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Ka6c9YMTe
下了整整一夜一日的大雪以後,玄岩砌成的碉堡覆上了一層厚厚的銀妝。
應該是不帶任何暖意的顏色,閃閃發光的霜雪卻讓戒備森嚴的城裡明亮許多,原本肅穆沉重的顏色也在偶爾飄飛著雪絮襯托下,平添一絲不相稱的輕柔。
殷辰憂緩步爬上風雨閣內最高的樓塔,冰冷清澈的空氣灌入肺葉,壓下了他因爬梯而急促起來的呼吸。
撩開擋風罩雪的帳幕,映入他眼簾的是倚在欄杆邊的男人,黑瀑般的長髮、黑色的坎肩加上黑底的衣飾、眼睫下諱莫如深的眼瞳,映照得六角亭臺邊的積雪越發銀白。
這是赫連覆雨偶爾會盤桓俯望之處,視野遼闊,能夠將碉堡之內大半城區一覽無遺。
不知是遷怒,還是有所顧忌,夜宴過後沒多少時日,他便率人打發走了那群使者。收下的禮物全數論功分發給了下屬,最為漂亮的那名舞姬更是沒看過一眼便賞給了救援得力的公孫侯,按結果來看,稱得上是皆大歡喜。
來自西域的一夥人離去也近五六日了,擾起的騷動隨著他們離開也逐漸平靜,難得熱鬧的碉堡也恢復了平日規律嚴謹的作息。
擎著一杯茶,赫連覆雨漫不經心地眺望著遠山,側邊的面容看不出任何表情,但貌似前幾日的氣是消了。
聽見殷辰憂進入的動靜,知道他腿腳不便,也沒說什麼,只是示意他不必多禮,自己找個位置安坐。
殷辰憂從善如流地在一邊坐下,輕咳一聲:「關於天涯氣血不順的問題,我想起一策,是在南方的部落裡學來的。」
雖然已經盡了力,但他的責任是滿足赫連覆雨所有關毒與藥的需求。既然赫連覆雨對天涯的恢復狀態不甚滿意,又擺明了不管心病,他便認真思索了其他解決之道。
「海南島嶼的部族以下海採貝撿珠維生,體魄有異於常人。我在那裡住過一個多月,發現在水中因承壓力不同,能夠在特定情況下改變血液的流速。天涯可懂得水性?若是可以,潛水能讓他恢復得更快一些——」
「不,」赫連覆雨淡淡否決,目光仍是放在亭外:「他怕水。」
「是麼?」殷辰憂有些意外。他總覺得易天涯這個人應該是水裡來火裡去的,也沒見他真正畏懼害怕過什麼。
赫連覆雨沒有應答。
沒有人想得出,天涯不喜歡水到了什麼樣的地步。平時看不大出來,但若是無法碰到底的水深,立刻會陷入慌亂。
十多年前他不是沒想過鍛鍊天涯的水性,結果卻以失敗告終。天涯吃足了苦頭,他則學會了天涯的底線。
——從未見過天涯反應如此激烈,死死拽著他的衣袖哭得幾乎要斷氣。將人硬是扔進了冰川裡,最後還是只能親自去撈起來,而強逼硬迫的結果,就是原本養馴了的天涯竟然又不顧一切地逃走了。
他是主張人要戰勝自身恐懼的,但天涯任憑他怎麼嚴懲利誘、軟硬兼施,甚至連哄帶騙都無法冷靜,最後他不得不相信,就算他拿鞭子把人抽死也扭不過天涯,只得退一步,放任了天涯這一點弱點。
殷辰憂順著赫連覆雨的視線向下望,落在了城牆最遠端的人影身上。
那是莫冰平時習慣散步眺望的地方,現在卻換作了天涯,他時而來回踱步時而駐足遠望,似乎在探查著什麼,漫天飄揚的雪花落在他的髮梢肩頭,卻毫不在意。
見他依然一襲薄衫,殷辰憂挑了挑眉,嘖了一聲:「真不會照顧自己。」
所以醫治起來才格外麻煩,根本不懂得配合。簡直像是被忽略成習慣,連自己都忽略自己了。
「吹點風,死不了的。他沒那麼脆弱。」
赫連覆雨淡淡道,神色隨意,目光卻始終鎖在下方的人身上。
天涯在下方站了多久,他就已經在涼亭裡坐了多長的時間。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JAKvLXPOf
像是感受到了背後無形的目光,天涯倏地回過身,遙遙朝樓塔瞥去一眼,半晌才別開。自他的位置看不清楚樓塔上的人影,卻隱隱能猜到,赫連覆雨大概正在上方。
他到現在依然不甚明白,那夜赫連覆雨究竟在氣他什麼。
