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夢記徵稿：「織夢」 - 微小說：織夢人

「哥哥哥哥，我們為什叫織夢人啊？」我歪頭問桌對面的青年，他長的跟我好像好像。

「編織夢境，故名織夢人。」

他頭也不回的擦著架子，我翻著手裡的彩繩興致缺缺的趴在櫃檯上。

我叫林銘，他叫林川，我們是這家店的老闆。

也是，織夢人。

⋯⋯

叮鈴鈴——

木門上的鈴鐺響起。

「歡迎光臨，美麗的女士。」我笑晏如花。

櫃檯前的婦人衣著整齊，頭髮都是梳過的。

她躊躇開口，「聽說你們可以織夢？」

我的笑容更真實了一點，「是的，你想要美夢還是噩夢？」

「美夢！」她回。

我從抽屜拉出一張紙，「簽上名，今晚就會有一個令人難忘的夢。」

她猶豫開口，「報酬……是什麼？」

我咽下分泌的口水，「你對這個社會最沒貢獻的東西。」

她好囉嗦，問東問西，連哥哥都受不了。

「我織噩夢，我弟弟織美夢，你想換人織也不是不行。」他抱胸靠在架上。

她終於在紙上簽下名字。

王佳萓。

叮鈴鈴——

我從櫃檯底下的紙箱拿出材料，哥哥將白色的彩線纏繞成骨架，我用黑色的彩線補上細節，密密麻麻，捕夢網上的白線只能隱約從黑線中窺見，最後綁上羽毛。

「祝妳今晚有個好夢。」我輕輕呢喃。

⋯⋯

「王佳萓你瘋了嗎？婷婷還那麼小，更何況她是妳的親女兒！」

王佳萓！

王佳萓。

王佳萓……

王佳萓眉頭緊皺，想睜眼卻動彈不得。

關我什麼事，是哪賠錢貨自己不爭氣。

啪——

皮帶抽在背上火辣辣的疼，王佳萓向前撲進冰冷的水中，刺骨的寒冷。

她狼狽的爬起來，惡狠狠的看向抽她的人。

才發覺自己必須仰視她。

她，變小了。

「呦，敢這樣看我。」

皮帶再次落下。

「沒洗完沒飯吃啊。」

女人扭著腰離開，冬天的水冰冷，洗完手都沒有了知覺。

陳婷婷你個賤人。

王佳萓咬牙切齒。

王佳萓過的很糟，每天忙的跟陀螺一樣，一天卻只有兩餐，說是粥，其實也只有米湯，陳婷婷心情不好，巴掌、皮帶都不好受，如果她敢反抗，等待她的就是睡豬圈和吃豬食。

幾個星期，王佳萓反抗。

幾個月，王佳萓在心裡狠狠怒罵。

幾年，王佳萓可以在被皮帶抽倒後立刻爬起來。

某天，王佳萓找到方法可以離開。

快了，快了，就在眼前。

村口的馬路上站著一個女人，瞬間，王佳萓的心涼了半截，她咬咬牙想衝過去。

一腳踹翻。

她在地上滾了幾圈。

「沒良心的。」陳婷婷抓住王佳萓的腳拖回去，皮膚和石頭地摩擦，血肉模糊。

陳婷婷將她扔進地下室，裡面只有一桶水，門被鐵鍊扣住，任憑王佳萓怎麼敲怎麼踹都沒用。

這間地下室王佳萓在夢外來過很多次，但她從沒在裡面待過。

夢外？

「對，對，這是夢。」王佳萓重重扇自己耳光，「醒來……醒來。」

第一天，王佳萓砸門、辱罵。

第二天，王佳萓拒絕喝水桶裡混濁的水。

第三天，王佳萓喝了半桶水，因為喉嚨的灼燒。

⋯⋯

第五天，王佳萓將蟑螂塞進嘴裡。

第六天，王佳萓摳著牆皮。

第七天，地下室的門開了。

惡臭撲鼻，髒兮兮的王佳萓被人拖出來，水管噴出的水從頭頂澆下，冷的人膽寒。

幾年時光快速又漫長，王佳萓十四歲了。

陳婷婷看她越發不順眼。

某天，陳婷婷高興的拿著一打錢回來，王佳萓衝出去抱著陳婷婷的腳。

「不要，我求求你了，我錯了，婷婷，是媽媽錯了。」

陳婷婷摸摸她粗糙毛躁的髮，「來不及啦，媽媽。」

王佳萓被賣給隔壁村一家的三個老光棍。

「不，不要，走開！」嗓音尖利，刺的人耳膜生疼，她用力踹著趴上來的人，力道之重。

啪，是巴掌打在臉上的聲音。

臉頰快速充血、腫起。

慘叫聲響了一夜又一夜，直到被活埋進土壤，再也發不了聲。

⋯⋯

「哥哥，你吃飽了嗎？」我偏頭問身旁人。

他舔舔唇，好似還在回味那美味的情緒。

「飽了。」

我們笑起來。

⋯⋯

我和哥哥比賽翻花繩，我快贏了。

叮鈴鈴———

討厭。

來人情緒激動，頭髮亂糟糟，連衣服都是散亂的。

她猛的扯過我的手，啪，我的花繩斷了。

「你們騙人！說好的美夢呢？！」

她的聲音真的好難聽，我蹙起眉，哥哥摀住自己的耳朵。

真自私。

「美夢？」我鬆開眉頭，笑了，撥開她抓著的手。

都紅了。

我從抽屜抽出她的合約，指著中間的一行字給她看。

我同意織夢人替我織一個「令人難忘的夢」。

「不難忘嗎？」我笑著問。

她啞然，突然又像抓住了什麼把柄，又有底氣鬧騰，「你們這是詐騙，你們就欺負我這個老太婆，我可不會付錢的……」

聽到這裡我和哥哥的眼神都冷下來，不過唇角還是沒落下，我們打斷她的喋喋不休，一起啟唇。

「編織夢境的代價，是你對這個社會最沒貢獻的東西。而妳的代價是——」

我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渴望，她身上散發著的香味，勾的我飢餓的肚子不停筋攣。

「生命。」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她開始飛速變老，化成飛灰，隨風飄散。

我小小打了個飽嗝，和哥哥一起將漂亮的捕夢網掛起來，這一排的每一個都以黑色為主色，只有白線若影若現。

另一排則是以白線為主色，黑線穿插其中。

以美夢織成的噩夢和以噩夢織成的美夢。

⋯⋯

哥哥坐進櫃檯，他慢慢翻著書，我則仔細將補夢網上的灰塵擦掉。

叮鈴鈴———

歡迎光臨。

你想要美夢還是噩夢？

哈哈，你問我們是誰？

我們是，織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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