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幻集 - 《一念盛華》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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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念盛華》

季安槿

Jan 2, 2025

72

7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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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睜開眼的時候，我便知道自己確實已經死了。

然而我輕撫自己的臉，觸感卻無比真實，仿佛是在做一場很真實的夢。身上火燒的傷口全都消失了，百姓無比憤怒地注視著我怒吼的嘴臉，卻仍舊歷歷在目。

「妖妃禍國殃民，紅顔禍水！妖妃禍國殃民，紅顔禍水！」

震耳欲聾的口號不斷響起，我明白這天的自己不可能有活路。

黑夜中的熊熊火光裏，木柱上的我，最後化作了灰燼。

「小姐，您起床了！」從回憶中歸來，我茫然地看著貼身女使慌張地進了自己房間。

小喬是從小隨著我的女使，跟我年紀差不多，現時卻變得十分年輕。我是回到從前了麽？

從前我總是隨意使喚她，於是最後自己衆叛親離的結局裏，她也不例外。這次再見，我心中感概萬千，不知爲何也有了愧疚，和想要善待她的心。

「不急，慢慢來，我也才剛醒。」只見小喬有些吃驚地看向我，仿佛對我的回應有點意外。

放下洗嗽器具后，她關上了房門。我隨手拿起銅鏡，發現自己及笲年紀的容貌，甚是青澀。

我華盛兒的命，要重新來一次了麽？

難道是蒼天覺得我不知悔改，要我重新體驗被怒火吞噬的結局？

這是神明給予的懲罰嗎？

「今夕是何年？」我問正在幫我梳頭的小喬。

「回小姐的話，今夕是安泰元年。」想必她心中疑惑，但我並沒有作解釋。

當年正是安泰元年進宮的，要是不去選秀，就不會有這麽不堪的結局；然而不去選秀，就不是貪慕虛榮的華盛兒了。

「恕小的直言，小姐今天好生奇怪。」「別多嘴。」「是是是，小的不敢。」

我不期然嘆了一口氣。「我不會罰你。」

上一世的我作爲華妃，風光無限，受盡皇帝寵愛，每天過著窮奢極侈的日子，卻因此令國庫虧空，民不聊生。最後終於引起民憤，百姓紛紛起義，我和皇帝連夜逃跑，不料被捉個正著，下場凄慘。

