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岸如夢 - 劫數

天色尚早，金界邊城的一間小木客盞中，一名年輕的女仙紥着高長辮，一身不起眼的尋常黑衣，拿着一個金光燦爛的小型竹筒。竹筒甚奇，竟正在緩緩噴出一個個金字，在空中列成一行行文字。

白芊羽對水宫中的變故依然渾然不知，一邊悠悠地嗑着瓜子，一邊看着金界極為流行的流雨報，向剛回到客盞中的慕容煙叫道：「不是去付今天的房錢嗎？怎麼這麼久？」

慕容煙依舊一身幽綠，劍眉下的雙目閃爍着調皮，笑嘻嘻地道：「語欠，我告訴你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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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過綠妍手中的水盤，洗了洗手，側倚在長桌上，伸手一指，桌上多了幾枚零碎的金幣。白芊羽顰起眉，道：「這是……」慕容煙朗聲一笑，朝她挑了挑眉，道：「這可是金界人珍愛如命的神運金子。」

白芊羽白了他一眼，道：「這些只用來造兵器，出了金界又沒甚麼用。」慕容煙噓了她一聲，煞有其事地道：「你這話可千萬別讓金界人給聽到，於他們而言，兵器比命更重要。對了，剛剛我跟樓下的客店老闆爭了好久，我讓他將住店的費用調低一點，畢竟你大哥我可不是靈力多得沒地方使，怎知道老闆就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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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的頭埋進流雨報的金色字裏去了。

慕容煙扯了她一下，見她沒有理會，便回頭朝綠妍投去求助的眼神。綠妍輕輕一笑，問：「然後怎麼樣了？」慕容煙朗聲一笑，道：「他最後說，一分靈力也不能少。」

白芊羽終於抬頭，沒好氣地道：「你這個故事真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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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煙聳了聳肩，靠了過去，道：「所以我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偷了他腰包裏的神運金子，今天晚上再去要脅一番，看他還會不會這般拘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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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芊羽的嘴角微微捲了起來，嘆道：「看來這世上不只我一個聰明人啊。」慕容煙一展墨扇，笑道：「那自然。」

少主，你真的那麼缺靈力嗎？

綠妍向慕容煙投去怨懟的目光，只是慕容煙半點不覺，還越扇越起勁。

「你都拿着那份報多少天了？」慕容煙隨意地坐在她身邊，道：「我說了，你姑姑或銀霜的消息都不會載在裏面的，快別看了，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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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要搶竹筒，卻被白芊羽靈活地避開了。白芊羽瞟了他一眼，微笑了一下，道：「不要自作聰明，誰說我在找她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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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嘆了口氣，抬頭道：「我臨行前忘了問莫北冥，那白園林大夫都在哪裏集合，只得看看他會不會透過流雨報聯絡。」

慕容煙恍然大悟。這幾天他一直旁敲側擊，想知道白芊羽到底為何樂之不疲地看報。原來他們主僕倆溝通的方法竟如此複雜。他坐了一會，見白芊羽讀得極慢，不禁嘖的一聲，站起道：「我四處逛逛。」綠妍連忙興致勃勃地跟了上去。二人的身影在大門消失後，白芊羽的目光唰的一聲，從「本界消息」，轉向「各界消息」，找到了水界一欄。

她不由自主地在水界密密麻麻那一列中掃瞄。

她哪會那麼傻？自然在莫北冥回來那一刻已然問清楚與白園林大夫相約的日期和地方。她看流雨報，其實只有一個目的……一個人。

恍然間，她竟然看到了他的名字。

「水界二王子寒玥不日將舉行成年禮，禮畢翌日將領兵南巡。」

南巡？

他為何要南巡？

她的思緒飄搖，竟然一時想出神了。不知道那個冷面大王甚麼時候會發現她的離去？他……不會殺了莫北冥跟汐緣吧……

成年禮過了大半，寒玥站在水神身後，冷漠的神色自帶一股威嚴。波元上仙掌管文書工作，拿着厚厚的玉卷，朗聲讀了大半天，終於來到最後一句：「禮成！」

水神微微一笑，回頭道：「剛剛說的都記住了嗎？」寒玥的雙眸中沒有情緒，道：「嗯。」剛剛波元讀的三百二十條仙規，他都記得一清二楚。因為……白芊羽應該已經把每一條都打破了。

