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喪禮 - 選擇

常穎抵達水晶店，站在門口的她有些忐忑，雖然吳婆創造了她，但直至昨日之前，她並不知道吳婆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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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有意識開始，常穎便是獨立的個體，不曾接觸過其他同類或知道她的人。她曾思考自己為何存在，是自然的形成，還是有誰刻意促使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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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是製造雪花球的人，也不一定知道她的存在，不知道雪花球裡藏著一個球靈，以為只是製作了一個普通的雪花球。是以，帶著這樣想法的常穎不是很在乎所謂的製作者，直到聽見吳婆對邱雪說的話，她才改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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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穎總覺得當時吳婆說的話不僅是對邱雪説的，也是對她這個球靈說的，似乎在暗示知道她的存在。不管是預言隔日外殼會破碎，還是不修外殼的原因，都透露著吳婆知曉某些內情，這就足以讓常穎專門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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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吳婆是否能夠看見靈體形態的她，但還是值得一試。她帶著些許緊張的心情，穿過門，走進水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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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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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穎環顧周遭，店裡沒有其他人，唯獨坐在櫃檯椅上低頭看書的吳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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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徑直走向櫃檯，正躊躇該怎麼開口時，吳婆合上書本，抬起頭直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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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但......也意料之內。」一如既往，冷淡的語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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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常穎反應，吳婆起身，隨後走向櫃檯後的一道門，「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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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常穎也不確定吳婆是否在跟她說話，但鑑於周圍沒有其他人，所以應該是吧，她很快便跟上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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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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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婆在常穎進門後才關上門，這種感覺挺奇妙的，靈體形態的常穎好像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大多時候都是直接穿透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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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穎四下打量，微弱的燈光下，空間顯得陰森神秘，四周擺了幾個櫃子和貨架，貨架上展示著風格特異的雪花球，而盡頭處有個工作台。看起來，是一個工作間與儲藏室結合使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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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婆走到工作台，而後坐在工作椅上從口袋裡拿出一把鑰匙。隨後，她彎下身，使用鑰匙打開上鎖的工作台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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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找我的目的是什麼？」吳婆在櫃子裡翻找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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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妳創造了我嗎？」待在門口的常穎上前幾步，在與工作台距離一米的地方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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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也不是。」吳婆仍在尋找東西，沒瞧一眼常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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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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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婆沒有回答，她找到了東西，將一個人頭大的紫色水晶球從櫃子裡搬到工作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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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的水晶球黯淡無光，表層被一層灰覆蓋，吳婆隨即拿了桌上的布料擦拭，緩道：「這水晶球裡有很多世界，但每一個世界都有明確的分類，唯有價值觀相同、在同一分類裡的靈體才能待在特定的分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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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吳婆的擦拭，水晶球逐漸有了光澤，吳婆繼續擦拭，「然而，有時候價值觀是會改變的，於是，就有了背叛分類世界的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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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靈體被驅逐，沒有世界會接收背叛者，於是他們就像垃圾一樣被被丟到這個世界，讓這個世界裡的專業人士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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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穎醍醐灌頂，試探道：「所以......妳是那個專業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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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婆不置可否，「專業人士的處理方式是銷毀，沒有靈體能夠從水晶球出來後還能活在這個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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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穎輕蹙眉頭，吳婆接著道：「不過總有例外，有些專業人士會將靈體化為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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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水晶球已被擦得閃閃發亮且晶瑩剔透，吳婆放下布料，起身走到工作台旁的貨架，站在那裡看著貨架上的雪花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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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體也意味著特殊能量，我將靈體注入特別製作的雪花球，注入的靈體被轉化為純粹的能量，歸零重置，沒了記憶，沒了能量強弱的差異，成了一股微弱而沒有自我意識的能量。」説著話的同時，吳婆逐一察看貨架上的雪花球，似乎在進行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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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在說她，球靈的溯源，常穎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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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注入能量的雪花球賣給我認為合適的人，若他們持續提供精神能量給雪花球，也就是用心照護，那雪花球在獲取能量後會壯大，至於能量能做什麼，壯大後會怎麼樣，我想妳應該也很清楚。」與常穎之前推測的一樣，吳婆也知道常穎的經歷，於是不再多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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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之，若沒有提供精神能量給雪花球，那雪花球僅存的能量會逐漸流失直至蕩然無存，也就是靈體消亡的時候，而雪花球則會成為一個與市面上無異的普通觀賞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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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要說是誰創造了妳，或許沒有一個絕對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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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吳婆說的話，常穎不自覺地頷首認同。