我一邊拿著口紅抿嘴，一邊想——這一世，也許可以換一種活法。

梳妝打扮好以後，銀杏問我要不要去市集逛逛。「好，你們去準備一下吧。」

坐在轎裏，我掀起簾布，看著熱鬧的市集，完全想象不到數年後，處處哀鴻遍野的景象。

賣包子的木頭車、布料的鋪子、算命先生的攤檔，隨著車水馬龍的流動，我在重溫這尚且繁華的世間。因爲我的關係，他們才會餓肚子麽？

看著想著，我隨意一瞥，突然發現了某個白影，我心感詫異，急忙叫馬夫停轎，下了轎便往回跑。

「小姐，您去哪裏呀小姐！」小喬和銀杏連忙笨拙地叫喚。

那個人影，我至死都沒有忘記，他曾經出現在最後一夜。

火焰的餘光中，每個人都在對著我咆哮，只有一個男子，一身白衣站在人群中，平靜地輕喃著些什麽。

我怎麽也想不明白，如此脫俗凡塵的人物，怎麽會出現在那個地方。

想要解開謎團的欲望，讓我不自覺追尋這那個揮之不去的身影。

走到馬路中央，我才發覺自己走丟了。四處環顧張望，我跑到了陌生的街道上。

「姐姐，你掉了東西。」一個平民的小男孩遞上一個小錦囊，我呆呆地接過，然後看他笑著跑回去。

低頭一瞧，這是個精緻的豆青色綉花錦囊，我解了束繩，裏面只有一張紙。

緩緩打開紙，上面寫著「善惡一念間」五個大字。

我輕笑，這可真的太諷刺囉，我分明不會有這種東西。再看向那個小孩跑走的方向，已然沒了影子。

是誰給我的消息麼？或者是單純的給錯了人？

「小姐！」「小、小姐，您別突然跑得那麽遠，到底是幹嘛呀……」放眼望去，小喬和銀杏上氣不接下氣地追了過來。

——————————————

回到華府，向長輩請安後，喚銀杏在門前守好，好好關上了房門。我拿出筆墨紙硯，便開始做起人生大事。我雖然外表只是個小女孩，實際上靈魂已是經歷過許多，更曾位列貴妃之一，帶著這些記憶入宮的話，想必可以少走冤枉路。

記下了上一世發生的主要事情，我滿意地擱下了筆，正拿起筆記細閱，身後突然響起一把聲音。

「這次還是要進宮啊？」我被嚇了一跳，朝背後一看，是一位男子。

「有刺客⋯！」說到一半，嘴巴被什麼掩住了。

「不是刺客，我是特意來找你的。」我拼命掙扎，要是被發現閨中有男子闖入，我不只進不了宮，連這輩子找個好人家也無望了。

「你是誰？」感到手鬆開了，我轉身一瞧，居然是那位我要尋覓的白衣男子。

深感不妙，有種莫名的不安。

「我知道你重生了的事。」我吃驚得睜大了眼睛。

「正確來說，我正是幫你重生的存在。」

只見他伸出右手，生出一團青色火焰，隨著火苗越來越大，火的顏色變成深紅，映出一些圖案。

我定睛一看，是我最後一夜被綁在木柱上的模樣。

隨後，火焰的底部開始有青火湧現，把紅色的部分包圍，變成紫紅色的火團。

「您到底是什麼人，又為何要幫我如此一個禍國妖妃？」他輕輕一揮手，火焰隨之而消散無蹤。

「現在言之尚早，終有一天，你會知道真相。」

「記住，要走出的結局，在人一念之間。」

一陣風吹著雲霧襲來，我瞇著眼用手遮擋，霧緩緩散後，房中只剩下我一人。

——————————————

如此這般，進宮的日子到了。

如同前世，我被選定為秀女，並且在這年的冬季御花園賞雪時，遇見了年輕的皇帝，他對我一見鍾情，並且在三個月後便升了位份。

不一樣的是，我不再只顧談情說愛，而是指派下人到藏書閣，給我信手拈來一些典籍，有空便細讀，瞭解民間疾苦。

不出所料，不到半年皇帝開始揮霍無度，不願早朝，我便與他細說民生，要節儉勤奮，著他在御書房挑燈夜讀，批寫奏摺。

雖沒過往如此，再送我成車的首飾華服，修葺瑰麗宮殿，我反而覺得更安心。

數年後，位列貴妃的我偶爾跟隨皇帝微服出巡，看見百姓安居樂業，人人稱頌聖上德政，愛民如子。

這天下午，我們到了柳絮飄散的湖邊，我使開了下人，一個人散步散散心。

走到湖心亭裡，那裡坐了一抹白衣。

「你是否記得，自己許久以前曾來過這裡？」

定睛看，竟是那位在我老家房中出現過的神明。

「是你⋯」「你八歲的時候，在這個湖邊從野狗那裡，救過一隻白色鸚鵡。那正是我下凡的化身，當時我被妖怪偷襲，失去法力，幸得姑娘相救。」

「是神明您改變了我的人生？」

他的臉逆著光，讓人看不清楚輪廓。

「我並無做任何事，改變誰的命運。只是給妳一次機會，去再做一次選擇而已。」

「決定自己結局的，終究只能是妳自己。」

話畢，忽然一陣怪風吹起，我用衣袖輕輕掩住身前，卻看神明順著飄逸的衣裳化成一隻白鳥，隨著風遠飛而去。

我看著天青色的穹蒼，覺得這國家與自己的未來，有如這片天空一樣開闊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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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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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念盛華》

#2 《調位（一）》

#3 《落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