二百六十二條：各仙該恪守道義，守望相助；二百六十三條：各仙得信守承諾，不欺不詐；二百六十四條—各仙該勤修苦讀，助人為樂……

若讓那個女孩聽到了這一份仙規，她一定會嘴角一勾，大罵無恥，隨即一把火給燒了。寒玥想到此處，冷酷的眼神緩緩溫柔下來。

水神乾咳一聲。寒玥這才走下白玉台階，到一旁的雲騰大師身前一揖，道：「有勞大師。」

算緣劫。這是成年禮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由全殿緣法最高的大師為剛成年的小仙算一算未來十萬年的緣劫。當年，寒玥的母親有次陰差陽錯地被雲騰算了緣劫，算到了幾萬年後將有大劫，竟真靈驗了。隨之，水神便規定水界眾仙成年禮算緣劫的程序。

「沒想到雲騰大師竟能抽空來為寒玥算緣劫，寒玥，你可真是三生有幸。」神后坐在水神身側，臉上掛着溫和的微笑。幾百年前太子成年，整個殿只有水神太子二人，只能由水神親自算緣劫。最後，還算出了個平平無奇，無緣亦無劫。

到現在，神后也不知是真是假。

雲騰嘿嘿一笑，道：「老夫就是閑着無事幹來看看，順道給這位小兄弟看看命，不行嗎？」其實他早就悶得發瘋，只是……這可能是他的未來徒婿，自然要親自幫他算命。

他挑眉看了寒玥冷冰冰的臉一下，盤腿而坐，掐指一算，竟頗為認真地算了起來。

只要修為比上神高出幾級的仙人，才能把緣劫看得清楚。即便如此，算一次得耗費極多靈力，因此這算是寒玥一次難得的機遇了。

剎那間，整個殿內的人都屏息以待，靜得可怕。

寒玥倒是不太緊張。他這個人，不會有甚麼特別的緣份。最多，就是多了個難解的劫。

雲騰霍然睜眼。

水神連忙道：「大師算到甚麼了？」

雲騰一改平日嘻嘻哈哈的神情，居然嚴肅至極。他突然上前按住寒玥的肩頭，「噌」的一聲，二人化作一卷黑煙，向殿外躥去，大笑道：「哈哈哈哈，老夫去矣！」

水神大駭，立時站起：「雲騰大師！」他伸手正要攔，不料殿內突然飄來重重芳香，讓人陣陣暈眩。水神登時暴怒，屏息靜氣要拼命追趕，神后卻眼前一黑，向他倒去。

這一拖，雲騰早就沒了蹤跡。

寒玥落在附近一處無人的小巷上，冷淡地瞥了一眼雲騰。雲騰左顧右盼，嘻嘻道：「跟丟了，嘻嘻，老夫哪有這麼好跟蹤？」他轉頭瞪着寒玥，黑溜溜的豆眼突然閃過一抹兇狠。

寒玥冷聲道：「大師有何吩咐？」

雲騰像是在理智的邊沿，突然想了想，眼中又回復了平靜。

他道：「我本來想帶你來這裏殺了。可是，小毒鬼可能會恨我一輩子，那還是算了吧。」寒玥疑道：「大師為何要殺我？」雲騰一屁股坐在地上，撥弄着路邊的荒草，道：「未來十萬年裏，你必遭炎涼劫。」寒玥「嗯？」了一聲。

雲騰檢查完路邊的花草全是普通仙草，有點轮望，翻身站起，道：「這炎涼劫，是兩個人的劫，是情劫。」

寒玥愣住了。

「世態炎涼，人心反覆無常啊。一時愛，一時恨，一時怨，不得寧息。」

雲騰搖頭自嘆，過了良久，才笑道：「不過，這個劫尋常來說是極易化解的。只要情侣二人互相信賴彼此的情意，一兩劫難是分不開的。」

寒玥點了點頭，思索了一會。

雲騰在他眼前踱步，艱難地道：「只是……如果不能全心全意相信對方，這劫會更為反覆，厲害得緊。」

他嘆了口氣，眼珠直直地勾着寒玥。

「我們說的，可是那小毒鬼？」

寒玥良久不語。

「如果是，那你們死定嘍。」

寒玥森冷地看了他一眼。

「她呀，連我這個救她於水火之間的大恩人都未能御下心防。對你？」雲騰嗤之以鼻，搖着手中的長杖，道：「我還不如先殺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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