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故事 - 決裂14

我是獵物。

被約瑟訓練出的面對危險的爆發力讓我避開了第一顆子彈，我轉身，跑進了積雪較淺的針葉林裡，跑入深山。

獵人總是盡可能的全副武裝，因為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遇上危險情況。

雷克斯在聖保羅時的成績很好，這兩年來更是累積了不少實作經驗，他是危險的敵人、是獵人中的新秀，他是……雷克斯。

「你給我回來！」他的聲音裡隱含著深刻的絕望和憤怒：「若娜．王！」

不，轉身就會死。

他用上了飽含聖力的銀彈，好像我只是個某個他不認識的、骯髒的女巫。

他怎麼可以那麼對我？

子彈飛過身側，擊中了樹木，如果不是我躲得快，那顆子彈就會擊中後腦勺。我跌倒，結果避開了本來會擊中肩膀的子彈。

「停下來！」他憤怒的聲音迴盪的死寂的森林裡：「若娜！解釋啊！」

我早該離開的，我有很多次機會可以離開，我可以離開他，但我做不到。在深淵的邊緣來回試探，最後墮落不也很正常嗎？

子彈擦過了側腹，我吞下了尖叫，我不想讓他聽見我的哀號。

他是認真的，他要殺了我。

純白的雪、黑色樹幹，還有因為影子而不像鮮血的深色血跡。

只要一秒，只要一秒就能遮蓋掉我的痕跡，把我從他的視線裡完全抹除，宛若溶入雪堆的雪花，再也無法追尋。

獵人不該在巫師的領域裡與其爭鬥，雷克斯違反了最重要的守則，他的槍法雜亂無章、也沒有顧慮到自己的體力是否足以應付嚴寒的天氣和巫師的反擊。

他氣到失去理智。

我也不怎麼清醒。

為什麼不傷害他？我是森林女巫，在這裡，我閉著眼睛都能殺了他。為什麼不制止他、放任他把槍口對準我？為什麼我除了逃跑什麼都做不了？

碰，又是一顆子彈，這次瞄準了我的腳踝，我在千鈞一髮之際跳起，側腹的傷口拉扯，痛的眼角沁出淚水。

碰、碰、碰。

「給我回來啊，若娜！」他吼著：「騙我很好玩嗎？」

「聽我說──」

回應我的是另一顆子彈。

「騙子！你這該死的騙子！」他怒吼：「很有趣吧！看著我痛苦的追獵，卻不知道身邊混進了一個女巫！」

「沒有！」

碰！

我計算著子彈的數量，我知道審判所發下的制式槍械有幾顆子彈，但疼痛和失血帶來的寒冷讓我無法專心。

五發嗎？還是六發？

他會用完子彈的，然後就得乖乖聽我的話，聽我解釋。

他會聽我解釋的，他不是喜歡我嗎？

他就在那麼近的地方，我卻得為了拉開與他的距離而奮力奔跑，我必須逃離他，如同過去一樣，遇事就逃。

不想逃了，真的不想逃了。

他會理解我的，他是雷克斯啊，等到子彈用完，就向他解釋吧。

告訴他我很後悔在海爾鎮時沒能做的更多，告訴他我很抱歉沒能拯救湯瑪士，告訴他我很後悔沒早點告訴他我的身分，告訴他我對一切都很抱歉。

子彈打爆了石頭，這是最後一顆了。

「雷克斯！我──」

碰──

算錯了。

還有啊，子彈。

子彈鑽入了胸口、聖力從傷口處炸開，同時炸開的還有我的血肉，我幾乎窒息，儘管剎那間便汲取了大量能量來穩定傷勢，可椎心的疼痛和徹底的寒心令我生不如死。

銀彈上的法陣發揮效用，我試著站起身後退，但身體被麻痺了動彈不得。

他握著槍，槍口還冒著滾燙的白煙。雷克斯的臉上有種死去的神情，他的眼神那麼冷，比我身下的冰雪還要冷、比西伯利亞的冬天還要冷。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bQG3dvcjK

