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既然此人非我生父,那他究竟是何方神聖?」姜清妍趨前安撫地攙扶住老夫人,目光哀戚地掃過床榻上姜陶的遺體,語帶悲慟道:「怎會突生此等變故?白姨娘,此間就交由你處置吧,我先扶祖母下去歇息片刻,想來她是傷心過度了。」
白桃花觸及姜清妍那幽深難辨的眼神,心中驀然一凜,領會了她的暗示。趁著嬤嬤疏於防備,她猛然掙脫束縛,自地面一躍而起:「正是,老夫人這是悲慟太過,已然開始神思恍惚、語無倫次了。」
老夫人卻反手緊攥住姜清妍的手臂,硬是將她拉到床邊:「清妍,妳仔細瞧瞧!妳爹的左手上天生帶有一塊胎記,這只是個贗品!定是白桃花這賤婦謀害了妳親爹,才尋了這等贗品企圖魚目混珠!」
姜清妍狀似驚惶,倉促瞥掃一眼,便柔聲哄勸老夫人:「祖母,胎記不就在那處麼?若真是白姨娘尋了個假貨頂替,又怎會動手將這假貨也毒殺了呢?唉,還是讓孫女先扶您下去靜養歇息,待您平復些,我們再細細論談此事,可好?」
「不!那是假的!偽造的印記!」老夫人堅持道。
姜清妍卻不再理會她的言語,逕自示意玲瓏上前。兩人合力架著老夫人,欲將其帶離房間。
一旁的嬤嬤也是手足無措,在她眼中榻上分明就是姜陶本人,此刻瞧著老夫人這般模樣,眼圈也不由泛紅——白髮人送黑髮人,也難怪老夫人心神俱裂至此。
眼見眾人皆不信其言,老夫人嘴唇劇顫,淚水滂沱而下。眼角餘光瞥見白桃花立於一旁,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頓時點燃了她胸中沖天怒火!
「啊——!」白桃花一聲淒厲尖叫響起。
只見老夫人猛然撲向白桃花,雙手如鐵鉗般死死扼住她的頸項,那兇神惡煞的面容宛如索命厲鬼:「我要妳這賤人償命!為我兒償命!」
「快!快拉住老夫人!」姜清妍厲聲喝道。
此時白桃花亦回過神來,伸手狠揪老夫人的髮髻,縱使她扯得老夫人髮髻散亂、披頭散髮,老夫人卻頑強地不肯鬆手。那強勁的力道扼得白桃花直翻白眼,幾乎窒息。
姜清妍疾言厲色的喝令下,旁側的下人才如夢初醒,一擁而上拉扯分開兩人。
好不容易將扭打的雙方分開,老夫人氣息紊亂,筋疲力竭,兩眼一閉便昏厥過去,惹得眾婢女驚叫連連。
眾人七手八腳地將老夫人抬去安歇,白姨娘則癱坐於椅中,捂著頸項,猶自驚魂未定。
姜清妍屏退下人,走上前來詢問白桃花:「是你下的毒嗎?」
白桃花捂著頸子搖頭,淚眼婆娑:「大小姐,真的不是奴婢!奴婢怎可能下毒害死老爺?這對奴婢根本毫無益處啊!」
「那設樂之事又是何解?」姜清妍追問。
「設樂……」白桃花咬牙承認道:「奴婢……奴婢只是想給老夫人下些藥,讓她臥床靜養幾日罷了,絕非那等取人性命的劇毒!大小姐,奴婢實不知究竟出了何差錯,聽聞老爺死訊時,奴婢亦是驚駭莫名!」
姜清妍頷首示意明白,隨即派人召來府醫,不動聲色地遞去一袋沉甸甸的銀兩:「我爹……究竟因何故猝然離世?」
府醫捏緊了手中份量不輕的錢袋,望著姜清妍那張端凝冷然的面龐,頓時心領神會:「老爺……老爺是突發心疾,救治不及,此乃天命,與他人無涉。」
見姜清妍嘴角微揚,府醫如蒙大赦,躬身一禮,替老夫人開妥安神藥方後便匆匆告退。
「玲瓏,一切按應有的喪葬規制去操辦吧。」
「是,小姐。」
「姜陶」的死訊傳揚開來,霎時震驚四方。
湯怡聽聞後,愣怔地坐於床沿,沉默不語,無人知曉她心中所想。
身旁的徐嬤嬤誤以為她傷懷,出言慰藉:「小姐,都已然和離了,還管他是死是活?再與咱們無干了。」在徐嬤嬤心中,這不過是惡有惡報罷了。
「放心吧,嬤嬤。」湯怡唇邊泛起一絲苦澀笑意:「只是有些感慨……世事難料。人一旦閉眼長辭,生前那些愛恨嗔痴、權勢富貴,又算得什麼呢?咱們……但求當下隨心而活罷了。」她只是深深憂慮清妍的處境,並倏然極其渴盼能見到秦昊天,親眼確認他安然無恙。
國公府內靈堂架起,四壁垂掛素白幃帳,雖也有人前來弔唁,但多數人不過抱著看戲的心態罷了。
老夫人臥病在床,高燒不退,終日神智昏聵,對此眾人表示理解——白髮人送黑髮人,無人去深究責備。
白桃花則日日做足表面功夫,哭哭啼啼地「侍奉湯藥」,親手餵食,滿面關懷備至。實則眼見老夫人日日飲下那摻了「加料」的藥湯,她心裡痛快極了。
姜清妍並未干預她的這些作為,畢竟她也不想在守喪期間橫生枝節。
姜媛媛身著孝服,跪伏靈堂哭了良久。她的哀傷倒有幾分真切,卻也暗自鬆了口氣——還好自己已嫁予安麟,否則處境可就為難了。
而這段時日,真正的姜陶與安侯夫人一直被幽禁於鄉間小院,吃穿用度僅如尋常百姓。
姜陶從初始的絕食反抗,到逐漸被迫接受現實,短短時日卻已形銷骨立,精神與肉體的雙重摺磨令他難以承受。
所幸安侯夫人腹中胎兒日漸長大,成了他心頭殘存的一點微光。
國公府驚天變故,姜清妍自然將消息傳至他耳中。
姜陶聽聞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假的死了……那意味著在世人眼中,「姜陶」已死。縱使他此時此刻重返國公府,恐怕也難再堂而皇之做他的國公爺。
何等荒謬!他要如何證明,他才是真正的自己!
驟遭如此重擊,姜陶陷入絕望深淵,隨之也病倒了。
另一邊廂,凌雲也接獲了「姜陶」亡故的訊息。他正包紮傷口的手勢頓時停滯,驀地一掌揮向跪在身側之人。
「這等事是你自作主張派人做的對不對!為何擅自妄為!」他怒聲質問。
那人胸口挨了一掌,咳喘不止,抬頭間露出面容——赫然是昔日的凌風:「主子,屬下此舉也是為了讓您能安下心來。您……實在太過心急了。」
他重新單膝跪地,低下頭沉聲道:「姜國公爺一死,姜小姐便需守孝三年方能論及婚嫁。若再不出手,任憑如何籌謀,時限也萬萬趕不及了。即使沒有瀚王,也總會有他人迎娶姜小姐。您如此急於求成,無非是想早日回到姜小姐身邊,不是嗎?」
「你……」凌雲長嘆一聲,「罷了,行了,下去吧。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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