但被赫連荷風意外打斷後,卻也沒有回頭找他算帳,就當未曾發生過任何事情一般,姿態神色冷淡如常,引起風波的舞姬隨手就贈了人,倒是在分賞的時候,將那匹西域獻上的紅沙馬撥給了他。
那匹名喚垂驊的馬是他擒回來的,轉送給他名正言順,只是讓他想起了一樁幾乎忘卻了的微小往事。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jCEeEG6KZ
許多年前他也曾經擁有過一匹馬。
那時他還年少,赫連覆雨不知從哪裡得來了一匹馬駒,大約覺得與他適配,就給了他。馬兒尚未完全成熟,跳脫難馴,但毛豐神亮骨骼清瞿,是頂尖難得的駿馬,更是第一個完全屬於他的東西,他喜歡至極,可惜沒有幾年,便折在了赤練門的一場暗算突襲。
那場事故前前後後過程混亂,事後某日赫連覆雨以一種不經意的方式拿了撿回的口銜與斷裂的一截轡繩給他,只淡淡道:「我再找匹更好的給你。」
握著遺物,這樣一句說不出是安慰還是敷衍的話,讓他壓抑的情緒一陣難受——他不需要更好的,他只想要他的那一匹馬。但也曉得這無異於無理取鬧,話到舌尖還是忍住了。
只是平淡而規矩地應了聲:「謝謝閣主。」
後來這件事情就再也不曾被提起。赫連覆雨沒有更多表示,也沒再給過他坐騎,他有需要時就自行去馬房隨意挑選,就連他自己也快忘了。此時想起,他不知道對方是否記得,或只是一如往常,性之所至的打發。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DQziC1T5S
薄暮的光線開始昏暗,風雪也逐漸加劇,一個移動的黑點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將他遊走的心思拉回了眼前。
黑影自風雨閣一路奔出,馬蹄濺起了千堆雪,速度卻絲毫沒有停滯,像是出逃一般,直直奔向被白茫茫大雪淹沒了的地平線。
這個時段,沒有特例,不應該有人出城的。
被不好的預感所籠罩,天涯雙手按在牆頭,傾身向前想要看得再清楚一些。
同時位於高塔上,看得比一般人更清楚的赫連覆雨也毫無預警地站起了身,顯然比天涯更快認出了黑影的身份。
隨著人影遠去,一股躁動自西側城門口迅速蔓延至內,一個影衛飛也似地以輕功竄至城牆上方,直奔天涯,湊在他耳邊講了幾句話,即使隔著遙遠的距離,也可以感到後者臉色變了。
高樓上的殷辰憂蹙起眉頭,正想開口,身旁的赫連覆雨卻早已扔下手中茶杯,撩袍躍出了涼亭,起個起落,人已迅捷如電地趕至城牆的另一端。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xVehjTQOy
「⋯⋯馬房的小廝沒有防備,中了迷香,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守城的衛士不肯放行,誰知那匹馬狂性大發,又怕傷了玨音小姐,不敢硬攔,一個空兒就讓牠跳了出去——閣主!」
正急促與天涯會報詳情的影衛忽然面若死灰,單膝就跪倒在地上,低垂著頭顱,簌簌發抖。
天涯回頭就見到赫連覆雨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背著光的面容冷峻陰寒得沒有半點溫度,一股凜冽的怒意在寒風中蛛網般蔓延,幾乎凝結了每一吋的空氣。
銳利的目光落在垂首跪地的影衛身上,他森然冷笑:「連一人一騎都攔不住,本座要你們守門何用?」
見那名影衛頭幾乎伏在了地上,哆嗦著不敢應答,天涯有些於心不忍——這個男人的怒氣真心沒多少人能承受得起。
他低聲開口,替影衛道出最糟糕的情況:「玨音小姐,擅自出城了。」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lJ7OaBaV4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傍晚時分赫連玨音前往馬房,說要牽馬。
