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棋師 - 四十八、那盤棋，是為鏡光存在的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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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四十八、那盤棋，是為鏡光存在的

陳莘

Feb 17, 2025

88

7 分鐘

上完最後一堂課，準備從學校直接開車回老家。考慮半天，沒請喪假，那種一天到晚出狀況的班，還是想辦法六日來回好了。

全身黑，球鞋桃紅的，媽看到一定碎碎唸。

昨晚準備行李時，從鞋盒裡挖出的四雙跑鞋，全同一款。之前買東西老遇到絕版、斷貨，老被迫放棄原有的選擇。為杜絕這種憾事，我一次買五雙預備著，桃紅、桃紅、桃紅、桃紅、桃紅。

算了，喪禮上，誰會盯著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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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紅跑鞋啣在剎車板，準備發動，車內突然出現一個聲音幽幽地說：

「我也差不多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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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在樹下，有風送進來，我聽過這聲音，是他。

後照鏡一看，果然是，佐為端坐在副駕駛後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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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雷聲先到，不然突然看到閃電應該會瞎了。我故作淡定：

「鏡光呢？」

「最近我講什麼，他都聽不進去了。在他壯闊的遠征計畫中，沒有我可以參與的。」

「是嗎？但他這身棋藝源自於你。」

「剛回到世上，只希望他能陪我下棋，所以拖著他四處找棋下，沒想到變成他的志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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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聊邊探測這隻鬼突然現身的意圖。

「鏡光是我的學生，但將他喚醒的人是你，你才是他的老師。」

他笑了：

「喔～是嗎？」千言萬語不知要從何說起的表情。

我驚訝自己的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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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為卻說：「我也曾羨慕你和另一個學生的關係。」

「誰？」陳湖。

「藤原公主，藤原延子。」佐為。

我舉手攔下話頭：

「難不成延子貓是延子公主轉世？」

早猜測到貓咪大有來歷，還是震驚。

佐為居然用茶餘飯後的語氣回：

「嗯，當時我們都在宮中，我是棋待詔，你是延子身邊的女官。」

「女官？」

「就是家教。」

「延子是我的學生？」我死命盯著後照鏡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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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是你手上那四個黑點，讓我認出來。」

佐為講完看著遠處，看著極遠的地方：

「延子是我的第一個學生，教她下棋時還是座子制，院內高手進入激戰時都是攸關生死的情緒，只有她像下詰棋一樣享受，真的很讓人寵愛。她十二歲時，大概只需讓她三子，難得一見的奇才。一天到晚黏著我，只要我下棋延子就在旁邊看著，極短時間便將我的棋藝吸收。」

「等一下。」資訊太龐大，設法吸收中：「所以這貓懂棋是你教的？」

佐為含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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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她，我⋯⋯我好像看過她。」起雞皮疙瘩，我不曉得是興奮還是震驚，我看見自己手臂上的寒毛。「十二歲的女孩？所以我在貓臉上看到臉就是延子公主？不是我的幻覺？我看見藤原公主的長相了。」

指北針又打轉了，我試著定義自己的感知，現實/幻覺，幻覺/現實，暈暈的，等到指北針慢慢固定下來。

「難怪，難怪牠一天到晚盯著棋局，⋯⋯難怪怎麼樣也不願離開那棋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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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盪著恬淡微笑描述：「除了榧木棋墩，我第一個棲身的是中國傳入的紫檀，那桌底有我們兩個的落款，那段時光是我最幸福的時光。」

我想到古董店那張照片，榧木氣味藏著製盤師鬼頭勘兵衛的名字，等一下，他說還有另一個從中國傳入的？北齋老闆的話闖入：

「你能走進來，就是與棋盤命運相連的人。」

我與後照鏡裡的佐為，視線交接，他突然問：

「你看到它了吧？我和延子的每盤棋幾乎都是用它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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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了，憑什麼一口咬定我看過那棋盤：

