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白澤》（現代玄幻精怪小說，日常向，無CP） - 第四章，白澤圖殘卷

我姓樂（yuè ），名焱（yàn）。

除了名字特別以外，我覺得自己是個很平凡的人？

嗯，可能是有那麼一點不平凡吧？可是，看得見平常人所看不見的東西應該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對我來說，那些有本事改變歷史或在歷史上留名的人才是特別。比如說，發明ipad的史蒂芬·保羅·賈伯斯。發明電燈泡以及擁有２０００多項發明，著名的世界發明大王，托馬斯·愛迪生。發明無線電的尼古拉·特斯拉等等之類的。這些才是我所敬佩的偉人。

但敬佩歸敬佩，我自己卻是個沒有什麼了不得目標的人，套句我媽媽的話來說，就是胸無大志！

我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的，悠哉悠哉過日子是挺舒心的。既然媽媽也不干預，那就更加自在。

不過，這種逍遙自在的生活自我不小心得到白澤圖的殘卷後就開始走樣了。

唉，誰讓我這麼不走運呢！

*****

「媽，你有唐詩三百首的書嗎？」我突然想起，問道，「借我，學校上課要用到。」

「好，自己去書房找。」媽媽一邊把飯撥進嘴中，一邊看著電腦筆記本，心不在焉地回答。

Yes！我高興了一下。不然還要去書店找，太麻煩了。

難得媽媽肯讓我進她的書房，十五歲以前她是不讓我摸進她書房的，所有買給我的書一律都是放客廳或我房間。問到她時，她還理直氣壯地瞪我一眼，「進去做什麼？十五歲前的你只會撕書，不會讀書！那些書可是我心肝來的，被你撕了，我還能活嗎？」

你聽聽，這是什麼話？

怎樣人家兒子做兒子做到是心肝寶貝，愛撕什麼就撕什麼，愛砸什麼便砸什麼？我這做兒子還不如一本書了呢？

媽媽還笑嘻嘻地回答我，「教育是要從小教起的。老媽我可不想以後你跑去砸人家時，才來無語問蒼天。」

說得也有道理。算了，不在這份上跟她計較。

*****

看著媽媽滿壁的書本，我是頭皮發麻了。

媽媽啊，幸好我們這裡是沒地震天災，不然有什麼意外發生，你的書本一定是第一凶器！

我從門邊開始沿著書架找。

突然間一本書吸引了我。那本書也沒什麼特別，就一本常見的《通史》。

但令我在意的是，它正散發出一種奇特的感覺。

我知道這種奇特的感覺並不是來自於書本本身，這是我天生的靈感。

我把它取下，翻開。

打開的通史顯露出夾在其中的幾頁舊黃紙頁。看起來像是歷史久遠的紙張。

我輕輕抽出來看，奇異的感覺正是來自這幾張紙。

我仔細看了紙面上畫的東西，那是用墨水畫寫的圖字。

*****

《忌野》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PbFqRx39d
故道徑之精名曰忌野。狀如野人。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KOAFPNaUO
以其名呼之。使人不迷。