這個時間點奇怪,又沒有影衛隨侍,管理馬房的下人心有疑慮,不肯放行,卻被她冷不防以迷香放倒。
馬房離城門距離不遠,她奪過馬疆,一路衝至了城門。
她自幼成長於這座碉堡,對於哨兵影衛的動線瞭若指掌,騎術又精湛,風雨閣駐守在城牆四周的影衛也以抵禦外敵為主要目標,從未設想過由內破門而出的情況,這才能讓她在最短的時間內突出重圍,甚至闖過了大門的守衛,絕塵而去。
大雪依然不停地飄落。
天色已經全然暗下了,城門前的中庭卻點燃了所有的火炬,明亮如白晝。
以黃離和公孫侯為首的幾路探子已經冒著風雪向四方追出去,至今還沒有回音,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赫連覆雨的氅子上,在毛尖凝成碎冰。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神色越發的陰冷,就是映在他眼底的火光都照不出半點溫暖的色澤來。
這讓跟在他四周的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跳動的光影下,呵出口的熱氣頓時化成了煙霧,死寂中只聽見雪花偶爾融在火焰中的嘶嘶聲。
天涯已經披上了襯著暖皮的披風,像條影子般站在他身側。或許是因為他與赫連玨音糾纏複雜的關係,赫連覆雨並沒有要他出去尋找,只在閣內等候。
薄薄的眼皮微斂,藏在領口裡的臉龐看似沒有什麼情緒,他內心卻是一個又一個心思在閃動。
想起了赫連玨音要求他一起私奔的計畫,他便有些惶恐難安。
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知曉這件事。
事後他不是沒想過主動將這件事情告訴赫連覆雨的,可赫連玨音最後那狠豔而傷心的眼神卻讓他莫名有些難受,最後還是沒有出賣她⋯⋯ 怎麼料想得到,這任性的姑娘竟然這樣大張旗鼓地跑了!
這樣的情況下再瞞著赫連覆雨絕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但知情不報,又是與赫連玨音相關,以赫連覆雨越見陰霾的臉色來看,他相信自己下場不會比那幾個倒楣的守衛好到哪裡去。
「閣主⋯⋯」正當他在說與不說間權衡,心一橫準備開口時,風雪中出現一個男人的剪影。
雖然勁風吹得人幾乎站不住腳,黃離的輕功依然矯健,三兩下便奔至赫連覆雨跟前,屈膝半跪在了雪地上。他髮上沾滿了雪,衣袖也被凍成了冰,一張開口,就是一大片白霧,聲音都嘶啞了,顯然在大雪中奔波多時。
「閣主恕罪,屬下無能——」
聽見意料之中的話,赫連覆雨微闔起眼眸,吐出一口長氣,沒說什麼,只是擺手示意他起來。
任何在關外生活過的人都知道,在這片廣大土地上,最可怕難測的不是槍林箭雨或明爭暗鬥,而是自然天象。尤其是冬天,酷烈嚴寒的氣候足以在一盞茶的時間內活活逼死一個叱吒風雲的高手。
長年在這片土地上活躍的人比任何人都要懂得其中厲害,不能責怪黃離等人無功而返。
風雪肆虐,大片飛舞的雪花遮蔽視線,無論是烽火信號或是飛鳥都難以傳訊。
雖然已讓人冒雪將搜索的命令傳至更遠的哨站,但天候不佳,範圍越廣就更難尋獲赫連玨音的蹤跡,但這樣的天色與過去的時間,若是碉堡附近未能找到,恐怕人已經遠離了本部的人馬此時能展開的距離。
赫連玨音若是真心出逃,這無疑是最有利、卻也最危險的時機。
衡量片刻,赫連覆雨面沉如水,果斷向身後的天涯下達指令:「撤回公孫,留西南兩路人馬繼續找。」
