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與沁香兩人皆得了姜清妍所賜的休沐假,此時一同擠在喧鬧的街邊人潮中,興奮地爭睹凱旋盛況。
湯老將軍返京後,尚須先行入宮覲見聖駕,細稟邊關軍情,待宮中諸事了結,方會返回將軍府。
「小姐!夫人!那場面當真壯闊非凡啊!那數不盡的軍士雄壯、戰馬昂揚,列陣行經時,連腳下的地皮都彷彿在隆隆震顫!」沁香繪聲繪影地形容著,臉上猶帶著回味無窮的悸動神采。
「是極!老將軍一馬當先,身披那銀光燦然的戰袍,威風凜凜直如天神下凡!更別提瀚王殿下了!這一路行來,不知令多少夫人小姐杏眸圓睜、心旌搖曳呢!」玲瓏也搶著補充,眉眼間俱是與有榮焉的興奮。
沁香悄悄用手肘輕撞了興高采烈的玲瓏一記。玲瓏會意,驀地掩口「噗嗤」一笑:「只是那位瀚王爺,從始至終目不斜視,那張俊臉冷得像冰窟窿,滿街芳心怕是要碎了一地喲。」
姜清妍又好氣又好笑地睨著兩名心腹丫頭:「得了得了,莫要在此耍貧嘴!趕緊去大廚房瞧瞧,晚膳各色菜餚可已準備妥當?」
「是!小姐!」兩名丫鬟笑盈盈領命,齊齊轉身退下了。
姜清妍這才側首看向身旁的母親,見她神思恍然,忍不住促狹輕笑:「娘親,您自晨起便魂不守舍,莫不是在牽掛……秦將軍了?」
湯怡面頰霎時飛紅,回身作勢要敲女兒的腦門:「你這促狹鬼!甚麼渾話都敢胡謅!我、我去門口再張望張望,怎地還不見人影……」話音未落已快步走向大門。
姜清妍忍俊不禁,也笑吟吟跟上前去。
母女二人如此翹首企盼數回,焦心如焚。直至日暮西斜,斜暉染透半邊天際時,終於見一名侍衛策馬急奔而來,氣喘吁吁高聲稟報:「夫人!小姐!大將軍回府了!人馬已至前頭街角,過兩條街便到!」
湯怡聞言,猛地從座椅上彈起身:「快!清妍!隨為娘至府門恭迎你外祖歸家!」
二人疾步趕至大門前。姜清妍略顯緊張地撫平了裙裾微縐,深吸一口氣,隨即目不轉睛,牢牢凝睇著長街盡頭。
但見湯老將軍策騎戰馬的巍峨身影甫自街角顯現,湯怡眼眶一熱,連聲催促左右:「快!快燃爆竹!」
霎時間,震耳欲聾的爆竹聲浪沖天而起,撕碎了暮靄的寧謐。湯老將軍勒住韁繩,利落躍下馬背,大步流星朝門前走來。
湯怡與姜清妍雙雙襝衽行禮:「父親/外祖,恭迎歸家!」
湯老將軍爽朗一笑,伸出寬厚大手,一把將母女二人扶起。先是定定望了湯怡須臾,見她眸中淚光盈盈,不禁泛起慈藹笑意:「傻閨女,都是當娘的人了,還這般女兒情態。」
湯怡赧然拭去眼梢淚珠,連忙將姜清妍拉至身前:「父親,這就是清妍了。」
湯老將軍撫了撫花白長髯,這才細細端詳起姜清妍。
眼前少女眉目間竟有七分似其母年少風華,一身橘紅對襟羅裙明艷照人,初綻的絕色容顏下,卻蘊含著超齡的沉穩氣韻。那雙清澈澄明的眼眸寫滿孺慕與崇敬,直看得戎馬半生的老將軍心頭一片溫軟。
「好孩子!好孩子啊!」湯老將軍朗聲大笑,中氣十足,「莫在風口站著,入府再敘!」
「是!」
湯怡見父親安好,喜得眉開眼笑,忙不迭連聲催促後廚傳膳。
三人於廳中同席而餐。將軍府本就不拘繁瑣禮節,席間談笑敘話,親親熱熱,恰如尋常溫馨人家團聚,和樂融融。
姜清妍當夜便宿於將軍府中。回想前世外祖父重傷未能還京,只得滯留邊關療養的悲涼,如今得見親長康健,心中盈滿暖意,一夜安眠。
翌晨起身,前去問候湯怡時,卻意外瞥見母親的眼眶微微泛紅腫脹。
私下探詢湯怡的心腹徐嬤嬤,老嬤嬤搖頭輕嘆:「從前秦將軍回京,總要隨著湯帥過府來進些酒食的。昨日不見人影,夫人追問大將軍才知,秦將軍在戰陣上傷了腿,怕得要將養痊癒方能返京。夫人心中自然憂心。」
腿傷?!姜清妍心頭猛地一凜——前世外祖恰恰是受腿傷重創!怎會如此巧合?