他走來，那姿態猶如死神，而我是他要收割的生命，我無處可逃。

「柔伊，我剛才一直在想……」

「想什麼？」我忍著痛問。

「你是怎麼加入審判所的？」

「你說你想報仇，所以你要加入審判所。」我低聲道：「我也是。」

「我……我本來不會和這些事情扯上關係，直到加入審判所。」他說：「在聖保羅受訓的那段日子裡，我整天都想著該如何讓自己變強、要怎麼樣才能解決那些幾年前我還不知道真的存在的生物。我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學習和憎恨上，我要報仇、我要殺了害死湯瑪士的混帳，我要把他們全都抓出來，讓他們也體會一下我體會的痛苦……」

我喘息著，血汩汩流，從厚厚的羽絨外套上滲出。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QnWlihVMl

「你說要告訴我真相，是你告訴我，世界上還有個審判所。」雷克斯的眼神如此冰冷，如同尖利的冰錐穿入我的心臟：「你是聯絡蜜莉安．賈西亞的人。」

我的喉嚨梗塞著，彷彿被石頭堵住：「是你自己選擇加入的。」

「真的嗎？」他聲音放輕，像是自言自語：「在那種情況下，我一定會加入，我被怒氣沖昏頭，無法理性思考，整個腦袋裡都只有復仇兩個字。在那種情況下接觸了審判所，怎麼可能不加入？」

「是你自己選擇的路、你不能把這些怪在我身上。」

「如果我先喊要加入審判所，你跟在後頭就容易多了，對吧？」他吐出的每個字都帶著腐蝕性，一點一滴融解我：「你需要有人走在前面、一個性格強烈的人，當所有人的視線都在我身上的時候，他們就會忽略你。」

「你想要真相，我就給你真相，現在你為此責怪我？你居然覺得我在利用你！」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9TU0dbEF6

我瞪著他，雙眼模糊，他好像成了陌生人，我認識的雷克斯被那個陌生人吞沒了。現在的雷克斯不會聽我說話或解釋，他就是那樣恨著每個超自然生物，哪怕是我，他明知道我也失去了父親。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8eNDrRTWL

沒有辯解的必要，也不需要解釋了，我無話可說。

鮮血止不住，傷勢還在繼續加重，我的修復趕不上傷口侵蝕的速度。

他用的是銀彈，專門對付巫師的銀彈。我沒猜到他的衣服底下有兩把槍，我忘了獵人總是準備萬分。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jNNKki1dy

我從一開始就毫無勝算，在我的心裡，他是雷克斯，但在他的心裡，我和別的女巫並無二致。

我輸了，而我即將付出代價，我的性命。

就算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仍有絕對優勢，在森林的範圍中，我只要動動手指就能攻擊他，可我沒有動的力氣了。

就這樣吧。

他舉起槍。

我閉上眼。

狼嚎呼嘯，雷克斯咒罵，下一秒沒了聲音。

我張開眼，雷克斯倒在地上，昏了過去。銀灰色的狼變回人形，華萊士喘著氣，一臉愧疚。他蹲下查看我的傷勢，手在靠近我的傷口時被往外竄的聖力燙的縮了回去。

「我感覺到了，聖力。」他說道：「他真的想殺了你。」

我張口，鮮血從嘴裡湧出，我調動力量治療，可祝福過的銀彈對女巫造成的傷害難以治癒，就算我已經被聖力摧殘了好幾年，也無法輕易治癒這個傷口。我能做的，就是延緩失血的速度。

