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碰到普爾嗎?他還好吧?」維爾納依令徐徐轉身,望向站在光源下的黑髮少年。
「嗯,我只對他施展了『束縛』而已。」
「謝謝您,大人,我會跟您走的。但我還有一個請求……」
「村長爺爺,您是不是想獨自承擔所有的罪過呢?」
一個梳著銀白披肩雙馬尾的嬌俏身影,從手裡捏著芯片施展照明法術的希洛身後,輕靈地躍了出來。
「呵呵,孩子,妳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生過重病的樣子啊!」
「嗯,那是和希洛一起演給米勒叔叔他們看的戲而已。很抱歉騙了您,村長爺爺。」夏奇薇雅乖巧地欠身,維爾納也慈祥地擺了擺手。
「不要緊的,孩子,我不是沒想過這可能是個圈套,但救命第一,不管是不是陷阱,我認為,我都應該要對妳伸出援手。」
「村長爺爺果然心地善良,不然我們這粗陋的戲碼,稍有戒心的歹徒,根本不會上當的。」
「妳太謙虛了,孩子。能精準拿捏我的心思,這就已經不簡單了。」維爾納向夏奇薇雅投以讚賞的目光。「下午你們在地窖兜圈的時候,應該就已經看出這面牆的祕密了吧?」
「是的,希洛跟我,都看出來了。」夏奇薇雅點點頭。
「真不愧是艾爾大人。」
「是夏奇薇雅給出提示,我才能想到的。」
「但是,大人,您為何不在那時就直接……」維爾納疑惑地看向希洛,然而他話語未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便伴著一聲驚呼,打斷了他的提問。
「村長!」
隨後,另一盞晶能燈的燈光,和一臉慌張的普爾,出現在了希洛的身後。
「沒事的,普爾,不用擔心我。倒是你,不是被大人施法束縛住了嗎?」見普爾行動自如,維爾納村長忍不住皺眉問道。
「我、我也不知道,忽然就能動了……」普爾被這麼一問,頓時一愣,一旁的夏奇薇雅則聳了聳肩,語氣有些無奈地做出了解釋。
「因為希洛跟村長爺爺一樣,心地都太善良了,不會對朋友下重手,米勒叔叔才能這麼快恢復行動的。」
「原來是這樣!多謝大人手下留情!」普爾雙手用力一拍,但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地,表情換成了驚訝與焦慮。「咦?所以剛才對我施法的,是艾爾大人?大人您怎麼也來了?是村長找您來的嗎?還是……啊!難道……」
「呵呵,普爾,大人正是來逮捕我的。」維爾納對他慘然一笑。
「那怎麼行!大、大人!是我把藥草搬進來的!」普爾趕緊用力一拍胸脯。「是負責運貨的我和漢斯他們,親手把藥草搬進這個地下室的,不是村長!請逮捕我吧!我才是大人該抓的罪犯啊!」
「普爾,別瞎說,你想害村子裡的壯丁全都入獄嗎?」維爾納見狀,跟著叱道。「是我提出這份計劃,不,應該說,是我這老頭子,以村長的職權指使你們這麼做的!你們也是受害者,所以,該接受懲罰的,是我!」
「不!村長!您是我們村子的中心,村子可以沒有我們,但不能沒有村長您啊!」
「你錯了,普爾,我已經老了,你們這群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才是村子的未來!」
「我們扛不起來的,村長!唐納村需要您來繼續帶領啊!」
「唉!別小看自己!唐納村需要的是你們!」
「村長!」
「普爾!」
「兩位,請先冷靜下來,我今晚沒有打算逮捕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見普爾和維爾納村長互不相讓,希洛主動站到了雙方中間。
「咦?」「大人,這是為什麼……」被隔開的兩者同時露出了訝異與不解的表情。
「村長,如果我們要逮捕您,我和法比安下午就會行動了。」
「您說得沒錯,大人。」維爾納再次皺眉。「我一直想不明白,您為何不在那時就揭露這間密室的真相呢?」
「因為我想相信你們的清白,也希望這一切都是我的誤判。」
「很抱歉,讓您失望了。」
「沒這回事,村長。」見到維爾納面色慚愧地彎下了腰,希洛立刻上前,雙手輕輕一托,將這位長者扶起。
「大人?」
「雖然你們確實盜走了藥草,而且根據我們的觀察,恐怕整個運貨小隊都有涉案。但現在,我已經知道,你們這麼做,都是為了幫助急需這些藥材的病患,甚至連我們這樣外地來的旅客,你們也願意將藥草分給我們。由此可見,你們把這批藥草藏在這裡,並不是為了一己之私。」
希洛頓了頓,目光將所有的藥草袋掃過一圈,最後回到了維爾納村長那眼眶逐漸濕潤的雙眼。