*****

字句上頭繪有一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圖像。

「忌野？」我不解地讀道。

這是什麼？從沒見過。

「找到了。」空曠的房間中突然響起一股低沉的嗓音。

房間中湧現龐大的妖氣。

「什……」我大驚。

還來不及反應，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擊到地上去。眼鏡咔嚓一聲，跌到一旁去了。

「終於找到了！白澤圖的殘卷！」用粗壯手臂緊緊掐著我喉嚨的男人冷冷地道。

「你……」我透不過氣地看著他身背上的雙翅，這男人不是人！

不只如此，他的下身竟像是鹿腳一樣的動物形態！

「又想以白澤圖來驅使我們嗎？」他冷酷地眨一眨爬蟲類一樣，擁有窄細豎眸的金黃眼瞳，加緊手掌的力道，「絕不讓你們如意的！」

「不……我……」我連掙扎也做不到，這男人的手勁強勁得可怕！我的喉嚨被他掐得咯咯作響，透不過氣來了……

他真的是想捏死我嗎？

我不明白……我並沒有去招惹它！

我一直乖乖的，聽媽媽的話，假裝看不見它們！

*****

「唐女士！你的孩子又來了！」老師生氣的對媽媽投訴，「為什麼每次要裝神弄鬼的嚇其他孩子？」

「我覺得你還是帶他去看心理醫生的好！」帶領我班的林老師口沫橫飛地向媽媽投訴我，「我從來沒見過這樣頑劣的小孩！把整個辦公室弄糟是想怎樣？還死都不認錯！」

「我沒有……」我想開口解釋，但林老師馬上眼一橫，面目猙獰地向我開罵，「不是你還有誰？每個人都在上課！你被當場捉到時，又沒有其他人在！你還想賴什麼？」

真的不是我……我被罵得不敢動彈，只能怯怯地縮在媽媽身後啜泣。

「這孩子是因為沒有爸爸才這樣要引其他人注意吧？」見我被罵哭了，林老師像是勝利者一樣的哼道，「唐女士，沒有父親的小孩要小心看顧才是，不然很容易變壞的。」

「老師，」媽媽冷靜地開口了，她眼底冷得像塊冰，「要知道有些話話可不能隨便說！你是希望這里關門大吉嗎？是的話，我不介意幫你一把。」

「你！」老師氣得說不出話來，「總之你管好你的孩子，否則我們可不想收留他。」

「不必了，我打算從今天起，換另外一家更好的幼兒園了。」媽媽冷冷地道，「不見了！」

媽媽拉起我的手，昂首走出幼兒園。

「對不起，媽媽……」我知道我又惹禍了，害怕地哭泣，「對不起……」

媽媽會生氣我嗎？媽媽會像其他人一樣，不要跟我一起了嗎？生氣的媽媽好可怕！

「小焱，」媽媽看了我一眼，僵冷的表情軟化下來。她抱起我，走到美化區中的長椅坐下，臉對臉地看著我，「告訴媽媽，發生什麼事了？」

「我……」我抽啜，「我看到了一個很奇怪的人……」

「他像個老公公，可是全身是青色的！小小隻的！我很害怕……可是他一直跟著我！我去找老師……老師不在！我要他走，他不走……他爪我！還把東西全部弄倒了。」我忍不住放聲大哭，「我不知道要怎趕他走……他很恐怖！我很怕！媽媽……我很怕！」

媽媽嘆氣，把我抱在懷中，輕輕拍著我後背，安慰，「沒事了！媽媽在！媽媽一定會保護你的。」

待我哭聲漸歇，媽媽才開口，「小焱，他為什麼會跟著你呢？」

我在媽媽懷中搖頭，「不知道……」

「你……又去盯著他看了，對吧？」媽媽了然於胸地問道。

「我……我不知道他會這樣?」我呢喃，「我只是覺得他青青色的，又沒穿衣服很奇怪……」

「小焱，」媽媽想了一下，「這不是你的錯……」

「這可能是你的天賦。」我聽不明白媽媽的話。

「就像有些人會近視，有些人不會一樣，你的眼睛可能可以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東西。」媽媽擁著我輕輕地道，「可是，小焱，那些東西可能不喜歡被人家盯著看呢。所以想要捉弄你，甚至是傷害你……」