每次呼吸都把血吸進肺部，該死的好笑，我可能會被自己的血淹死。

「他怎麼了？」在施咒的間隙，我問華萊士：「活著嗎？」

「只是昏過去而已。」華萊士嗤了聲：「你還有時間關心他？你自己都快不行了。」

我張嘴想說點什麼，但胸口的痛和心裡的痛都讓我無法多說一個字。

「我只是打暈了他，我本來跟在後面想要怎麼阻止他，畢竟這傢伙手上有槍，我哪知道一個聖職者兼森林女巫居然會在森林裡受傷。」

我往身旁啐了口血：「你帶他走。」

「我會把你們兩個一起帶走，狼人的力氣比你想的還大。」

「把我留在這裡。」

「我拒絕，要是我把你留下來，王元旭會生氣，他生氣時不會大吼大叫，但他會確保你未來好一段時間都過不順心。」

「嗯。」

好冷，本來在雪地裡的冷和失血造成的冷讓我體溫下降的速度超出預期，頭又暈又痛，華萊士搖了我的肩膀好幾下才讓我回神。

「不准睡，和我說話。」

「你要怎麼同時帶我們兩個走？」

「這就要靠你了，森林女巫。」他拍拍我的臉：「你有辦法弄出一塊板子讓我拖著你走嗎？你現在的狀況我沒辦法扛。」

我舉手，做了一個雪橇，可做到一半力氣不足，雪橇底下的支架沒做出來。我躺到雪橇上，用藤蔓把自己和雪橇綑在一起。雪橇前方的帶子也是藤蔓、藤蔓的另一端綁在華萊士身上。

「柔伊，你還醒著吧？」

「醒著。」

「好，持續說話，以免你暈過去。」他把雷克斯扛上肩，開始把我們兩個往回帶。

我的頭好暈，只要把眼睛閉好就能休息了吧，但那麼做的話恐怕會死。銀彈造成的傷害還在擴大，這東西是為了克制巫師製造出來的，就算是王慕成挨了一槍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你對這件事也有話想說吧……我是女巫的事。」

「雖然有，但現在說話的應該是你而不是我。」他道：「在審判所生活的感覺如何？一個女巫待在那種地方一定很驚險……你連使徒都瞞過去了？你的導師不就是個使徒嗎？」

「在審判所生活的感覺……不使用巫術，巫師和正常人就沒有區別，連聖職者和其他巫師也無法第一時間察覺。不過，我唯一無法瞞過的，就是使徒。」

「使徒多馬明知你是女巫，卻收了你當徒弟？為什麼？」

我斷斷續續的說：「他想親自盯著我，確保我對審判所沒有任何危害。後來他覺得僅僅是看守我太無聊了，反正我能用聖力，就乾脆開始訓練我。」

「你有贏過他嗎？」

「他訓練我的地方是森林，就算在森林裡，我也沒贏過他任何一次。」

「那還真糟糕。」

他不停和我對話，我也不停地回應，如此一來就不用去想雷克斯的表情和言語。可慢慢的，我越來越沒力氣，無論他問我什麼，我都只能用「嗯」或者「是嗎」來回答，有好幾次他還不得不停下來，確認我到底醒著還是昏了過去。

「我聽到其他人的聲音了，柔伊，給我撐下去，只剩下一小段路了。」

其他人的聲音？我什麼都沒聽見也沒感應到……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GVQPbGnZB

但我已經什麼都感覺不到了，生平第一次，在森林中，我失去了力量，和普通人一樣。

這就是被銀彈打到的後果，最強大的巫師可以抑制住銀彈的力量，把銀彈對自己的影響降到最低。可對其他弱小的巫師來說，被銀彈打到不僅僅是聖力灼傷這麼簡單。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8oeAFkZt4

銀彈上雋刻的禱詞會讓巫師失去力量，更別提那上面大大小小的其他祝福，每個都有不同的作用，直到銀彈取出前，影響都會留存。

約瑟教了我很多，我可以做到大部分聖職者能做到的事，包括在超自然生物身上刻下禱詞和對武器做簡單的祝福，可我無法製造銀彈也無法完全消除它對我的影響。銀彈可是用來克制巫師最有用或許也是唯一真正有用的武器，若我能夠解決它，那審判所乾脆放棄追捕巫師算了。

我應該把銀彈取出，可我動不了。我太在意雷克斯，結果錯過了取出銀彈最好的時機點。失去了力量，要單靠雙手把銀彈取出很困難，一不小心就會製造新的傷害……銀彈的設計本來就是為了傷害巫師，在無數的時光流逝與無數的錯誤之後，審判所改良出的現代銀彈不是我一個小小女巫有辦法自己解決的。

需要人來幫我。

得有個誰來挖出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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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裂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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