一股寒意竄上脊樑,她急問傷勢是否危重。所幸徐嬤嬤道:「大將軍寬慰,傷勢需暫緩走動,但靜養一兩月便可復原,小姐不必過憂。」
姜清妍這才鬆了口氣。本欲再開解母親,卻見湯怡已然重新梳整儀容,神色平靜,正有條不紊地指點府務。
湯怡似乎真變了。雖非驚天巨變,但那份沉穩堅韌日益分明。
徐嬤嬤看在眼中,亦感欣慰,含笑對姜清妍低語:「夫人真真是不同往昔了。前些時日,姑爺……姜國公曾數度上門糾纏求見,皆被夫人厲聲斥退,直接轟出門去!」
姜清妍聞言眉頭緊蹙。姜陶不好生守著他的美嬌妾,竟還有臉來攪擾娘親清靜?當真是閒得發慌!
待返歸國公府,姜清妍立召暗衛首領凌雲:「尋機將安侯夫人之事,『無意間』透露給姜陶知曉。」
凌雲領命而去。不出兩日,當姜陶出府抓藥之時,便恰巧「聽聞」幾個市井婦人躲在牆角嚼舌根:「聽說安侯夫人悄悄出府,抓了好幾帖打胎藥呢……」
姜陶如遭雷擊,懵立當場!
打胎藥?
安侯夫人……竟懷了他的孩子?!非但秘而不宣,還意欲偷偷落胎?!
姜陶的心霎時被攪得天翻地覆!自獨子姜浩身死,他朝思暮盼便再得麟兒延續香火。如今乍聞此訊,狂喜激越直衝腦門,當即想方設法遞了密訊,將安侯夫人約出來見面。
安侯夫人原是要啟程往莊子休養,順道便赴了姜陶之約。
豈料方一見面,姜陶竟猛地一個箭步上前,指節發白地攥住她手腕,一疊聲急問:「你懷孕了?!當真有了?!」
「你怎會知曉?!」安侯夫人駭得面色刷白,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他竟已探得她懷妊之事?難道……難道連她與周子墨的私情也……?
可她如今又不是他的妻子,縱然與人有孕,又與他何干?!
安侯夫人欲開口駁斥,姜陶卻已激動地將掌心按在她小腹上,聲顫若吼:「這是我的孩兒!對不對?!你莫要害他!絕不可打下!」
安侯夫人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她猛然醒悟——姜陶這是……誤將孽胎認作了他的血脈?!
可此刻,她根本無法解釋腹中骨肉是周子墨的種!姜陶至今仍不知曉周子墨的存在……
在姜陶眼中,這恐怕是他此生僅餘的延嗣希望!若是個兒子,他便後繼有人了!
自中那絕嗣之毒後,他身子始終未能復原,連帶那些勉力助興之藥,也不過虛張聲勢解一時之渴,實則每況愈下。
「彤彤,」姜陶見她始終不語,唯恐她執意墮胎,雙膝一軟近乎哀求:「我知道這太委屈妳……妳、妳且偷偷生下他!我定想個萬全之策,為他改換身份,養入府中!日後……整個國公府便盡歸咱們兒子執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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