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山 - 第一章錦城客

青山寺，坐落於錦城西面三十里處的一座不高不低的山頭上，在這大玄王朝的西南一隅，算不得名剎，也談不上香火鼎盛，卻因一位曾在朝中位列三公的老大人在此出家，使它在近二十年間聲名稍顯。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kavfThrM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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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對於錦城這種邊疆重鎮而言，青山寺依舊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可對於那些嚮往權貴，卻又無緣親近的尋常百姓來說，能在青山寺遠遠瞥見那位老大人的背影，已是值得炫耀一生的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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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青山寺卻有些不同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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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腳下停着一輛馬車，通體烏黑，車身上只有幾處低調的金線裝飾，若是不細看，根本看不出這輛馬車的不凡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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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那匹拉車的駿馬卻讓路過的幾名香客悄悄咋舌，通體如雪，四蹄如墨，額間一抹金痕宛如天成，正是傳說中的“雪踏烏金”，是東海之外的扶桑島國進貢的名馬，據說整個大玄王朝不過三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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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旁立着一位面容冷峻的青年，腰間配着一柄短刀，眉眼間英氣內斂，隱隱有軍伍氣息，卻又不似尋常武將那般外露，多了幾分內斂與鋒芒畢露前的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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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有軍中老人在此，定會吃驚於此人與當年那位威震西北的“鎮北侯”年輕時的相似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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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統領，您看少爺進去已有一個時辰了，要不要派人進去看看？”一個隨從模樣的人低聲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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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稱作張統領的青年微微搖頭，眼神中閃過一絲無奈，“少爺心意已決，我等只需在此等候即可，擅自打擾怕是要惹他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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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從不再多言，退回原位，肅立如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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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山寺內，一處幽靜的院落中，一位白袍少年正恭敬地跪坐在一位頭髮已然斑白的老僧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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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僧閉目養神，彷彿忘卻了面前的這位貴客，少年亦不催促，只是安靜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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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僧突然睜開眼，目光如炬，與其蒼老的外表形成鮮明對比，“公子不遠千里而來，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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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袍少年抬起頭，露出一張俊美至極的面容，如玉雕般精緻，目光清澈如秋水，卻又藏着難以言說的憂愁，“晚輩欲知一人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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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僧眉頭微蹙，“老衲已脫離紅塵多年，世間人物，所知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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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卻不氣餒，從懷中取出一張畫像，雙手遞上，“此人名喚蕭然，十五年前曾在南江之地顯露蹤跡，後不知所蹤。晚輩聽聞大師曾於十年前雲遊至南江，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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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僧接過畫像，目光在上面停留片刻，霎時面色微變，但很快恢復平靜，將畫像還給少年，“老衲確實曾去過南江，卻未見過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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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卻又強打精神拱手道謝，就在他準備起身告辭時，老僧突然開口，“公子何必尋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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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愣了一下，“晚輩有要事相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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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僧搖頭輕嘆，“塵世間恩怨情仇，皆是過眼雲煙。年輕人，有些事情，知道未必是福，不知道未必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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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卻是堅定道：“晚輩明白，只是此事不得不查，多謝大師指點，晚輩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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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他起身離去，背影挺拔如松，卻又透着說不出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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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僧望着少年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多事之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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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袍少年出了寺門，看到等候的張統領，微微搖頭，示意無果。登上馬車，朝着錦城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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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遠樓是錦城最繁華的酒樓，三層高的樓閣幾乎佔據了整條清風街的視線，樓前飛檐斗拱，朱漆金飾，樓上雕刻精美，彰顯着錦城富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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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酒樓前人頭攢動，來往客商絡繹不絕，與往日並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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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樓內三樓雅間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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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公子，這瓊漿玉液乃是我錦城秘釀，百年才出三壇，今日特意為您取來一壺，還望品嚐一二。”一位身着錦袍的中年男子笑容滿面地向雅間主位上的青年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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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稱作蕭公子的青年看着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一襲青衫，面容清秀卻不顯女氣，眉宇間透着一股子英氣，此刻正淡然微笑，舉杯相應，“費大人客氣了，蕭某不過一介商賈，何德何能讓您親自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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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錦袍中年人不是別人，正是錦城知府費元慶，在這邊疆重鎮中位高權重，平日裏不知多少富商豪賈趨之若鶩，今日卻親自敬酒，可見這位蕭公子身份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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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一位白鬚老者捋鬚笑道：“蕭公子過謙了，您掌管的雲海商行橫跨南北，加上您那一手天下無雙的醫術，就算是京城那些貴人也要禮讓三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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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間內其他幾位錦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紛紛附和，言語間盡是恭維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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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公子只是微笑以對，不驕不躁，舉止沉穩，卻又不失風度，儼然一位飽讀詩書的世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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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仔細觀察的人才能發現，他那雙看似平靜的眼眸深處，藏着不可測的深邃，彷彿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平靜無波，卻又蘊含萬丈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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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眾人觥籌交錯之際，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隨後一位小廝模樣的人快步進入雅間，湊到蕭公子身旁耳語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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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公子面色不變，輕輕放下酒杯，對在座諸位歉然一笑，“諸位，蕭某有些急事需要處理，恕不能繼續陪各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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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費知府微微一愣，旋即理解地點頭，“蕭公子請便，我等改日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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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公子起身微微一揖，不疾不徐地離開雅間。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費知府才收起笑容，對身旁的心腹幕僚低聲道：“這位蕭公子真是深不可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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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僚低聲回道：“大人說得是。此人三年前突然出現在錦城，短短時間內就將雲海商行的分號做得風生水起，更讓人驚訝的是，朝中有三品以上大員患病，都曾悄悄請他診治，無一不是藥到病除。如此本事，卻甘居這裏，確實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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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費知府眯起眼睛，沉吟片刻，“派人繼續關注，但切記不可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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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僚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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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蕭公子已乘轎離開鎮遠樓，來到錦城南面一處幽靜的院落。院門口站着兩名護衛模樣的人，見到蕭公子，立刻恭敬行禮，“蕭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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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公子微微點頭，大步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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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中花木扶疏，一位身着樸素布衣的中年男子正在修剪花枝，聽到腳步聲，轉身露出一張飽經風霜卻又不失英武的面容，眼中精光一閃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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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西準備好了嗎？”蕭公子開門見山地問道，語氣中少了幾分在酒樓中的溫潤，多了幾分凌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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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男子點頭，“已經安排妥當，明日一早就能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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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公子似是鬆了口氣，“那就好。”轉而又問，“可有其他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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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男子面色凝重，“京城來信說，林家的小公子已經來了錦城，怕是追查當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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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公子聞言，眉頭緊鎖，沉默片刻，突然輕笑一聲，“十五年了，終於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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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男子神色複雜，“公子，不如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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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公子抬手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不必了，該來的終歸要來，不必再有無謂的犧牲。”說着，他望向院外的天空，目光悠遠，彷彿穿越時空，看到了十五年前的某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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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錦城，我已經待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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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臨，錦城燈火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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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北一處不起眼的客棧內，白袍少年獨自倚窗而坐，手中握着那張畫像，目光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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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統領推門而入，輕聲道：“少爺，剛得到消息，那位蕭公子明日要離開錦城，前往京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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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眼中精光一閃，“備馬，明日我們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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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統領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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