媽媽的手緊了一下，輕輕撫摸我頸背上的刮傷。

「被人家一直看著你，你也不喜歡對吧？」媽媽看著我問。

我想起小明和志勇的媽媽們喜歡盯著我，說悄悄話的樣子。

「嗯，不喜歡……」我不喜歡她們的眼神。

「那小焱要怎做呢？」媽媽問道。

「我不知道。」

「有一個方法可以讓小焱不被發現。」媽媽輕輕撫摸我的臉頰，「小焱，你要假裝看不見它們。」

「那不是說謊嗎？」我不解。

「沒關係，小焱，這一次媽媽允許你說謊。」媽媽親吻我頭髮，「這個罪媽媽來承受，只要你平安無事就好。」

媽媽要我假裝看不見它們？可是……

「小焱不想這樣做？」媽媽看出我的猶豫，「小焱想保持現在的樣子？」

我搖頭。我不要被討厭，也不想被抓痛了。

「可是……我不知道那一些是它們，那一些不是……」

「那就……看看你身邊的人，大家都會跟它說話的就不是奇怪的東西。相反的，大家都不理會的東西，你也不要去理會它，好嗎？」媽媽捧著我的臉，看著我眼睛道。

我點點頭。

「小焱，你是媽媽的乖孩子。」媽媽抱緊我笑道。

從那一天起，就再也沒有奇怪的東西來捉弄我了。

*****

男人口中的白澤圖殘卷從我指間滑落。

媽媽……

我……沒有不聽你的話……

*****

黑暗中，我感覺有點異樣。

「醒醒……」有人在輕拍我臉頰，「樂焱先生……醒醒……」

我勉強睜開眼，看到一張模糊的臉。

「樂先生，他醒了。」那張男人的臉退開去。

頸間一陣痛楚刺激了我，我痛苦呻吟了一聲。

那張粗暴惡毒的臉閃過我腦中。

我顧不得頸間痛楚，跳起來，砰一聲退撞到書架處，離房間中的陌生人遠遠的，警戒地盯著他們。

此刻站在書房中的，是一名黑衣人，和……留了一頭烏黑長發的年輕人。

黑衣人戴著黑墨鏡，長著一張非常平凡的臉，是那種即使見過十次八次，也不會記得的樣貌。拿著一個黑色皮質手提包，身穿全套黑西裝的他看上去，就像是路邊常見的上班族。

倒是那長發年輕人，穿著寬大衣袖樣式奇特的服飾，其人白皙如玉，彷彿整個人都淡淡的泛著一層瑩光，秀美得不像個平凡人。

「抱歉，因為一些事耽誤了來救你。」年輕人說話溫文爾雅，靠近我，察看我的頸間。

「很遺憾讓你受傷。」他修長的手指搭在我下巴，冰涼的觸感令我一陣惊栗。

「你……是人？」我恐懼地問。

「啊。」他稍微退開，凝視著我，「應該是。」

什麼叫作應該是？

我鈍痺腦筋終於可以轉動，「我媽媽呢？」我這才發現聲音嘶啞得幾乎無法成語。

「被我們調開。」眼前的年輕人微笑，「我不想見太多人。解釋是很麻煩的事。」

「那……隻怪物呢？」我其實害怕得根本不想再提起，但不了解的話，我無法安心。那隻怪物既然可以傷害我，那也可能會去傷害媽媽的！

「已被我收禁。」年輕人安慰我，「放心，它不能傷害你了。」

「這是怎一回事？」我還是恐懼，「你們又是誰？」

為什麼它們又開始傷害我？我並沒有招惹它們啊！以後……要怎再逃避它們？我有一大堆問題，卻無法宣洩於口。

「我想，是因為這個吧。」年輕人走過去撿起了那掉落在一旁的那幾張紙張。

「那到底是什麼？」我不解，「那東西就為了這幾張紙攻擊我？」

「是的。」年輕人微微的一笑，「這可不是普通的紙。」

「這是記錄著各種神怪妖精真名、相貌和驅除方法，令天下妖怪都害怕，想毀之後快的白澤圖殘卷。」他微笑著，用秀氣的手輕輕拍去紙頁上的灰塵，動作溫柔得像在他手中的幾張紙是稀世寶物一樣。

