到女人就想吐！”

她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大段话给震惊了，呆呆地站在那里。

突然之间，原本的默默的流泪变成大哭，她拉住我的手臂，使劲的拽，“小宇小宇……你别走…妈知道错了，你别走……妈不怪你……”

我只是套上外套，干净利落的走出了家门。

身上带着陌生男人的味道，和一脸的阴沉出了门。

我想我还是一个人了，终究是一个人了。

“小宇…小宇……醒醒，到家了。”

我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那漂亮的孩子正对着我笑。

我也笑笑，“不是吃饭去么？”

他说，“你这么累，还是算了吧，洗完澡我叫点外卖得了。”

我点点头，“好。”

我说过了，他喜欢穿名贵的牌子，买无用的奢侈品，爱吃讲究的食物。但是就是这样的他，愿意在我那又破又烂的小屋里和我做爱。

我们在狭小的浴室里一起搓洗着对方的身体，一边嬉闹一边亲吻。就算没有过多的精力，我们仍旧可以互相慰藉。

我们爱着对方，谁都不能阻止那种飘忽的不真实的感觉。

就像十多年前，那个黄昏的公园里。

美丽的少妇带着好像洋娃娃一般的孩子在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也要玩。”那洋娃娃般的小孩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开始侵占我的领地。

我挡住自己的城堡，“这是我的。”

小孩嘟起了嘴，十分可爱。蹲在一边看着我堆城堡。

不久之后，那美丽的少妇走了过来，对着那孩子道，“君君，回去了。”

细长漂亮的手指，带着钻石戒指，牵住了那孩子的手。

那孩子被女人领着朝着远处的小路走去，频频回首。

那么大那么黑的眼睛，里面写满了疑惑。

末了，却突然对我笑了起来。

“再见。”孩子挥挥手，对我说。

“在想什么呢？”身后的人突然笑着问。

我双手扶着浴室的瓷砖墙面，笑着侧头，“你小时候一定很可爱。”

他低低笑了起来，“那是当然。”

随即狠狠的刺了进来。今天都让他做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后来，母亲死了。

大学毕业后的那一年，有人打了个电话给我，说我母亲心脏病发抢救无效死亡。

就那么简单的死了。

没有举行葬礼，因为她的亲人只有我一个。

简单的处理了后事，我一个人来到了现在这个城市。

我想，我是彻底的孤独了。

直到我遇到了他。

在那个乱七八糟的酒吧里，我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看到我的时候，我在笑，但是他没有。

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看出个洞来。

我以为他对我感兴趣，所以我才倾身吻住了他。

他呆住了，然而下一秒，却死死的扣住了我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我们的爱，变成了干柴烈火。

谁都没有多问些什么，开始了这场毫无缘由的恋爱。

随着时间沉淀的细节，我们假装不知道。

谁也没问起对方的背景，除了名字。

偶尔看见对方的证件，也只是看完再放下。偶尔看到他身上的奢侈品，也只是笑笑。

这样在破破烂烂的屋子里做爱，我上班，他闲游，很不错的日子。

星期天早上，电话响了很多下。我被电话吵醒，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随口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沉默。

沉默维持了几秒之后，电话被挂断了。

我莫名其妙地望着电话，一阵费解。

躺在床上，继续睡觉。

晚上的时候，他回来了。他带着夸张的手链，摸我脸的时候手链的坠子垂了下来接触到了我的皮肤，我睁开眼，才发现他竟然一身派对打扮。

我笑了起来，“今天又去玩了？”

他点了点头。

我起来揉了揉他搞过造型的头发，“年轻人真有精力啊。”然后起身朝着浴室走去。

他站在我身后，声音有些轻，“你不也是年轻人么？”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套衣服，“我啊，不年轻了。”

他有些不屑道，“你才比我大四岁而已。”

拿着衣服的手有点僵，“哦，你还知道我几岁啊。”

后面没有声音了。

我想这个时候他应该编个理由，比如以前看到我什么证件上写着的生日之类的。但是他没有。

于是我转过头去，看到的就是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那双沉静的黑色的眼眸，那么看着你。

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转过身去，“我去洗澡了，你自便。”说着就躲进了浴室。

我想还没到时候，还没有。

但是事实证明我也有想错的时候。

礼拜一上班的时候，我的上司把我喊道了办公室，亲自告诉我我被解雇的消息。

我笑着接受那笔丰厚的违约金，收拾了东西走到了公司门口。

有人的车子停在楼下，看见我出来，就有保镖状的人物上来拦截了我的去路。

我随着那个人上车，车里坐着曾经是美丽少妇的女人。

她说，“请你离开他。”

我拿着包，淡淡开口，“你让我被解雇了。”

她说，“我会给你补偿的。”说着把早就准备好的支票递了过来。

我接过支票，“哦，谢谢。”随即开了车门下车。

关门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女人满脸厌恶的表情，和他相似的眉眼，和他相似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恶心。”

站在路上，我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我打了电话给他。

我说，“亲爱的，我们私奔吧。”

他笑着说，“怎么了？”

“我们的秘密被发现了。”

“是么？”

“你妈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他有些不正经的轻笑了起来，末了才淡淡道“难得我装了这么久，做足了全套功夫。”

我望了望天，“我拿了她给的支票，三十万。要是你不乱花钱的话，够我们换个地方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你先去银行把钱拿出来。我去收拾收拾，拿几件衣服，车子我也会带着跑的。”

我看了看眼前的路，“记得把证件都带齐，还有你所有的值钱东西。”

我回家了一趟，拿上了证件和钱。

去银行提了钱放在旅行箱里，在约定的咖啡馆里坐着，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那女人真是不够聪明。如果她稍微思考一下，就会知道，我和他不会笨到直至现在都没发现我们的关系。

如果只是巧合，我和他也不会在一起这么久。

那是牵绊，我们都知道。

小时候，母亲总是会喝醉，喝醉了之后她就会狠狠的抽我。

被抽得怕了，我就会逃出家去街心公园玩。这样的事情一直持续到我上初中之前。

在那个破旧的街心公园里，我第一次见到了他。

漂亮的少妇带着自己的儿子来看自己丈夫多年前的私生子。

十岁的孩子，却长得干瘪矮小，脏兮兮的样子叫人不悦。

少妇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个孩子，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赢了，她知道。

那样的小孩永远都不会胜过自己身边的这个。

可是她不会知道，多年之后，她身边的那孩子知道了他有个哥哥的存在，并且不知道在什么东西的驱使下开始找人寻找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并且找到了他。

那个混乱的夜晚。

他看着我。

我喜欢那孩子的长相，所以我吻了他。

他没有拒绝。

于是我们相爱了。

哥哥和弟弟，相爱了。

真好。

咖啡凉了。

我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他站在门前的街道上，一身黑衣，冷艳入骨。

这是我的弟弟。

他转过身来，对着我笑，“小宇，我们走吧。”

我笑笑，把行李搬进他的后备箱，上了车。

车子一路开着，上了高架，上了高速公路，路边的景致飞驰而过。

我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侧头看了眼他漂亮的侧面，然后闭起眼，心里欢呼雀跃。

就像我们第一次的那个夜晚，他靠在床边，背着闭着眼的我抽着烟，轻轻叹的那句，“兄弟么？”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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