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與怪物之子，夜叉與夜叉之童 - [土銀]怪物與怪物之子，夜叉與夜叉之童23

「可能是你抱小鬼的姿勢不對。」

「哦？」

「哦什麼啊，手要像這樣......」銀髮稚子右手曲起彆扭的弧度，「下次別想叫我幫忙哄，你把那什麼田的弟弟惹哭至少兩次了吧喂。」

「橫田。銀時那時的鬼臉挺有意思的呢。」

「哈啊？風涼話？風涼話嗎這是？人明明是你惹哭的耶，以後自己擺出更有意思的臉去哄啊。」

「哈哈。不過那應該只有銀時才做得到......或許跟手勢沒什麼關係，大概啊，我不用擺，就已經是一張鬼臉了哦。嬰兒總非常敏銳呢。」

銀髮小孩靜靜看了棕髮男子半晌。「松陽。」

「嗯？」

小傢伙的手突然伸出，扯住男子的臉，試著拉伸成奇怪的形狀。「所謂鬼臉啊，是像這樣──啊。」

男子愣了下，也伸手去扯對方臉頰。「現在可沒大哭的嬰兒要哄哦。」

他們倆不甘示弱的互扯，接著一同笑了出來。

「痛痛......嘛、現在不是挺像樣的嗎，鬼臉。」

「是嗎？」

「照照看鏡子啊。」

「呵呵......不過比起照鏡子，現在已是該回去的時間了呢。」

「也是。」

聽到這句，他和桂趕緊跑回主屋，坐定在習字桌前。不一會兒，那兩個人也溜了回來，男子順理成章坐回前方，他和桂一抬頭就可以看到。小傢伙則摸回靠後的牆角，很快就打起盹來。