「你是什麼人？」我有太多疑問想問。比如說，他為何會知道這一切？為什麼他會在這裡？為什麼他可以製服那個怪物？

「我姓樂，名盡。」

樂盡？我疑惑，和我同姓？

「姓是真姓，但名不是我的本名。」年輕人將紙張交給黑衣人收好，「術師是不能讓他人得知其名的。」

術師？這是什麼東西來的？他的回答不但沒讓我解惑，反而陷入更深的不解中，「術師？是什麼來的？」

「專司降魔伏妖的法術者。」年輕人向我解釋，「類似日本的陰陽術師，或茅山術士，但本質上略有不同。」

「樂先生，筆墨準備好了。」黑衣人打斷我們之間的對話，奉上一硯墨硯。

「好的，謝謝你。」這自稱名為樂盡的年輕人點點頭，轉頭對我致意，「很抱歉，我必須先施下禁制符咒，否則會有更多妖異聞風而來。」言畢，他領先走出書房。我忙跟隨在後。

樂盡走到玄關處，才停下腳，對黑衣人頷首，「筆墨。」

黑衣人立即遞上毛筆和墨硯。

樂盡挽起衣袖，用毛筆在黑衣人舉起的墨硯中，蘸了一筆墨。奇怪的是，毛筆沾染的，並不是墨汁，而是閃耀著金光色澤的液體。

「這是特製的符水。」樂盡見我一臉疑惑，開口解釋，「其中滲入納米技術研製的金粉，純金具有優異的穩定性，良好的導能性能，因此可以很有效的引導術法的流動，讓符咒的效果更強。」

純金？我咋舌，他是認真的嗎？我不會是遇上騙子了吧？他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能將昂貴的純金拿來當墨汁用？

樂盡也不再多解釋，提筆朝我家牆上速筆草書了一遍我看不懂的符字。金色的墨汁剛上時，還明顯地帶起一片閃耀的金字，但一干燥下來後，只在牆上留下淡得幾乎不見的金光，而不見字跡了。

樂盡在家中各處空蕩的牆壁都畫上符咒後，才停手對我解釋，「我在你家寫下的是隱蔽符咒。如此一來，妖精鬼魅就難以尋至你家來。」

「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這一切？」我深深的不解，從小大家都因為我的怪異而排斥我，怎會有人不在意的幫助我？「我並不認識你。」

「但我認識你。」樂盡確信的回答，淡紅的薄唇勾彎成愉悅的微笑。

這時黑衣人身上傳出手機鈴聲，引開我對樂盡的注意力。黑衣人退至一旁，打開手機對話幾句後，馬上向樂盡報告，「唐女士即將回來。」

樂盡點點頭，轉頭向我開口，「你母親將至，我們不能久留，有什麼疑問留到下次見面再談。」

「可是……」我還有很多事情還沒搞明白。

「別緊張。」樂盡抬手止住我的發問，非常肯定地對我道，「我們會再見面的。來日方長。」

既然他這麼說，我就算有再多的疑問也無法問出口。

「對了，還有你的傷痕。」樂盡目光定在我頸間，「必須處理一下才行。」說著，他轉頭交待黑衣人，「給我純金不脫墨筆，還有藥膏。」

黑衣人馬上從手提包中找出樂盡要的東西奉上。

「你想做什麼？」我警戒地問道。

「為你的傷痕下符咒。」樂盡微微一笑，「你也不希望被人見到頸上那無法解釋的傷痕吧？」

我驚覺地撫上頸中的麻痛。難道傷痕很明顯嗎？

「來，」樂盡像在哄小孩一樣，「一下子就好，可以幾日內不讓他人注意到你的傷痕。不要讓你母親太擔心。」

他說中我的罩門，我最不希望見到的，就是媽媽擔心的樣子，只得無可奈何地乖乖就範。

樂盡唰唰地，在我頸中肌膚上寫畫著，我只感覺陣陣涼意在我皮膚上掠過，卻看不到他寫了什麼。

「來，這個定時每天擦三次，能讓瘀血盡快散去。」樂盡寫完符咒，為我上了藥膏後，將藥膏交到我手裡，仔細叮囑我。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如此關心我？

我還在茫然中，樂盡已攜同黑衣人向我告別；

「我先告辭，來日再見。」

目送他們身影沒入黑幕中，我呆呆地出神。

今天究竟是什麼日子？為什麼我竟會遇見一連貫的不可思議之事？

若不是頸間還麻痛著，我還真以為自己做夢了。

*****

隨著兩人的離去，媽媽的車駛進來。

「你在等我嗎？」媽媽下車後，見我就站在門前，問了一句。

「媽，你去了哪裡？」我不敢說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朋友急病入院了，我去看看一下……」媽媽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什麼，瞪著我道，「我要出之前不是有喊給你知道了嗎？你還應了我一聲。」

