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裏閃過一絲淚光,雖然一瞬即逝,但仍是被男人捕捉到。
「就算每晚通霄達旦坐在書桌前溫習課業、就算假日週末呆在房間寫一堆補充作業、就算年級排名在首二十名以入,他們永遠都不會滿足,永遠都看不到,唯一的回應只有一句話,你知道是哪一句嗎?」
「為甚麼妳不是第一名。」
「沒錯,殺人魔先生你很厲害,居然一下子就猜到。」她由衷的讚美道,看着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上十多歲的男人「你的父母也是非常看重成續的嗎?」
「小妹妹,妳話太多了。」
「有甚麼所謂?這裏只有我和你兩個人,你殺掉我之後,不會有另一個人知道你的秘密,除非你再抓到一個跟我一模一樣的瘋子。」
「妳放心,我相信這個世上只有妳才會笑着跟我聊天。」
女孩笑而不語,男人哼了一聲,坐在床上跟她四目相看,觀察她的長相。
與時下的女生們所追求的瓜子臉、鵝蛋形臉不同,女孩有着一張微微嬰兒肥的圓臉,杏眼粉唇讓她的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若果她不是穿着高中制服,他還以為她只是個國中生。
———他殺人有個準則,國中生或者以下的人他不會下手。
他緊盯着她的眼眸,在那雙清澈的茶色瞳孔裏,他只看到自己的臉,別無其他。
很奇怪,以前他殺了這麼多人,從來沒有在他們已經失去生命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臉,然而這個女孩不同。
她雖然沒有「生」的神采,但是她的眼睛像一塊澄澈的鏡子,能映照出她所看到的一切。
鬼使神差下,他捧住她的臉,大姆指掃撫她每一個五官,直至她脖子上纏繞數圈的鐵鏈。
「小妹妹,妳想要甚麼樣的死法?」
「是不是甚麼方式都可以?」女孩心裏暗喜,期待男人會給她一個痛快「隨便我指定任何一種方式嗎?」
「嗯。」他點頭,順道活動一下手指關節「妳敢說的話,我就滿足妳的願望,讓妳死得痛快。」
願望?女孩心裏突然覺得被甚麼打動到,她很久沒有許下任何一個願望了。
對她而言,「願望」是個非常奢侈的存在,她的父母從不允許她擁有自己的願望,每個說出來的願望都必須得到他們的認同,所以她不喜歡過自己的生日、不喜歡過聖誕節、更不喜歡過新年。
但凡是跟「願望」有關的節日,她一概都厭惡,為了滿足父母的虛榮心,她被逼親口說出一個又一個的違心願望。
即使她將願望藏在心裏都不行,父母會對她咄咄逼人,直到她妥協為止。
她真正的願望,其實很簡單,但是她無法說出口,只能將它埋藏在內心深處,任由它隨着時光流逝枯萎。
現在,眼前這個男人———一個殺人如麻的惡魔,卻在下手殺她之前大發慈悲,讓她許下願望,說出她想要的死亡方式。而她竟然不討厭他這句話,竟然沒有一絲反感。
或許,因為她打從心底相信對方,相信他會尊重她,不會像她父母一樣,要求她說出他們滿意的願望。
「我。」她指着自己的脖子「希望你可以直接折斷我的脖子。」
「好。」男人爽快地答應,解開她脖子上的鐵鏈「我就讓妳得償所願。」
「謝謝你,還有對不起,無法滿足你想要的感覺,你不會恨我嗎?」
男人沒有回答她,大手直接搭上她的後頸,冰涼的觸感令她有種詭異的安全感,內心那堆積累已久的大石剎那間化成碎片,消失殆盡。
———她,終於可以離開這個不正常的世界,以後不用再煩惱任何事情了。
看着這張陌生但又好看得過分的臉孔,感受頸後那雙手大漸漸加重力度,她久違地覺得快樂。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她經歷了這麼多痛苦,最後居然讓她這麼幸運,遇見這麼一位高大英俊的殺人魔,由他負責執行結束她生命的任務,她覺得死而無憾。
「詩音,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那肯定是我爸媽殺死我的。」
直屬學姊的話無預料地出現在她的腦海,逼她回憶去年在學校頂樓自己和學姊第一次,同時也是最後一次的對話。
那天是高三生的畢業禮,她的直屬學姊在典禮開幕前約她去學校頂樓,罕有地跟她傾訴自己和父母之間的不和,最後在離開頂樓前學姊抹出過分燦爛的笑容,用着輕鬆愉快的語調說了那句話。
———啊,沒錯,學姊妳說得沒錯,真正殺死我的兇手並不是別人,而是我爸媽。
雖然她的確是被男人綁在這個地方,的確是要被他殺死,但是她是自願讓對方了結自己,所以他並不是殺害她的兇手,真正的兇手是不斷壓逼她的父母。
而眼前這個男人,是為她帶來解脫的「聖人」。
一想到此,女孩忍不住輕輕一笑,男人剛剛說她病得很嚴重,她非常同意,但也非常不同意。
她當然是病了,且是病得無藥可救的地步。面對這麼危險的一個人,她沒有感到害怕、恐懼、不安和絕望,反而是覺得期待和興奮,張開雙臂等待男人帶給她的「救贖」。但與此同時,她並不認為自己病了,真正生病的是這個強逼她成為其中一個齒輪的社會,還有無情折斷她的翅膀的大人。
在相對之下,眼前的男人要更正常多了,儘管他的所作所為違背人性、違背社會道德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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