總是這樣的。

吉田松陽站在最前，坂田銀時則坐在最後。

與其說是坐在最後，倒不如說是找個舒服的地方不成形的癱下去。肯定是為了方便偷懶，他一直這麼想，直到那一天為止。

風輕日暖，似乎跟任何安逸的日子沒什麼不同，但一向不怎麼在課堂開口的銀時冷不防出聲。

「松陽。」

「哦呀。那麼，今天就到這邊。」吉田松陽闔上書，「似乎有貴客來呢。我看看，橫田......」

「我來送吧。」銀時起身。「還有日菜子和重山也是。」

因為時間還早，也太過突然，學子們有些怨聲，但松陽三言兩語便安撫了下來，扭頭對他和桂小太郎說，「為了招待貴客，小太郎和晉助先幫忙取火燒水好嗎？」

然而，在他們燒水的時候，松陽悄悄鎖了柴房的門。

等他們破門而出時，銀時手裡擎舉著從未見他出鞘的刀，身上滿是鮮血，卻是被濺回的，松陽乾淨些，卻也滿身腥氣。

那兩人腳下屍山血海，以寡敵眾，短短時間內擺平了敵襲。

他和桂為了被撇下沒少抱怨，表面平靜實則心底驚駭。頭一次見到橫死的屍體是其一，其二為他倆誰也沒發現敵人的氣息，銀時和松陽卻一早就知道。差得如此之遠。

其三是，這個差距大概代表若松陽與銀時不在，腳下的屍體堆裡少不了他們。

再之後，即使怎麼保證或口吐怨言，若有襲擊，還是不知不覺被花招百出的銀時或松陽調虎離山。

不管人數多寡，一向都是他們去迎敵。而那兩個人的默契，從來無人能夠逾越。

第一次有珍視的人，他卻不知道該不該吃味。

曾想過為什麼吉田松陽會如此讓他感到熨貼，大概是，這個人很多時候，沒有意識到人類年齡之類的概念。

松陽把站在面前的男女老幼都當成完整的人。即使是第一次見面，也給予對方全然的自由與尊重。正是幾乎被名門陳規吃滅的他所需要的。

回頭看看那些盛氣凌人的「長輩」......不過年紀長些，便用短淺目光對他人指手畫腳，什麼道理。自恃身分，沒有中心思想淨會隨波逐流、一無是處的蛀蟲，有士籍又如何？

從來沒有一個地方這麼貼合他心意，從來沒有人讓他如此心服口服......而這裡居然有兩個。

其中一個還跟他年齡相仿。即使劍勢已接近不分軒輊，卻還有很多他勉力追趕也不及的地方。比如跟桂輪替將領來做，胡亂得讓人想笑，但跳脫的思維總那樣出人意表。

那種開闊，行棋時便隱約可見，連實際調兵遣將行使戰術也是如此。

平時開會只管打瞌睡，讓旁人以為白夜叉雖然劍術卓越，可惜腦袋只塞草。但那傢伙只是懶。

若兵陣被沖散，或他和桂動彈不得無法參與決策，銀時便會認真。那些特別混亂、大手大腳不考慮物資消耗卻戰功彪炳的謀劃通常出自那人的手，但等桂和他回來，常常白夜叉已如強弩之末。

他無法忘懷，那個渾身裹滿繃帶的傢伙，只披著染血的單衣，在燭光照耀下被部下們簇擁著解釋戰術，看到他們，抬起眼下已有青影的眸子，漫不經心笑笑，說，「呦，換人。」

那傢伙不夠精明，不及桂縝密，也追不上他的狡詐，無法萬無一失，卻擅長劍走偏鋒，總把自己放進最無法顧及的缺口裡......那個十死九生的缺口。

白夜叉單肩挑樑的戰術推演沒幹上幾次，因他和假髮只要能動就不會准許，而且坂本辰馬會抱著滿是赤字的審計表跳腳。但絕境之中，銀時的存在非常必要。因那人就算被困仍能笑得漫不經心，於是他與假髮也只好跟著篤定的揚起嘴角，安下心，將不可能的戰術轉為現實——像以往在村塾裡下棋一樣，即使到了緊要關頭，那傢伙提出的策略也不會穩重到哪裡去，既狂妄，又隨意，卻總能切出一條別人看不見的路。

那個笨蛋是天生的將帥之才。他剛踏上沙場時就明白這點。

戰場沒有規則。正好是，行事毫無章法卻能將環境轉換成自己節奏的坂田銀時領土。

而後確實，銀時是最早打出戰功的，也最先擁有渾名。而他和桂沒落後多少，事後想想，似乎太過順遂......相較於其他大族與世家少爺，甚至獲得名門流派免許皆傳的劍客，鄉下出身的他們出類拔萃的出奇，彷彿他們手中掌握的不是刀，而是雷光那般的落差。

由此便可一見吉田松陽真面目的端倪。他知道吉田松陽並不尋常，而此刻更深深體會其異質性。

就他看來，梟雄遍出的戰場，能搆到吉田松陽一根手指的，一個也沒有。畢竟連他和桂都辦不到，但銀時可以，雖然也僅是一根手指。

而吉田松陽也明白這點。在晚間研習時，那兩人常常趁他和桂心無旁鶩寫日課時溜出去，到劍道場對練。他一發覺便會擱下筆，而假髮也同樣，一同倚著門靜靜凝視那兩個人，並不會覺得不公平。