「我沒聽清楚你在喊什麼。」我苦笑，那時候我應該是被掐得透不過氣來。這麼說，不是樂盡他們應聲的話，那就是……我打了個寒噤，不敢多想。

「時間不早了，快去睡吧，明天還要上課的。」媽媽催促我。

「好的。」我應著，「媽，你也早點睡。」

回到房間中，我立刻到鏡子前去看我的傷痕。

只見頸項處一整片慘不忍睹的紅斑。

覆蓋在紅斑上的，是跟樂盡剛才寫在牆上，相似的金色符文。雖然不是很顯眼，但也不可能看不到啊？可是媽媽連問都沒問一聲？媽媽不可能會裝作看不見，難道說這符文真有讓人忽略這傷痕的能力？

聽他的話，這好像是不脫墨汁來的。我用力擦了擦那金色字跡，沒擦掉一點丁的色澤，倒是把自己的皮肉擦痛了。

難道這叫作樂盡的年輕人真的有這樣不可思議的能力？他說已把那怪物禁制?他是如何辦到的？那樣纖細的身材真的能對抗那像野人一樣粗壯的怪物嗎？

我帶著滿腹疑惑上床睡覺了。

*****

兩天后，我才明白樂盡為何要為我頸上傷痕畫下符咒。因為當我見到鏡中的自己時，不住嚇了一大跳，我的頸中出現了紫紅中帶青的皮下瘀血，那明顯的粗大指印……那怪物究竟是用多大的力道想致我於死地？

我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一想到這裡，我不悚而寒。

而樂盡也確實沒讓我久等。

才隔一日，就捎人帶來消息說是約在櫻之屋茶館見面。

捎信來的，不是他人，正是那似足「MIB」裝扮的黑衣人。

雖然說之前已見過他，但再見到他站在校門外等候時，我還是嚇了一跳。忙拉著他，躲開劉以魯他們好奇的目光匆匆逃走。

從黑衣人手上接過樂盡的邀請信函後，想到明天就能再見那年輕人，我還是坐立難安，輾轉難眠一天。

見了他，應該就會真相大白了吧？

*****

那一天，一放學，我就飛似地趕到樂盡定下的地點。

樂盡選擇了一間擁有密廂房的茶館。

我一到達，就見到那個依然是黑西裝，黑墨鏡和拿著黑皮包的黑衣人在廂房外站著等待。

「樂焱先生，請進。」他畢恭畢敬地拉開廂房紙門，請我入內，「樂先生已在內座等候。」

我甚少遇見如此有禮的人，不住有些尷尬，「謝謝。」

他是樂盡的什麼人？看上去像是樂盡的隨護。

「請等一下，我來就行了。」在我進廂房的同時，他攔下了想送茶水進廂房的女服務生。

把茶水接過手後，就領著我，把茶水送進廂房中，然後再退到外面守著。

樂盡已在廂內端坐。

我有點不安地在他對面坐下。

「很抱歉引起你的不安，」樂盡對我頷首，「但為了避免騷動，令人側目以對，我唯有選擇廂房。」

「我甚少前來這些地方，但考慮到你或許會排斥獨自前來舍下，所以才選擇此處。」

我默默望著他那俊美的外貌。也難怪他，方才在進來前就見到有幾個女服務生在廂外張望。若不是有黑衣人在門外站崗，恐怕有不少人就會以服務為藉口，進來探視。他確實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你究竟是什麼人？」我知道這樣問有一點沒禮貌，但急於明白一切，我也顧不了這麼多。