「你明明去過我家，你有看見那棋盤嗎？」

佐為笑而不答。看我翻白眼，只好耐著性子說明：

「千年了，棋盤在哪，延子就在哪，你必定看到。」佐為柔情地笑著。

那房子，我搬進去時，就是四面牆，一件傢俱也沒有。但出自佐為的嘴，宛如神預言，很難否定。他仍陷在他的回憶裡：「很難想像吧，延子那麼小，棋藝、文學皆出色。」

「文學？」陳湖。

「嗯，讓延子拿起筆的人是你，將延子視如己出的也是你，收到你的書信她是一路跑過來的。」

「我？」

我曾猜想過我和延子的關係，但這完全超出我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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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著虎斑貓臉上浮出的那張臉，多麼熟悉的一張臉，盯著它我常辯不出是看到貓還是看到人，兩鬢齊臉的黑髮，大大的雙眼在整齊瀏海下熠熠生輝，這張臉就是延子！？

「她常分享你們的書信，我是這樣認識你的。平假名被你們發揮出極大的價值，那是我無法超越的成就。」

「平假名？」陳湖。

「嗯，那語音，宮裡的一草一木在你的敘述下，更鮮、更綠了，很特別。」

隱約記得這時期的隨筆很盛行，女性興起的：「像日記一樣的東西嗎？」

「所有細小微物，在你瞬間捕捉下更靈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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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為突然主動吐露這些讓我很不安：「你剛剛說離開⋯⋯是？」

「我正一點一滴的消失。」佐為眼神藏著一絲恐懼，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恐懼。他仍娓娓道：「大概是與名人對弈完，我就聽到沙漏的聲音了，倒數了。」

我瞄著後照鏡，他正看著高舉的手苦笑，形體看起來確實不太飽和：

「鏡光⋯⋯應該未曾想像你不在的樣子，要讓他有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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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不在乎這個，我的存在其實已經像空氣一樣，可有可無。」佐為神情比鬼還落寞。

突然想到：「你等待的神之手出現了嗎？同時代要出現兩個棋力相當的人不容易吧？」

「嗯⋯⋯在激戰的關鍵點，棋子⋯⋯好像突然自己找到出路，好像棋子擁有自己生命似的，這是我最嚮往的時刻，但這種高溫不易達到。」佐為語氣又熱了起來。

「鏡光那天也達到這種高溫？」陳湖。

「應該是，他當時的脈搏跟我一樣快，吐出的氣體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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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一前一後，一站一坐的畫面又出現了，視線重疊在同一個棋盤上。鬼突然搖頭：「不，嚴格說起來阿光的運算又超前了，他看到我沒看到的。」佐為突然用扇柄敲著頭：「我好像也是經歷了那場對弈才清澈了。」

「你是指？」

他的眉宇間白絮紛飛，似乎在捕捉些什麼，遠方被風吹拂的樹枝，開始一盪一盪：

「和名人魏諭的對局讓我看透一些事。」

此時，眼簾只剩一條縫隙，這神色，重大事件來了，繃緊著。

我們快速交換眼神，也是一前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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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我的耳整個立起。

「我想⋯⋯，要達到神之手，應該不是靠個人的修行，它需要折射。」

「折射？」（我嚇一跳。）

「嗯，和阿光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讓我認清這個。想達到神之手，需要有鏡子，我和阿光的關係像是處在鏡射，我吐出我的形，他在我的形看到他的影，這折射要不斷循環、不斷延續⋯⋯，這才是上蒼要我看到的全景吧。」

這些話從後座傳來，我身體一直發抖，無法控制的抖。室溫不低，但身體不自主的顫抖著。這才是我的神諭，我興奮不已地確認：

「這才是上蒼要你看到的全景？」

「嗯。」佐為點頭，又笑了。那笑讓他整個身體發出通透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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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宕的疑惑明朗了，想起那天他贏棋後的他吐出的怪語：