他們，比起對練來說更像是為確認些什麼而交戰，或是共舞，不受任何規則和章法束縛，狂氣如入魔，卻比野獸的撕咬遠為優雅。

像兩種異中有同的存在相互碰撞，他不知該稱為神性或是魔性......昏暗的村塾內，只有他們兩人，罩著若有似無的薄光。

有時只有他們身上有光，而有的時候，他們的眼睛裡都被薄霧壟罩，透不出光來。

更有時，打完了的兩人會併肩仰躺於地，月光安靜清朗的打在他們身上，比常人來得色素淡薄的頭髮交織成一道銀河，互訴旁人難解的言語，夾雜著只有彼此會意的低笑。

兩個怪物是以對等的姿態來溝通、來協調，併肩同行，也相互映射。

正因為明白自己永遠到不了那裡，所以不會忌妒也不想參與其中。他總和桂一起心滿意足的望著，覺得能永遠看下去。

他到後來覺得，吉田松陽和坂田銀時是一個圓。一前一後，將萬物包圍進去。無論是他和桂還是其他學子，抑或他所想望的人生。

這兩個是他唯一真正放在心裡珍重的人，此後的生命裡再沒有人達到那樣的高度。

所以更加不能原諒。

奪走了那番美麗光景的世界。

只是那個被留下來的蠢蛋一如往昔，試著保護抬眼所及的一切，即使是面目全非的殘餘。笨。真笨啊。

他不是沒有動搖過。但看著那人眼睛，他明白，這個人被折磨整整十年。

所以他無法不恨。

那傢伙，不只在自己左眼裡涕泣，這些年來都粉身碎骨的困在這裡，在以那日為名的懸崖之下。

他忍受不了。

但同樣留在原地的自己，無法推那人一把。無法改變現狀。

所以去死吧。把全世界的腦袋一同提到地獄去賠罪便行了吧。

儘管發下這樣的願，儘管惡事做盡，但那傢伙依然將他納入同門，終於試著往前走，也試圖保護他的靈魂。

無法理喻的蠢蛋。

「很傻吧，那傢伙。」

「我覺得你也不遑多讓哦。」棕髮男子笑意微微。

「也是啊。」

「所以你打算回去對嗎，晉助。」

「沒辦法吶。似是而非才是最讓人遺憾，不是嗎。我可沒打算到了下輩子還得看那張喪氣的臉。所以，我便在此世走到盡頭吧。」

他將剩餘的酒一口飲下。「彼世不管是擦肩而過或是重構新的孽障，我都沒有怨言。在新的人生裡建起全新的記憶與身分，那樣的彼世才對等，才有其意義。」

「你們都長大了呢。」

「您呢？願回生嗎？」

「啊啊。或許會或許不，但有機會的話，想再試一次看看。會成為誰呢......在被你們以及那些孩子改變的世界之中。不過抱歉，恐怕無法在你們尚存的百年之內，但緣分不會斷絕哦，我有這個預感。」

「這樣啊。那也便可以了。」

好不容易終於能睡熟，但銀時沒睡多久就被硬生生挖起來。

因為孩子們代接到一通緊急連絡，來自管理某處龍穴的神社之主。

他們那裡有一窩變異的蛇，有村人異想天開，竟想掏了那些大如冬瓜的卵去賣，於是原本安安份份躺在龍穴邊的蛇發了驚濤駭浪的怒，進村裡追殺起人來了。

對方很無奈，銀時也無言的握著臉。人類活該補考沒過阿喂。

但氣話說完，他還是用最快的速度將包袱收一收，兩個孩子當然要隨行，他也沒拒絕。只不過走到門外，就看到剛好要敲門的桂小太郎。

「四國出事了，對吧？」

「你哪來的消息啊？前首相。」

「哼哼哼，別以為你在做什麼可以逃得了我的法眼哦......還有他。」

「他？」

銀時轉頭看去，順手拉出木刀擋在面門。

一刀劈來的，是昔日被稱為高杉晉助的男人。

「這是怎樣？喂？假髮！」

沒人理他，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凌厲進攻，銀時被迫縱身躍到一樓，剛著地，對方就緊貼著追來。

「誰唆使這傢伙轉生還來踢館的啊！喂！」想弄懂狀況的銀時挌擋得很辛苦，但即使分心，他還是明明白白知道有哪裡不對。這個劍勢他實在太熟悉了，熟悉到不想承認。

但那傢伙不可能回來。

不可能的。

他該厭透了這個世界才對啊。

心神混亂中，對方的劍橫在他的頸側，而他的刀抵在那人的左眼上。

「......為什麼？」

「我也很想問吶。」對方收回刀。「兩百四十六勝，兩百四十七敗，這次嘛......就算平局吧。」

銀時也放下木刀，一臉不可置信的惘然。

「別發呆了。趕時間，不是嗎。」高杉晉助仰起頭，翠亮的雙眼完好，揚起高傲的眉尾，拉平了臉頰的弧度，不過一瞬，看起來已是他們分道揚鑣的年齡，本該意氣風發的十七歲。「因為你這什麼都放不下的蠢蛋還在這裡，所以這是我選擇的餘生，而不是來生。」

他笑得像昔日那個惡劣小鬼。「我不會讓你把我背起來的，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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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四十六勝，兩百四十七敗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JotGAkUpA
即使最後一戰時銀時將功勞全推給他，但高傲的高杉先生才不會接下。他會把這一敗算自己頭上。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zqAriZXyi
而不管高杉先生如何認知，銀時也會把這一敗算自己頭上，於是此後他們幹架的勝敗數量就再也兜不攏了。大概會持續到銀時算岔了，被高杉繞糊塗為止。

村塾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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