「我是你的近屬親戚，樂焱，」樂盡微笑，「算起來你該喚我一聲，伯祖。」

「伯……伯祖？」我被他的天外一筆唬呆。

我竟有如此年輕的伯祖？

這幾天，我不斷地對他身份作出猜測，千猜萬想都沒猜到他會是我如此親近的親屬長輩。

「伯祖是……」我不確定我的想法是否正確。

「你祖父的兄弟。」

「怎可能！你那麼年輕！」我失聲道。

「這自然是因為我知曉不可言傳的養生之術的關係。」樂盡眼中閃過捉挾的神色。

「不可能？」我想了一想，還是無法置信地搖頭，「媽媽從沒告訴我，樂家還有其他親人。」

樂盡不在意地喝口茶，微笑，「我的身份是樂家一族的秘密，即使是樂氏長輩，也不一定會知道我的存在。」

「為什麼？」

「樂氏一族，族中長者，世世代代都背負著傳承術師這個職責，但凡首子，必奉獻於家族，承接術師之責。而作為首子以下的子孫，都必須分離出去，不得親近首子。這是祖宗為了保住子嗣性命安全的一個重要規定。」樂盡淡淡地論述，「所以即使是同一脈，但卻不曉得有我這個人的存在也是很正常。」

見我一臉愕然，他以為我不明白地解釋，「要解釋清楚的話，就是我是承續宗家的當家，你是分出去的分家旁支。分家子孫不能承續術師之業，而且不得聚居，這是祖宗留下的規定。所以樂氏一族從來都不曾有和滿一堂的景象。」

「作為樂氏子孫這麼久以來，你對這一點，難道不曾困惑嗎？」樂盡反問我。

「我……」我搖頭，媽媽從來沒告訴我這些事，「我不知道，我以為我和媽媽沒有什麼親人……」

媽媽她……究竟知不知道這些事？

樂盡想了一想，「不過樂氏一族子嗣確實不多。」

「為什麼要這麼做？」

「嗯？」

「為什麼要禁止樂氏同聚一堂？」

「身為術師一族，專司降魔伏妖，收伏太多邪魔妖道，難免會引起妖魔鬼怪的憎恨，作出報復行為。樂氏家族中也確實發生過被妖魔鬼怪群起而攻之，死傷無數之事。從那時開始，為保樂氏子嗣，只得出此下策。」樂盡很淡然地說出可怕的事實。

我被這不可思議的真相震驚得說不出來。我竟是不曾聽聞過的術師一族的子嗣？我想都沒想過。

「所以我會看得見妖怪就是因為我是樂氏子孫？」我不太願意相信，但由不得我不信。否則要如何解釋我自幼可見妖異之事？

樂盡望著我，「不盡然。」

我不解，「不對嗎？」

樂盡搖搖頭，「雖然說樂氏一族祖宗是異能人士，擁有能見妖之眼，但在一代代相傳的傳宗接代下，這种血緣已淡薄得幾近消失。所以樂氏一族子子孫孫會出現能見妖魔鬼怪者，不多。要如你這般清楚看見者，除了身為宗家當家的我以外，已不復見。」

我沉默地咬著手指背肉。雖然終於明白我看得見那些異樣事物的原因，但竟是這麼個驚人的原由來源，我心中那復雜的滋味真是無法形容。

樂盡見我沉溺在自己的思潮中，也不打斷我，自顧輕啜他手中的茶。

我問了我最在意的疑惑，「你……為什麼會過來救我？」

「我算到白澤圖殘卷會在最近現世，」樂盡放下茶杯，「只是巧合地，地點在你家。」

「你算到我會被殺？」

「由古至今，妖怪們一直都在追殺擁有白澤圖之人，凡是出現在白澤圖周遭之人，它們都一一殺無赦，並不局限於誰。所以你會被下手，是預料中事。」

「白澤圖到底是什麼東西？」

「要說個明白的話，就得從人類始祖三皇五帝的時代說起，」樂盡斜目瞥了我一眼，「你可知道三皇五帝的典故？」

「知道一些。」喜歡研究古文的媽媽曾跟我講述過這些傳說故事。

「很好，那我也不必多費口舌。」樂盡淡淡一笑，開始說起我聞所未聞的故事。

*****

遠在三皇五帝未現的遠古時代，世界乃是混沌一片的原始，人神妖鬼分界混沌不清，各自盤據在這上古世界的大地上某個角落，並為了擴張地盤而燃起戰火。

而各族中，神妖鬼都屬於強悍而暴戾的生物，在戰爭中總佔有相當大的勝算。

唯有人，即脆弱又短命。但他們卻擁有任何生物都不能匹敵的長處，善謀和團結。為了保命，人類經常合力擊殺前來襲營的狂暴妖鬼們。然而再是善戰，人類也經不起妖鬼屢屢的侵襲。

