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岸如夢 - 換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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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梧一雙冷冷的眼眸倏然多了一層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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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眼簾的，是一身墨衣長裳的他。絲袍本庸懶，但他沉着的神色，卻使殿中忽多了一種嚴肅之感。這是林梧素來沒有的氣場，是與生俱來帝王華貴的氣息，蓋過了自己的肅冷魄力。他從來沒有似此刻一般，想立刻將這胞弟就地格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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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皇兄。」他作揖，聲音淡淡，不帶一絲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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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弟駐邊數年，勞勞碌碌甚是不易，快請平身。」林梧淡如流水，隨即微微笑道：「朕剛亦欲宣你，可知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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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一雙眸子淡漠，看了一眼龍椅上的這個人。他的臉色依然如此涼薄，一如既往的從善如流。可他清楚記得，他登位以前，雖為冷僻，且鋒芒畢露，卻從沒有待一個憎恨的人露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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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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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林楮，又算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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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一直當林梧是凡界一員，轉眼即逝，卻因一齊長大，不多不少也會有點情義。這也是他沒有搶這凡間皇帝來當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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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梧太驕傲，若奪位失敗，必自盡。成王敗寇，可足掛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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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願見，可現在卻有點後悔。一朝兄弟，一朝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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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水界二王，居然在流落凡界之時，也淪落成糟人打壓的螻蟻。他有點不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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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淡地回了一句：「臣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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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梧似笑非笑，道：「朕聽聞，你昨晚行英勇之舉，救了陸卿的義妹，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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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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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梧望着舒爾，道：「陸卿望與你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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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嘴角慢慢勾起，慢條施理地轉過頭，目中的冷霜撞入陸舒爾的雙目。那一刻，他又是水界二王子，而他，又變回慕容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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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慕容煙明智地打了個揖，然後一句：「謝王爺救下清瑤。」便沒了聲色。林梧望了他一眼，見他平日的廢話立收，以為他被胞弟所震攝，登時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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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輕笑一聲，聲音冷冽。「份內之事，陸醫司多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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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句謙遜之辭，怎麼聽起來，都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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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叫份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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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梧沒多留意，只是道：「朕也想聽聽，當晚之事。」寒玥道：「當晚，臣弟仍在宴上，便傳來有臣工之女落水的消息，於是趕去將陸二姑娘救了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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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為她診治的醫士。」林梧臉色凝重，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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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那醫士便被請了進殿，嚇得他頭也不敢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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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梧問：「說，昨晚陸姑娘的情況可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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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醫士噗一聲跪下，一連嘴炮地道：「回陛下的話，昨晚姑娘已有窒息之症若再遲個片刻陸二姑娘便要隕命，幸而得楮王爺的相救才得以保住性命。但……但王爺自己的傷就更重了，本來手臂就已傷重難治入水後更是發炎……王爺的手，不廢了也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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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梧一拍案台。「豈有此理？」他目中已見火光，怒喝：「令刑部徹查！兵部尚書付安然疏於職責，圍付府，不得讓任何一人逃離。若有查出付家上下疏於保護親王的罪證，一概呈上，嚴懲不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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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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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就成了保護親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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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更是心下惱怒。他本以為林梧是掌了他甚麼重要的把柄，殊不知這般容易讓他找到了。原來這自小信任至足的府上醫士，竟是林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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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知，這旨若是發了下去，付家不家破人亡，也得人人去半條命。他戰場上的兄弟，容不得人如此糟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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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三思。」他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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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梧心下冷笑，伸指示意內侍停下，問道：「怎麼？朕欲為你出口氣，你也要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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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不快不慢地道：「付家眾卿皆臣弟至交，臣並不計較，還請陛下，網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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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來京路上已被暗殺數次，朕若再不殺一儆百，該如何鎮住叛亂之人？」林梧的聲音陰冷，那薄唇呼出的字字句句，涼徹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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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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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沒有發聲，只是身上那寒氣飄得更濃更廣，讓人從心裏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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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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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肅靜得毫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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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願呈上黑虎兵金符，為付家贖罪。」他從衣襟中取出一塊鐵牌，上面一個虎字，英姿颯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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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梧眼中之怒氣立時煙銷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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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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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先帝臨終前，為保住寒玥性命而給的免死金牌。只有這一面，可以保一人性命，不論是在何狀況，見這金牌如見先帝。因此，這就是一直讓林梧心底難安的制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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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請收。」寒玥臉色已然冰寒，然那深邃的一雙眸，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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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梧罷手，內侍收下金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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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平身。」林梧沉吟片刻，便道：「左僕射付安然，有失護職，杖三十，降兵部尚書。兵部左侍郎付英瑞，未盡其職，杖二十，降從軍事司。念付尚書年紀已長，從軍事司若有孝心，允代受杖刑。其餘人等，皆交由你親自定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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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玥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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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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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離開，越過白芊羽之時，只側頭看了她一眼，然眼底那旋渦卻立時安了下來。帶着些許的柔和之色，慢慢湧到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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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看呆了，定定地瞧着他遠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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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說，剛剛發生的一切她都看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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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說，公道自在人心，你不用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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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說，付家安好，你已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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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最後，只剩一道淡淡而憂傷的目光，目送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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