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喪禮 - 後續

空蕩而陰暗的房間，四面是被黑暗籠罩的牆，沒有窗戶帶來的外來光源，唯有天花板正中央懸掛的一盞燈，還有一扇緊閉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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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掛的燈微弱而昏暗，籠罩著底下蜷縮的人影，勉強地照亮人影周圍的一小片區域，讓人影不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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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雪睜開眼，抬頭環顧四周，同時回憶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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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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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地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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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答案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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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而封閉的空間，沒有線索，邱雪把目光放在緊閉的大門。她站起身，想要走向前並打開那扇門，然而卻在跨出的第一步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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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她彷彿看見了門外的世界，一個比這封閉的空間來得陰暗和可怕的世界，好像待在房間裡會更安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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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雪躊躇不前，心理掙扎，最後還是敗給了厭倦，不想再受傷、不想再經歷那些陰暗。她待在原地，選擇永遠待在封閉的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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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閉、孤獨，那又如何？至少沒有人能夠再傷害已經到了只要輕輕一推就會破碎的自己。在那裡的她，雖談不上好，但至少不會更糟，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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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開始了沒有節制的封閉，就會在泥沼中逐漸沉淪。或許一開始是想保護自己，可到後來演變成了習慣，習慣了現狀而停滯不前，失去向前和掙脫的動力，最後永遠被困在泥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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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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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坐在地上發呆的邱雪拉回思緒，輕蹙眉頭地看向厚重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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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了下來，邱雪原以為接下來會聽見敲門聲，然而沒想到迎來的是被直接打開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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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之中有好多熟悉的身影，母親、胡茵、姐姐，過往的朋友等，甚至連只認識一天的任婉晴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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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以胡茵為首走到邱雪面前，隨後熱情地邀邱雪出門聚會，邱雪不假思索地婉拒。原以為這樣能夠驅走眾人，可沒想到他們仍不屈不撓地糾纏，甚至還升級成強行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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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生拉硬扯的邱雪終是忍無可忍，怒吼一聲：「夠了！」眾人這才停下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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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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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在邱雪的大吼下離開房間，有人失落、有人惋惜、有人不滿、有人斥責。嘈雜聲在厚重的門再次關上後消失殆盡，還給房間一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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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也沒什麼邏輯，好似一場夢，彷彿她在以上帝視角看著自己將眾人推開，看著內心深處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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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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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不想出去看看嗎？」一道神秘而低沉的女聲在房間裡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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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雪驚訝地左顧右盼，似想找出聲音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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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需要找我，因為我並不實際存在，妳可以把我當作妳內心深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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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睜開眼到現在發生的一切，好像也不足為奇，而且仔細聆聽，女聲確實滿像自己的，邱雪沒再執著，隨性地說：「妳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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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想看看妳死了的後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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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雪沉默須臾，似乎是為確定自己的死亡而感慨，而後不以為意地道：「死了就死了，還有什麼好牽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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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有人為妳舉辦喪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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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那妳的喪禮會是怎麼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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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和親人的反應會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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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媽媽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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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問句直擊邱雪內心深處，神秘女聲確實很了解她，句句說到心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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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邱雪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苦笑道：「不就和以往見過的無數次一樣，傳統的喪禮、朋友的哀悼、親人的痛徹心扉，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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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妳仍抱有一絲希望，希望那個傳統的喪禮有些不一樣，希望有人能夠看見那個不被理解的自己，希望那個虛幻的理想能夠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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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雪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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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女聲趁勝追擊，平靜無情緒起伏地道：「我可以幫妳打開那扇門，讓妳去看看後續，如果妳沒有說什麼，那就是默認我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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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輕而緩慢地被無形的力量打開，邱雪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與往常一樣，習慣地隨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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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光透過門縫照進房間，取代昏暗的燈光，為陰暗的空間帶來生氣。門越開越大，耀眼的光一股腦地湧入，不一會兒便佔據了空間，為空間帶來新生的活力，讓一切充滿明朗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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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被一片白光佔據，邱雪合上眼並抬起手臂遮擋，試圖讓眼睛舒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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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響，隔著眼皮感受到的溫暖色調逐漸淡去，周圍的刺眼光芒似乎消失了，恢復一片暗淡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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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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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雪緩緩地睜開眼，視野雖模糊，但不難看出周圍的事物，似乎是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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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逐漸清晰，隨之而來的還有悲痛欲絕的哭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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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人安詳地躺著，合上的雙眼、蒼白的臉色、逐漸流失的體溫，顯然是一個片刻前失去生命力的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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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雪站在床尾定睛一看，果不其然看見了自己，現實中實體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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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護人員在病床旁整理好一切後，將機器、導管等醫療設備移出房間。離開前，一位醫護人員和家屬說了些什麼，之後才走出病房，將空間留給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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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姊姊、哥哥圍繞在床邊，有人泣不成聲，有人無聲地擦拭奪眶而出的淚水，有人平淡地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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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緊握著僵硬而冰冷的手，哽咽著說話，濕熱的眼淚無止盡地掉落，落在冰涼的手上，彷彿試圖驅散肌膚上的寒冷，將溫熱喚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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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體形態的邱雪站在床尾沉默地看著，不知不覺眼眶盛滿了淚，無聲地掉落在地面，悄無聲息地，就如此刻的她不被發覺和看見，但被在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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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在姊姊的安撫下，母親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眾人離開病房，交由醫護人員處理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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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在門外看著醫護人員將遺體放入屍袋，而後將其搬到轉移的工具上，又是一陣忍不住地流淚，難過、不捨、悲痛，但堅持繼續凝視著，不想錯過未來再也看不見的每一個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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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護人員將遺體推出病房，移送至太平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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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目送邱雪離去，逐漸遙遠，在消失前的最後一刻轉過身，仍是不捨，無法承受她真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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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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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婕將母親安置在休息區，而後走向辦理完手續，從櫃檯走向她們的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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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聯絡殯葬服務了嗎？」邱婕情緒低落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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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冷淡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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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完成她的遺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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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豪看向邱婕右手上的記事本，領會邱婕話裡的含義，不過隨即想到了什麼，道：「可是，媽媽會答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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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邱婕輕輕一笑，感慨道：「她都寫成那樣了，應該不難說服媽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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