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月 Lunar Eclipse（短篇故事集） - 《可能幸福的選擇 In the Name of Happiness》

　　午夜時分，一名少年形單影隻地站在無人的公車站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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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燈拉長他的影子，斑駁的光影下，他蒼白的臉頰上還殘留著未乾的血跡。

　　空洞的雙眼，凝視著對街熱鬧喧囂的霓虹燈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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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語與喧嘩宛如另一個世界的聲音，而他只是靜靜地低下頭，轉身走入身後那條幽深的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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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隨著車流聲漸遠，少年一步步走進寂靜的角落。腳步沉重如鉛。

　　他來到一棟斑駁的老公寓，四周彷彿與世隔絕般的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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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製樓梯吱呀作響，每踏一步都像敲在心頭。

　　他走到長廊盡頭，站在一扇破舊的鐵門前，拿出鑰匙，輕輕插入鎖孔，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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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內空間狹小，幾乎一眼望穿——

　　桌上是吃完的杯麵殘骸，空瓶與鐵罐隨意堆疊；雙人床上凌亂的棉被縫補斑斑，角落堆著紙箱與垃圾袋，彷彿整個世界都被壓縮在這毫無生氣的空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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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一，你回來了！」

　　一道清亮的聲音自房內傳來，輕柔地喚著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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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少女走了出來，亂髮微垂，穿著有些舊了的白色上衣，領口的荷葉邊帶著歷史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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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叫夏晴悠，是和紀烜一從小一起長大的孩子，兩人來自同一家育幼院。

　　命運把他們帶到彼此身邊，從年幼時的惺惺相惜，到如今早已成為彼此唯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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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如何⋯⋯我們都會一直在一起的⋯⋯對吧？」

　　年幼的少年，用他稚嫩的嗓音詢問道。

　　「當然！拉勾，一言為定！」

　　她伸出小指，笑得像陽光一樣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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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屬於兩人的約定，單純卻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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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他們沒能等來領養的奇蹟，但兩人並肩走出育幼院，踏進這座陌生城市。

　　即便過得再苦，只要彼此還在，就一定能撐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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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一直是這樣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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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在成年後一同離開了育幼院，來到繁華的城市為生活而努力打拼。

　　即使過不了富裕的日子，但只要兩人還待在一塊，不論什麼困境都一定能越過，畢竟兩人一直以來就是這麼走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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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烜一沒有回應夏晴悠熱情的招呼，只是把手中的塑膠袋放在桌上。

　　袋裡是幾樣貼著「即期特價」標籤的超商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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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晴悠湊上前，眼睛一亮。

　　「哇，居然有蛋糕耶！還是巧克力口味的，好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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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迫不及待打開盒子，嚐了一口，幸福的表情瞬間浮上臉頰。

　　「就是這味道！我以前在打工時偷吃過一次，結果被店長狠狠罵了一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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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挖了一口蛋糕，輕輕送到紀烜一的嘴邊。

　　「你也吃一口嘛，好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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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晴悠期待著他的回應，卻在無意間注意到他左臉處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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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又來找你麻煩了？」

　　少女的臉色大變，語氣明顯一沉，眼神燃起怒火。

　　「我們明明都按時還錢了，為什麼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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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晴悠她伸手想碰他的臉，卻被紀烜一一把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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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妳該擔心的事。」

　　他的語氣冷得刺骨，讓她的心瞬間涼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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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烜一走向床邊的櫃子，拿出一件黑色長袖襯衫。

　　他脫下衣服，蒼白的皮膚上布滿瘀青與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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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晴悠呆呆地看著，視線最終停留在他手腕上的一道道刀痕，心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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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上前，從背後緊緊抱住他，將頭靠在他的背上。

　　「你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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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烜一的身體微微一僵，卻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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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什麼都不說⋯⋯為什麼要一個人承受這一切⋯⋯。」

