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今日 - 平行線的交集

「爸為什麼要送我禮物？」打開精緻包裝的小盒，一對祖母綠耳環躺在黑絨布裡，襯得湛綠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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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先生的司機送來的，說上次在路邊跟妳借了錢花用，特別感謝妳。」麥學明不懂女兒怎麼跟他扯上關係？于近陵是何等人物，出入少說都有司機前後照應，就算真一時疏忽主僕兩人身上都沒現金花用，說句話賒個帳就行，誰敢不給他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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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鈴，妳在哪裡碰見他，他跟妳借錢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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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隨口胡謅：「在學校附近，我嘴饞買了塊糕吃，他也來買但忘了帶錢，我想他是爸生意上往來的商人，就幫他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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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初想得沒錯，日軍攻佔租界于近陵第一時間就公然叛國投敵，果然早已跟日本搭上線，加上他之前就活躍於上海政商界，人脈累積得廣，對日本來講無疑是一大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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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太善於籌謀，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件事都經過精心計算，他也藏得深，聽說就連杜先生都被他給矇騙，上海的資源盡被他拿了去，逼得杜先生只能透過捐款跟匿名組織，在外地支援抗日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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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與他在商業上依舊往來密切，但她已經起了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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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幾塊錢而已，這禮物太貴重我不能收。」況且這簡直是百倍的價值，說什麼都不能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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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先生說順便祝賀新婚誌喜，送妳的結婚禮物。」麥學明認為這是兩人事業合作上更進一步的象徵，沒多作推辭便收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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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小鈴說不拿就是不拿，可她也沒跟父親多作堅持，收下禮物後轉手就出門拿到當舖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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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去過，只是依稀記得幾條街外有一間當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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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好是龔家把持的產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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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舖人員拿著放大鏡仔細看了又看，眼睛都快看穿了，最後退回耳環。「小姐，這祖母綠乾淨剔透、毫無雜質，是貨真價實的上等寶物，妳真要典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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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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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耳環是世間少有的珍品，金錢都衡量不出的價值。」換句話說是無價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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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你看多少錢就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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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妳請等等。」當舖人員拿著東西往後走去，頭一次收到這麼貴重的典當品，他必須要跟老師傅們討論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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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這位小姐看來對耳環價值一無所知，也不在意當多少錢，可他們是正當營業，絕不幹欺人瞞騙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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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終於有人出來，不過卻是另一個面生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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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小姐怎地來典當東西了？」男人優雅溫潤，一身鐵灰西服時髦打扮，在古色古香的當舖裡顯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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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小鈴擰眉望著眼前男人許久，確定並不認識他。「我們見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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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過妳，但妳沒見過我。」他正好奇老謝透過層層管道，取得這女人耳環做什麼用途之時，沒想到今天答案就親自上門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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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麥家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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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姓龔，大家都稱我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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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二少？」人面獸心的龔承棠是他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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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見她眼中的防備之意，龔承燁淺笑。「那禽獸是我同父異母的大哥，我們同根不同種，麥小姐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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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小鈴繞回正題，不想多扯淡。「耳環能典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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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可以，只是恕龔某多嘴問一句，為什麼要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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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人家送的禮物，不過我不喜歡所以當掉罷了，跟我父親沒關係。」上海圈子就這麼小，她得把話說清楚，不然麥家周轉不當資金短缺的謠言立刻會傳出去，對父親的生意影響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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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喜歡這禮，還是不喜歡送禮之人？」轉著食指上的紅瑪瑙指戒，這是他的慣有動作，長期下來寶石中間已被磨出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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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二少言下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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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得上此等寶物絕非泛泛之輩，依麥家背景不會有人自打嘴巴，炫耀滿貫家財，定是特殊交情之人，或是……愛慕麥小姐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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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承燁自始自終揚著溫淡笑意，人長得好看就是不一樣，非但沒猥瑣下流之感，說不定不少女人看了紛紛趴倒在他褲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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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二少多想了，不過是對耳環，我用不到，乾脆當了換些錢，救濟貧苦人家罷了，二少不收也沒關係，我不在這當就是，打擾了！」她取回耳環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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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小姐留步。」他喚住背影，跟著起身。「我收，不過這金額實在太大，麥小姐得給我時間籌備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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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得好像真是天價似的。「這對耳環到底值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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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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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小鈴咋舌，想不到真的是天價。「六十萬元……你有這麼多錢嗎？」