「老天為了讓小光看到我的這局棋，延續了我千年的時光。」

這話像蠟一樣吸附在磨石子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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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了很腦殘的問題：「所以⋯⋯你覺得，那盤棋，是為鏡光存在的？」

他繼續微笑。

我不死心：「你能接受這樣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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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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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1 ㄧ、碁盤師：鬼頭勘兵衛

#2 二、斷片隱疾

#3 三、你小雞雞是質子

#4 四、一池沸騰的湖水

#5 五、那棋力不是我的

#6 六、見鬼

#7 七、是我，藤原佐為

#8 八、出現在圍棋會所的兩個小孩

#9 九、竊取意念的讀心石

#10 十、一出生就擁有一身本事的怪物

#11 十一、被異族包圍的場

#12 十二、這個輸贏感覺像殺人

#13 十三、只有他一個人在外部

#14 十四、挾棋之手，從萬丈高空降落

#15 十五、最後一步棋，不尋常

#16 十六、雜牌軍妄想得冠

#17 十七、初生之犢的團體賽

#18 十八、我正在創造宇宙

#19 十九、鏡光降下兩顆流星，驚醒在場所有人

#20 二十、在顫慄中追趕

#21 二十一、老千主將

#22 二十二、有個溫度正在凌遲對手

#23 二十三、轉速超過萬轉時，看起來是靜止的

#24 二十四、敗犬的眼淚

#25 二十五、暑假來了

#26 二十六、秀策沒死！？

#27 二十七、這鬼在時空夾層，留下清晰足印

#28 二十八、持續進化的秀策，能否『執黑棋不敗！？』

#29 二十九、這人，貫穿了千年的圍棋史

#30 三十、這密室最後浮現的根本不是常理

#31 三十一、暑假結束，不再上線

#32 三十二、你⋯⋯變強了

#33 三十三、這實驗室容不下任何變數

#34 三十四、兩隻失控獸

#35 三十五、多工三腦全開

#36 三十六、無法察覺的眼翳

#37 三十七、他的體質因圍棋異化了

#38 三十八、佐為徒手撕掉了封印

#39 三十九、棋藝會跟著靈轉世？

#40 四十、幽玄之室

#41 四十一、現身在醫院的意外訪客

#42 四十二、「他叫sai」

#43 四十三、「難道⋯⋯Sai就在附近？」

#44 四十四、「是我輸了半目」

#45 四十五、千年的答案

#46 四十六、「下一局安排我和sai對局。」

#47 四十七、棋神人間蒸發

#48 四十八、那盤棋，是為鏡光存在的

#49 四十九、佐為的交托

#50 五十、沒想到今晚遇到的是一本棋譜

#51 五十一、被毒誓炸開的密室

#52 五十二、剪斷羽翼

#53 五十三、著魔般的棋具

#54 五十四、佐為竟然在這裡

#55 五十五、你的身體裡還有另一個人

#56 五十六、極糟的這步棋，怎麼⋯⋯這麼威？

#57 五十七、這是一個看不到臉孔的巨人

#58 五十八、這種「俗手」也下？

#59 五十九、你為什麼下棋？

#60 六十、超過宇宙原子總數的排列組合

#61 六十一、人機大戰，父子對決

#62 六十二、贏一目和贏十目的策略

#63 六十三、我為什麼看不到37這一手？

#64 六十四、在眼前消失的父親

#65 六十五、三個小時內，自我改造三次

#66 六十六、兩個主體不在場的對決，展開了

#67 六十七、一恍神，已有七條龍糾纏在一起

#68 六十八、我不想贏

#69 六十九、神之手出現的時刻

#70 七十、那個唐代的在我手上？

#71 七十一、佐為生前的最後一局

#72 七十二、儲藏在虎斑貓身上的棋譜

#73 七十三、你要下座子棋？

#74 七十四、佐為的另一個弟子

#75 七十五、瞬息萬變的中盤

#76 七十六、「定式」綁住「自由」？

#77 七十七、它深入我大腦提款

#78 七十八、難不成你是絕緣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