強悍的妖鬼每一次的來襲都為人們帶來慘痛的傷亡。

當時身為部落領袖的黃帝苦苦思索要如何去對抗這些棘手的妖鬼。不知從何而來的白澤現身了，向人皇黃帝獻上關於各種神怪妖精真名、相貌和驅除的方法。黃帝將白澤所告知的智慧一一抄錄，集結成冊，分發給其子民，令其眾以此妖物記事圖對抗妖鬼。

妖物記事圖的出現，為歷史帶來巨大的改變。人們從中得到對抗強悍妖鬼的方法，歷史朝向人皇時代前進，而將敗寇妖鬼埋沒在黑暗處，成為不存在的神話傳說。而後，黃帝為敬念白澤的貢獻，將妖物記事圖命名為白澤圖，以讓後世之人也記得白澤的功勞。從此白澤圖留傳於世。

但作為歷史帶來定位的白澤，後世之人將它與神獸的形象牽連在一起，但實際上，白澤是怎樣的一種存在，並沒有任何文稿供文記錄。

*****

聽完樂盡的解說，我不解，「如果說白澤圖如此厲害，為什麼到今天還有妖魅在作怪？」

「問得好。」樂盡嫵媚一笑，「何以曾經人手一冊的書，今日今時竟沒有完本留下來？」

見我答不出來，樂盡自己回答：

「因為白澤圖漸漸地失卻它的神力。」

「為什麼會失卻神力？」

「因為人們更改了太古文字。」

「太古文字？那是什麼？」跟媽媽研究的甲骨文不知道是否一樣？「對白澤圖有影響？」

「太古文是最初始的文字，也就是擁有神力的真言，知曉真言的人能以言語號令一切擁有名字的事物。」

「能以言語號令擁有名字的事物？」我無法想像那種情景。

「唐代《雲仙散錄》的作家馮贄在他的著作中指出，名字是一切神奇力量的來源，只有準確地喊出對方的名字，才能鎮服邪祟。這說法很接近真相，但不完全正確。更確實的說法是，唯有知曉對象真名者，方能號令對方。而真正的白澤圖正是用太古文字記載了妖怪的面貌，和真名。」樂盡像是所知巨詳地解說，「但在留傳的過程中，因為人們不斷更改文字的樣貌，導致真名的原貌被扭曲，而失去了白澤圖的神力。」

「既然已失去神力，為什麼那些妖怪還要追尋這些白澤圖？」

「就算神力不在了，它還是白澤圖。」樂盡坦然地舉杯而飲，「自遠古時代起，因白澤圖而死的妖精鬼魅不計其數。那些慘痛的經歷為它們留下不可磨滅的憤恨，為此自是要把帶來災害的白澤圖從世上抹去踪跡，才能安枕無憂。」