簡直是天文數字，他沒搞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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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說要給我時間籌錢啊！」側額佇著指尖，他一舉一動都像幅畫，令人有距離感的潑墨山水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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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給我這麼多，一半……不，給個意思就好，我不在意。」她本只想將耳環處理掉，換些錢給那天跟于近陵一起去看的乞丐，或是將錢買些白米冬衣救濟窮人，多少錢不是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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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反應挑起龔承燁好奇，看來阿兄跟她之間有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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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吧，現金上我打個折扣，不過麥小姐必須挑個物品，才不算我佔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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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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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介意。」在商言商，生意有生意上的規矩，不得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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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彈指，兩大盒箱子在她眼前打開，珍珠瑪瑙翡翠甚至黃金都有，大多做成了女人的首飾。「挑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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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時之間不知所措，怎麼擺脫一件又來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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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一支紅瑪瑙髮飾在她頭上比劃。「我看髮飾不錯，麥小姐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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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相較之下顯得低調，或許可以給孩子們配戴。她點頭，接受他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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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穿她想法，龔承燁俯身貼耳，有意撩撥：「我送出去的東西不許再轉送給別人，請麥小姐謹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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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小鈴臉一紅，腦海竟直接浮現于近陵的臉。她移退幾步，有點惱怒道：「我不要了，你直接給我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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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性。「我明白麥小姐慈悲心腸，讓我一起做善事吧，上個月我進了一批布，其中一部分裁成了衣裳，倉庫裡還有不少，全給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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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倉庫就在附近方便的話直接去取，麥小鈴立刻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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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沉，不料她跟他一進倉庫就中埋伏，龔承燁為護她挨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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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麥小鈴步出校門瞧見倚在傳單佈告亭的人，那人側了側身，吊著紗布的左手完美落入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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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住。明明只是刀傷為什麼看起來卻像骨折？他舉步就走，她在後頭趕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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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這招有效。」舒服地躺在岸邊坡上，龔承燁解下紗布隨意丟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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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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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騙，是真的傷到骨頭，妳看，手都抬不起來了！」他動動左臂，幾乎無法使力。「況且總該讓妳看看，不然這傷豈不白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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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小鈴蹙起柳眉反駁：「龔二少自己在外結仇才惹來殺身之禍，跟我有什麼關係？」說得好像是為她才挨這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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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所以來看妳傷好點沒？」印象中她也受到波及，不過看來無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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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些瘀青碰傷，她自己不放在心上。「我很好，沒事的話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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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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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跟我父親是生意上的競爭對手，我們私下不應該有往來。」夜襲事件發生後她想打聽這人卻不知怎麼打聽，卻無意間聽爸跟費伯談論才知道兩家正有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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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住背影，緩緩起身：「看來跟麥先生有交集的生意人，都會對麥小姐感興趣，包括我、包括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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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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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麥小姐價值不斐的耳環那人。」他也知道，他砍了龔承棠右手，也是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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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近陵，你們是結拜兄弟？」上個當舖也會碰上他的人，她不怕被知道把耳環拿去典當，只怕這下別說擺脫不了于近陵，反倒更與他糾纏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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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結拜兄弟還親。」廢話拉雜完，他切入今日來找她的正題。「那天在倉庫，妳聽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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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小鈴聽聞捏緊手中飯盒袋，避開逼人的犀利目光。「沒有，我什麼都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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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伏的兩名兇手行動快狠準，不由分說持刀就往他們身上砍過來，一人跟龔承燁扭打在地，另一人追殺她，她為閃躲沿路推倒不少物品當障礙物，混亂場面之際，與龔承燁交手的兇手氣憤的怒吼聲她聽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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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王八羔子！載王爺這樣信任你，你卻把他當猴子耍，搞得他幾乎破產，簡直是人渣──」聲音倏止，發生什麼事了，怎麼突然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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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過留意那頭結果一時分心，沒注意身後殺意沸騰，等到看見亮晃晃的白刃刀面已經來不及閃躲，龔承燁及時趕來，撲在她身上擋下這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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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聽到王八羔子？」她抬頭正巧看見他嘴角自嘲的笑。「我不介意被罵王八羔子，更狠毒的話我都聽過，在上海灘要掙大錢可不容易，不耍點手段哪有你立足說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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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道黑水都碰，他不會是唯一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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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天的事別說出去。」明明是請託一事，卻無請求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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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小鈴忍不住問出口：「載王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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