　　夏晴悠的聲音顫抖，帶著壓抑不住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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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烜一轉過身，一把將她擁入懷裡，將臉埋進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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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一⋯⋯唔⋯⋯！」

　　未等她反應過來，一個突如其來的吻撲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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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晴悠本能性地後退，卻被他抵在了牆上，難以脫身。

　　纏綿於唇舌間的吻，少女難以招架，很快地腿軟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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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許久，少年這才願意結束這個交織纏綿的吻，彼此交會的唾液牽起一條長長的細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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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一⋯⋯？」

　　她抬頭望著他，臉頰泛紅，眼角閃著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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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烜一像是驚醒般後退幾步，癱坐在地，緊抱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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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低聲重複，身體顫抖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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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晴悠看著面前脆弱的少年，她伸出手擁上他，眼眶的淚水早已止不住地氾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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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一切會變成這樣？明明只要我們在一起⋯⋯就不會有跨不去的檻啊⋯⋯。」

　　他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情緒在此刻徹底潰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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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離開你⋯⋯。」

　　夏晴悠的語氣堅定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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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緩緩抬起頭，直視面前的她，輕聲開口

　　「⋯⋯就算是死亡⋯⋯妳也願意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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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晴悠愣了一下，心中浮現出一絲恐懼，但仍然點頭。

　　「會的⋯⋯。我們說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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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模糊的記憶再度翻湧而起——那個拉過勾的承諾，少女自始至終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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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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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烜一站起身，從桌上的袋子中拿出一瓶液體。

　　他轉開瓶蓋，用力一甩，將瓶中的液體撒在了房間的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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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鼻的味道瀰漫開來，夏晴悠瞳孔驟縮。

　　「⋯⋯你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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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烜一沒有回答，只是低聲說道

　　「走吧，悠。我已經⋯⋯不再需要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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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點燃手中的火柴，一道小小的火光閃爍在少年的瞳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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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這樣⋯⋯求你⋯⋯。」

　　夏晴悠的聲音破碎而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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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你跟我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我⋯⋯不能再耽誤妳了。」

　　少年的語氣毫無波瀾，似乎心意已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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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晴悠凝望著他好一陣子，曾經笑得如此明媚的少年早已悄然逝去，他的臉上再也找不回當初童真笑顏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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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晴悠捂著胸口，看著紀烜一面無表情、眼神空洞的模樣，她很是難受。

　　兩人拉勾的畫面驀然竄入她的腦海，她筆直地向前，一把抓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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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說好了嗎？無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

　　她鑽進少年的懷中，縱使淚水依然在眼眶打轉著，她依然揚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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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烜一顫抖地緊摟著她，揚起一絲微微的笑容。

　　「我們⋯⋯都會變得更加幸福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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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一定會的。」

　　夏晴悠雖流著淚水，卻笑得無比燦爛，彷彿當年兩人拉勾時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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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獨的兩人深情一吻，少年鬆開了手中燃燒中的火柴，四周燃起熊熊烈火。

　　他們就這樣緊抱著彼此，就如童年時的模樣，兩人的命運彷彿早已註定交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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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我愛妳」的話語，迴盪在焰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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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意識消逝之際，夏晴悠再度回憶起過往與紀烜一的種種。

　　他的笑顏、他的苦痛，她全都看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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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催的童年，因為這名男孩的出現，而閃爍起一道亮眼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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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如今的兩人都被生活摧殘得體無完膚，紀烜一依舊是她唯一的信仰、唯一的依靠。

　　她又怎麼能放任少年獨自一人墜入孤寂痛苦的深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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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晴悠慢慢闔上雙眼，在心中緩緩道出

　　「我們⋯⋯只不過是在尋找可能幸福的選擇⋯⋯。這樣的我們⋯⋯又有什麼錯呢？」

　　她笑著，緊握住她所愛的那名少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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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在灰燼之中，終於找到了名為「幸福」的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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