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沃夫卡家宅矮房的戶外風向改變,霜雪的溼氣漸脫。路面積雪被草草清過,白乾粉般堆在地上,沒幾名行人,卻也被踩踏成不勻不稱的白色。
沃卡的老妻埃菈經歷過丈夫被捕這樁險事,成了很警覺的婦道人家;她獨自在家,看見窗外有個高大的人影踉蹌而行,留下拖得長長的腳印,謹慎地開門探看訪客何人,被狄米特的狼狽樣結實唬了一跳:「老伴的小友小米!你怎麼一聲不響地在那裡?你沒打傘、沒披風衣的,一路從市政廳鬧過來,真服了年輕人!」3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uRYkFQaH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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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米特加班加到整個人脫了形,瘦了一圈,面色青白,滿面鬍渣,微捲髮失去光澤。他顧不得雪天給自己添衣,冷得發抖,像扒住老命一樣緊抱公事包,哆著聲道:「伯母好。」
埃菈邊搖頭,忙請他進去;沒想到狄米特打定主意站住不走,眨巴著凹成一對深坑的大眼道:「伯母,不行……沃卡阿伯呢?我有非常急的事,請您盡快請阿伯出來……」3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jj3pXg1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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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你先進來。」埃菈暗自感覺狄米特狀態有異,放著不管肯定幹傻事。
「讓我借電話,我有要事求阿伯。父親那兒的路已經絕了,我走投無路,只剩下阿伯能投靠……」
「沒有什麼走不走投無路的,年輕人話說得太硬了;事緩則圓,知道嗎?」3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SihPzJt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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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散不亂的執念,名為「拯救瓦洛加」,牽著失魂落魄的年輕人摸到沃卡家門前,虧得他沒投到河裡。狄米特聽她說了,越發浮躁,欲勉強表明他想求阿伯什麼,但說不清首尾。他換個方式,表示父親警告說委員長必定遭遇危險;然而他光想到瓦洛加,心臟便激跳不能自持。他是貪官,最糟的那種,順便狠狠背叛了瓦洛加,他要瘋了;不,他已髒了,也已瘋了。潰堤的情緒淹沒狄米特僅剩的自持,與彷彿有些安定人心力量的埃菈大眼瞪小眼,說的翻來覆去仍是「急事」、「借電話」云云。3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RHVnOvq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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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菈以不變應萬變,笑道:「孩子,你現在也只能等著,撥電話給老伴我看就算了吧。天底下哪有人揹著撥盤電話到處走的?」3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KfbCR5gN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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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米特似乎被說服,仍疑懼不定,掃視周遭及草叢,免得有人來搶他手中足以賣掉整個國家的東西。埃菈攛掇半日才將年輕男人哄動。狄米特慢慢脫了鞋,看見兩排由大到小的彩色俄羅斯娃娃、滿牆的褪色回憶、克里姆林宮的紀念照、柯里葉指揮官的獨照等,這些屬於阿伯的熟悉的東西,稍微好點。3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be2QQFG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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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米特身上一股好幾日沒盥洗的汗泥子味。埃菈看不過,打算將他的公事包擱在碗櫥上,把他派去浴室,她則回廚房用煤氣燒點熱水。見有人伸手要拿他的東西,狄米特狂態畢露,幾乎對伯母動粗,最後索性賴蹲在地板上。他的人髒就髒,公事包可是死活不能交出去。
「你在荷洛維茲家的地盤,就得聽伯母的話!別鬧!」埃菈道。她發揮俄羅斯女性特有的大熊奔於前面不改色精神,走了神的狄米特不肯洗澡,她抬他不動,也罷,她還能跟這個大小孩軟磨硬泡,逼他刮臉,打上熱毛巾擦頭抹面,設法先將狄米特恢復成人樣。
清理事畢,狄米照舊死抱著包,喃喃自語。
雪雲後,夕日不覺落下去,天暗得早,如今近乎全黑。此時沃卡扛著圓鼓鼓的黑色大垃圾袋與釣魚竿斜揹長筒包返家。阿伯嘴裡叼著菸斗,將呢帽朝立架一掛,把垃圾袋裡頭的東西往餐桌一倒,滾出圓嘟嘟兩頭黑頸褐羽白臀東北大雁,塌歪著長脖子。
沃卡頭也不抬,眼珠子冷冷地朝狄米特一眱,道:「多了雙鞋,我道是誰呢!人模鬼樣的傢伙,我早料到會出大事,你倒是有臉來!你那顆被邪道蒙蔽的黑心肝,竟還記得有過老夫這個朋友;我還以為你人前亮過兩次相,就超神入聖,祖宗八代全丟到腦後了!第一天進外貿辦公室報到時,那個相信法律價值的孩子,究竟死到哪裡去了?現在我眼前的這個男人,跟個尋常法棍、自比普世標準的恐龍法官沒兩樣!」3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bZIfBGi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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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伴。」埃菈聽丈夫這樣說話不成,想將氣氛緩一緩,「你又蹲在河邊的雜草叢裡打大雁了?跟你說過多少回,你把長槍假裝成釣魚竿也一樣,一定會被警察發現、扣下來,接著他們又把你死活拖進大牢裡,到時候咱們幾條命都不夠賠。」3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EZVzIjO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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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卡不回妻子的話,拿菸斗嘴指著狄米特的鼻子,大聲道:「困頓時節,畏首畏尾,還管犯不犯王法,要不要留人活路?老夫當初被錯捉,活罪一場,還不是熬過來了?託這個臭小子老爸的福,老夫幸虧沒在賊局子裡留下案底。話說堂堂前KGB狙擊手,替國家殺人,辛苦幹了一輩子爛事,到頭來,幾個代表國家的該死賣國賊翻臉不認帳,將前人建立起來的組織開膛剖肚就罷了,半壁江山順便一起敗光!」3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fFubFPO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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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