也是，球靈源於紫色水晶球，而後受吳婆加工改造，被主人賦予能量，每個階段都缺一不可，這才造就了她如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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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婆的挑選有了結果，她從貨架上拿了一個雪花球放到工作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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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吳婆重返座位的間隙，常穎看了看桌上的雪花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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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球的底座沒有刻上字體，似乎是個未完成品。雪花球內是一副棺材，但周圍的搭配卻有些突兀，不是符合棺材的孤寂陰森感，也不是搭配的明朗溫馨，是兩種碰撞的矛盾。突兀，卻又合適，特異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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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婆坐在椅子上盯著常穎，常穎抬眸對上了眼，吳婆換了個動作，冷淡中帶著認真道：「妳有三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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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入水晶球裡。經過雪花球的重置和洗滌，妳已成為全新的靈體，不會被水晶球排斥，妳會被分類到與妳契合的世界，去過美好而理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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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進入桌上的雪花球裡。妳現在的自我意識或許會被保留，也或許會被消除，妳的能量會歸零，需要重新開始，再次經歷雪花球的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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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什麼都不做，或者說，什麼也做不了。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能量逐漸流逝，最終人間蒸發，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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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婆說完話後仍看著常穎，等待對方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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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得很明白，好像也沒什麼可以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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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踏入水晶店前，常穎早有預料會有後續去向的選擇，也稍微排了優後順序，然而當正式面對選項時，她還是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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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穎沒有提問，吳婆也沒再說什麼，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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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穎看向水晶球，又看了看雪花球，不知過了多久，嘆了一口氣，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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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眸看向吳婆，決然道：「我選雪花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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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婆的神情有了些微變化，帶著不被察覺的欣賞，道：「將妳的手放在雪花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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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穎走向前，伸出右手搭在雪花球上，原以為會因為靈體形態而穿透，可沒想到手落在雪花球光滑的表面上，碰到了實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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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常穎完成動作，吳婆隨後伸出右手，將手搭在常穎的右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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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穎感受到手背上的溫熱，原來與人接觸的感覺是這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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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有什麼想說的嗎？」冷淡中夾雜著和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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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穎思索須臾，而後輕輕一笑，明亮的眼眸中帶著溫暖和希望，對吳婆說：「妳不是一個人，我們，都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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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婆一愣，彷彿埋藏在心底的什麼被發現了，眸中的冷淡褪去，展露出熱誠與柔和。彷彿年輕了幾十歲，重返年輕的朝氣蓬勃，年邁的身軀裡住著一個年輕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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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常穎淡淡一笑，什麼也沒說，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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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婆目光轉向雪花球上的手，而後閉上雙眼，開始吟詠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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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吳婆的施咒，常穎的靈體開始閃爍，肉眼可見地漸漸被雪花球吸收，最後在常穎閉上雙眸的一幕下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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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不是一個人，邱雪。」心中暗道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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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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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都不是一個人，在各自的領域裡將同樣的理想逐漸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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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工作間，貨架上琳瑯滿目的雪花球，坐在工作椅上的孤獨身影，一成不變的場景，但好像有了些微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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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婆睜開眼，恢復冷淡的神情，將桌上的雪花球移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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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俯身，從工作台的櫃子裡拿出一些工具，而後利用工具在雪花球的底座刻上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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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完成了雕刻，她最後審視一番雪花球，確定無異且滿意後，才起身帶著雪花球走出工作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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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關上工作間的門，走向櫃檯，彎下身使用鑰匙打開櫃檯的置物空間。她小心翼翼地將手上的雪花球放入置物空間，而後關上櫃子，起身離去，再次重返工作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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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敞整齊的置物櫃裡並非只有常穎的雪花球，還有幾個同樣被刻了名字的完成品雪花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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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雪花球都別具一格，獨樹一幟，吳婆為它們取的名字也都體現了其獨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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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常穎進入的那個帶有一副棺材的雪花球，底座上刻了四個字——「我的喪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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