除了嚴懲了失職的守衛,他由始至終沒有顯露太多情緒,天涯卻可以察覺,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男人冷靜表向下不斷積累的焦躁與惱怒。
天涯不敢怠慢,正要轉身,西南方的天空閃過一點微弱的火光,流星般轉瞬消失。
這出乎意料的捷報令所有人皆是一怔,天涯暫停住了動作,而赫連覆雨也不住向前踏出一步。
一點哨聲遠遠傳來,又很快被吸沒在黑暗與風雪之中,但在場眾人皆感知敏銳,隱約能聽見馬蹄由遠至近的震動聲響,就連火光都微微顫動了。
一匹黑駒鑽出風雪,穿過了敞開的城門,躍然出現在眾人眼前,黑點般的影像隨著一疊的馬蹄聲逐漸放大。
那是一匹俊美的牝馬,通體上下清一色的黑,此時長鬃卻掛滿冰珠,通體幾乎被霜雪染白。牠躁動噴出鼻息,馬不停蹄地飛踏過中庭的石板地,狂奔至了赫連覆雨身前才陡然煞住。
馬蹄掃起的勁風吹開了赫連覆雨的衣袖和長髮,他卻瞬也不瞬,只是抬起下顎,冷冷望著騎在馬上的黑衣少女。
「玨音?」
看清楚了騎在馬上的人,天涯頓時明白為什麼赫連覆雨神色有異。
一如她的坐騎,赫連玨音全身沾滿了雪,豔麗的面容簡直比雪色還要慘白。
她抓住韁繩的十指不住發抖,蠻靴也結了冰,身上僅僅一襲銀狐披風,一抖就是雪花簌簌地落。除此之外,並無其餘任何衣物行囊。
她生長於這塊土地,不可能不知道如何應付這詭譎的氣象,如此輕裝便行,實在不像有離家出走的意圖。
更何況,依赫連玨音的脾氣,就算撒下天羅地網,她也不可能如此乾脆地回來的。
赫連玨音低聲喘氣,口中呼出的白煙令她目光有些氤氳。略有困惑地掃了火光照耀的中庭、以及眼前嚴陣以待的男人們一眼,赫連玨音視線與天涯相觸,雙方立刻同時別開。
好不容易順過一口氣,她翻身下馬,卻踉蹌了幾步,差點摔進雪堆中。
赫連覆雨眼明手快地伸手扶住她,順勢解下了自己的披風將她環住。
「妳到底在做什麼?!」
「哥!」
完全不在意兄長不祥的面色,也對自己惹出的風波毫無所覺,赫連玨音只是一把拉住了赫連覆雨的衣袖,神情更要急切激動。
她接著說出來的話令所有人更為詫異,尤其是天涯。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7AgjphO44
她說:「⋯⋯ 二哥不見了!」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4OPXiEeIQ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POMA4m7Zc
噹噹,拖了四千字的重點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地跳出來了!!! 現場由赫連家老二荷風表演(遲遲沒有機會發揮的)人間蒸發術,請大家鼓掌鼓掌!!!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FK6Hte5tT
閣主: 那傢伙不見了天涯你小子是在驚什麼,那麼在意他???黏在背後的玨音: 對呀人家不見的時候你反應怎麼差那麼多!!! 我生氣噢!!!
天涯: (無視玨音) 我只要想到以後被你虐死都沒人理會了,就忍不住悲從中來.......
荷風: @*#$.......... 你們三個重點畫對一點好嗎??!! 我、失、蹤、了啊!!!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MEwBc3VfU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yZbAzXtOI
ns216.73.216.19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