「比起去追究罪責,此刻我更想請你們告訴我,你們當初,為何決定要這樣鋌而走險?真正的動機,到底是什麼?如果和我們……不,如果和夏奇薇雅猜想的一樣的話,我們可以……」
「沒想到大人能對我們如此體諒,而不是和那些高傲的政府官員一樣,只想著破案建功。我們能遇到大人,實在是福氣,是神的恩惠啊!」維爾納神情忽然激動了起來,佝僂的身子跟著微微顫抖。「唉……想到大人您剛來到我們小村時,我這老眼昏花的東西,居然故意裝糊塗,差點害了大人,現在回想起來,真是萬分慚愧。」
「故意裝糊塗?啊!是指獨臂老翁的事嗎?」聽到維爾納這番話,希洛不禁訝異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事實上,他是祕密提供我們唐納村山藥的恩主,我和他一直都有往來。但他脾氣有些古怪,不僅每次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車拉來,還曾叮囑我不可洩漏他的存在,否則就不再供貨。因此那一晚,我才沒有為大人做證……」維爾納垂下了頭。
「遵守約定是好事,村長,您這麼做是對的,我不怪您。當天我自己也有不少疏忽,才會讓事情變得麻煩,但這都不要緊,因為都過去了。」
「感謝……您真是寬宏大量……」維爾納抬起頭來望向希洛。「但這是我們村裡的私事,實在不應讓大人如此勞心費神……」
「維爾納村長,您這麼說就太見外了,若您不讓我幫忙,我反而才會寢食難安呢!」希洛將雙手搭上維爾納的肩頭,態度真摯地說道。
「這……這……」然而,維爾納滿是皺紋的額頭依舊糾結。希洛見自己說不動這老村長,只能搖搖頭,向夏奇薇雅投出求助的目光。
「村長爺爺,這些你們好不容易藏起來的藥草,能夠讓那些身上有病痛的村民們撐多久呢?」夏奇薇雅立刻機靈地替他接過了對話。
「省著點用,或許能熬過一、兩個月……」
「那一、兩個月後呢?村長爺爺又要召集米勒叔叔他們,再監守自盜一次嗎?同樣的方法,第二次恐怕就不會那麼有效了喔!」
「唔……」
「萬一還被那個自稱自衛隊長的流氓給逮個正著,那可就萬劫不復了呀!」
「嗚!」
「話說回來,在村子裡要抓一帖藥,真的很不容易耶!奇怪了,難道加尼亞成員國政府都沒有配送物資過來嗎?還是說,有其他原因呢?還好今晚我不是真的染上重病,村長爺爺這邊也有備貨,不然希洛準會一個頭兩個大了!」
「唉……」
夏奇薇雅話雖然說得輕快俏皮,字字句句,卻都打得十分精準。內心要害全被俐落地戳了一回的維爾納村長,只得發出一聲長嘆,深鎖的眉頭,也終於跟著鬆了下來。
「大人,我們會出此下策的原因,就如這孩子所言,是由於村裡的物資,全遭伯格‧斯康為首的自衛隊長期霸佔的緣故。」維爾納村長仰起頭,看著灰暗的地窖天花板,再吐出了聲嘆息。
「唉,當初村子就是因為屢次遭到盜匪侵擾,才會決定設立『自衛隊』這個組織,將資源集中運用,並從外地聘請高手來帶領及訓練村裡的壯丁。誰曉得,那些說要來幫助我們的傢伙,實際上卻是一群吸血蟲!不僅將所有政府配送給村子的物資全數獨吞,甚至還要村民們按時上繳保護費,否則就會挨一頓打。」
維爾納恨恨地咬了咬牙,彷彿在他目光盡處,又瞧見了村民們被自衛隊欺凌敲詐的悲慘模樣。
「我們曾試著向政府求援,但因村子處於邊疆地帶,前來視察的官員態度不但十分隨便,還認為他們只是舉止失當,並無不法,最後只有口頭叮嚀他們收斂點,就不了了之。」
失望、哀傷、無助,從維爾納逐漸黯淡的眼神裡,希洛清楚地讀出了這些情緒。
「在那之後,自衛隊就變得更加猖狂,村子情況越來越糟糕,若不是幸運得到獨臂翁那樣好心的恩主私下援助,村裡許多老弱婦孺,可能根本撐不過前陣子的寒冬。逼不得已,我只好私下召集信得過的村民,讓他們幹出這次我自以為能拯救村子的愚蠢行為,給大人增添了煩惱……」
希洛一邊面色嚴肅地聽著,一邊輕輕地搖頭嘆息。
犯案動機,的確就和夏奇薇雅猜想的一樣。
在巡視完地窖後,那看透整起案件的聰明女孩,就已將村長此時自白的內容,猶如旁聽轉述一般,幾近原封不動地告訴了他。
即使如此,此時此刻,希洛的內心,依舊憤憤不平。
該受到譴責的,真的是村長和普爾他們嗎?
偵破這起竊案,對這可憐的小村又有什麼幫助呢?
以伯格‧斯康為首,讓村民苦不堪言的自衛隊,難道沒有制裁他們的方法?
同樣的煩惱與痛苦,再次席捲而來。
夏奇薇雅溫柔的聲線,也在這個時候,化為堅盾,為他擋下了這一切。
「希洛,別難過,我已經想到一個能幫助他們的方法了。」
ns3.14.72.8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