「所以我才會被……」

「除了明星偶像，沒有人會喜歡自己的樣貌人手一冊，更何況……」樂盡戲謔一笑，「那是妖精鬼魅。」

我沉默無言。

還能說什麼？只能說我太冤枉，無緣無故就這樣被牽涉進來。

「對了，這個留給你。」樂盡將一本冊子推到我眼前。

就是那白澤圖殘卷。樂盡竟把它釘裝成一本全新的冊子。

「給我做什麼？」我愕然。

「你不是能見異世之物嗎？」樂盡平淡安逸地說，「我希望你能使用你的眼睛，幫我記錄下殘存於現世之妖異。」

「我怎可能要？」我不能置信地瞪著他，「這東西差點就害死我！」

「放心。我在上面做了一些手腳，除了你之外，其他者……即使是異世之物見到了，也宛如不見的。」

「什麼？」

「算是忽略符和遺忘符加在一起的效果吧。你應該明白它的效果的。」樂盡指指脖子道。

我摀住了頸項。的確，他的法術很厲害！我頸項間瘀血是如此的顯眼，但不論是媽媽，還是劉以魯他們都沒人過問。

「為什麼要給我？」我盯著樂盡手下那本白澤圖，僵硬地問。

「因為你適合得到這本書。」

「我……」我咬緊牙根，冷冷地道，「我不能再跟那個世界有聯繫了！」

「樂焱，」樂盡展開一朵嫵媚至極的笑容，湊近我，輕啟他的唇，「能看見，卻什麼都不能說，是件很痛苦的事吧？」

我挺直脊背，驚恐地瞪著他。

手，不自禁地緊握。

「白澤圖，可是唯一能讓你盡情吐露真相的地方呢。」樂盡的言語象惡魔的呢喃一樣，一字一字的媚惑我。

不行！媽媽知道了，會傷心的！

而且，再不假裝看不見的話，它們就會看見我的！

「我……」我掙扎，「不行……不可以……」

但被冷汗濕透的手掌卻已緊緊握著白澤圖！

來不及回頭了！

我明白自己做了什麼樣的選擇。我破壞了規律，踏進不該去的地方。媽媽好不容易為我建立起與那個世界分隔的壁，我卻為了自己而把它破壞。

不能回頭了！

可是……在這只能有人的世界裡，我是如斯的孤獨啊。

「樂焱，別擔心，」樂盡向我承諾，「還有我在。」

「記錄下這些殘存於現世的妖怪有什麼意義呢？」我茫然，「又沒有人看得見它們。」

「時機恰當時，我會讓白澤圖重現於世。」樂盡站起身，「讓世人了解妖異是怎樣的一種存在。」

「什麼樣的存在？」我想起之前的經歷，心有餘悸，「它們都很可怕，不是嗎？」

「我不能說它們全然無辜，但，」樂盡平靜地看著我，「總有一些善良，被殃及無辜。」

說完，樂盡拉開廂門，吩咐黑衣人一些事情后，才回身對我道，「時間不早，你也該歸家，免得母親擔心。」

我看了下時間，已是下午四時多，確實是晚了。

「那……」我也站起身，「我該回家了。」

在一個下午間，突然知道了這麼多資訊，根本都還來不及一一消化樂盡告訴我的真實。心情是無比沉重的複雜。

*****

「為什麼選擇我？」離開前，我抱著白澤圖問樂盡。

「你有什麼渴望得到的東西嗎？」樂盡反問我。

我搖搖頭。

「這就是了。」樂盡微笑，「唯有無欲者才應當得此書。」

望著廂門外的黑衣人，他淡淡地，「不然，為人們無窮無盡的慾望奔波的那些妖精鬼怪就太可憐了。」

「你……不喜歡使喚它們嗎？」

「同是生者，」樂盡淡淡地道，「我們憑什麼可以任意使喚它們？」

同是生者？

我沒想到，樂盡會是把它們放在跟人類同樣的水平上。

*****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斷地反复咀嚼樂盡說過的話。

樂盡……竟是拒絕奴役妖怪的術師。

明明擁有降魔伏妖的力量，卻不屑於奴役它們，使喚它們去達到自己的目的。我想，他應該不是壞人。

我想，我應該可以相信他。

「媽媽，你看！」一聲叫喊打斷我思緒。

前面不遠處，有一名小女孩指著天空中歸巢的麻雀群，興奮地喊，「鳥！鳥！」

「那是麻雀。」牽著她的那名媽媽笑道。

我漠然地看著。我看到的，不只是麻雀呢。

我……曾經也多想可以像這樣指著讓我驚喜的事物用力地喊出來。但，當我發現喊出來時，得到的只有周遭人的驚詫後，我漸漸地，不敢再把我的新發現說出來。

處身在一個沒人能暸解的世界，有多寂寞，沒有人會懂。

我擦去臉上的涼意。

沒關係，現在我擁有白澤圖。

樂盡允許我，將一切所見所聞記錄在上面。

我淡淡的，笑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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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白澤圖殘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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