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看見她。」男人這才轉向吳渡川,目光銳利如刀,精準地剖開他多年的偽裝。
這不是問句,而是肯定的陳述。「而且不只是看見,你還能讀取她的情感殘片。有意思的天賦,細漢囡仔。」
吳渡川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十年了,從未有人識破他的秘密。「那究竟是什麼東西?」他反問,試圖掩飾內心的震動。
「念想體,異想體的分支,一種情感的實體化。」男人掏出一只古樸的銅製煙斗,從口袋裡取出一小包墨綠色的草本混合物填入,點燃後吐出一團幽藍色的煙霧。
那煙霧在空中詭異地凝結成蝴蝶的形狀,撲閃著翅膀盤旋在兩人之間。「阮行走江湖,人稱『黑狗兄』,戶口本上的名字是柯錫魁。你叫啥物?」
「吳渡川。中文系大二。」他停頓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為什麼她會變成...那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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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有重量,囝仔。」柯錫魁解釋道,煙斗在他粗糙的手指間靈活地翻轉,宛如有生命的物件,「特別是遺憾、不甘、思念這種重的,死後不會散去,而是像倒不盡的墨水,滲入現實的縫隙裡。輕的化為記憶中的微痛,重的則凝結成情感殘片,最終顯化為念想體。」
「所以那些校園x大不思議、都市傳說...」
「十之八九是真的。」柯錫魁挑眉,吐出一個完美的煙圈,在夜空中盤旋形成一個古老符文的形狀,「人類的集體潛意識比馬里亞納海溝還要深邃莫測。特別是台灣這塊土地,原住民、閩南、客家、日本殖民、現代化...各種文化和信仰的碰撞,形成了獨特的靈異生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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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審視著吳渡川,目光如鷹般敏銳,「一般人看不見這些東西,除非...」他伸手指向吳渡川眉心的疤痕,「你與虛界有所牽連。」
「虛界?」
「介於陰陽兩界之間的夾層,是人類記憶、想像與情感的集合體。」柯錫魁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有天有地,有陰有陽,中間還夾著一層人們情感交織成的空間。最近,這界限變得越來越薄,彷彿一層窗戶紙,越來越多東西鑽進來,也有越來越多人能看見它們。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所以你是...乩童?道士?法師?還是什麼傳說中的降魔使者?」吳渡川帶著一絲懷疑和嘲諷問道。
柯錫魁哼笑一聲,聲音中帶著幾分自嘲,「我是收尾人,專門處理那些無法自行消散的情感餘燼,替它們辦理最後的告別。」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吳渡川的眉心疤痕上,「若老子沒看錯,你有個至親的人離開了,而且是以一種...非比尋常的方式。」
吳渡川渾身一震,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你怎麼......」
「剛才就說了,情感有重量。」柯錫魁的目光變得深沉而溫和,「你身上背負的那份思念重得能壓垮整座玉山,囝仔。那是你能力的源頭,也是你的枷鎖。」
吳渡川沉默良久,十年來第一次遇到一個看透他真實處境的人。「我姊姊」他終於開口,聲音裡有著壓抑多年的微顫,「十年前在一場古老儀式後消失了,連影子都找不著...」
柯錫魁緩緩點頭,「所以你能看見這些,因為你自己就是個活生生的情感殘片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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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阿弟仔,」柯錫魁將煙斗在掌心輕敲,火星如流螢般飛散又熄滅,「你有兩條路可走:繼續被這份心結拖垮一輩子,或者」他從夾克內袋取出一張墨綠色的名片,卡面燙印著古樸的銅色花紋,恰到好處地模糊了某些細節,「加入我們,學著理解這些怪力亂神,也許還能找到你姊姊的下落。」
吳渡川接過名片,紙質不似普通名片的硬挺平滑,反而帶著一種溫潤如玉的質感,彷彿有生命在其中脈動。上面只有一行燙銅小字:「渡川事務所」,下方是更小的一行:「為未竟之事,畫上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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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川事務所?」吳渡川皺眉,「跟我名字一樣?」
「世間哪有這麼多巧合。」柯錫魁意味深長地說,煙斗在指間轉了一圈,「事務所取名『渡川』,源自『渡生渡死,川流不息』。我們是一群站在官方『收尾辦事處』和民間宮廟之間的灰色地帶組織,專門處理那些政府不敢碰,或是傳統道士及法師解決不了的案件。」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枚泛著微光的古銅錢幣,「這幾個月來,你的夢境越發混亂,對吧?夢見不認識的人,經歷不屬於你的記憶,甚至」他壓低聲音,「看見你姊姊站在某個你不認識的地方,對你呼喊?」
吳渡川臉色驟變,「你怎麼知道?」
「因為虛界的裂痕正在擴大,」柯錫魁將銅錢拋向空中,錢幣在月光下劃出一道金弧,「她在試圖通過你的能力傳遞訊息。」銅錢落回他手中時,已變成一枚完全不同的古物,吳渡川震驚地認出那是姊姊失蹤前隨身佩戴的玉佩碎片。
「七天後是新的七煞日,」柯錫魁將玉佩碎片遞給他,「到時會有更多像林映彤那樣的念想體湧現,而你姊姊...也會在那天嘗試穿過裂縫。渡川事務所需要你的能力,而你,需要我們的幫助。」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vzorAhEsk
他直視吳渡川的眼睛,「問題是,你準備好了嗎?一旦踏進這條路,你將看見常人無法想像的景象,面對你無法理解的力量。」
吳渡川緊握玉佩碎片,感受到一股溫暖的脈動,彷彿姊姊的心跳。他眉心的疤痕微微發熱,腦海中閃過十年來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
「如果我拒絕呢?」
柯錫魁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那麼,七煞日那晚,當裂縫打開時,你將孤身面對湧入的一切。更糟的是」他的聲音如同冬日的冰渣,「你姊姊會永遠失去回來的機會。」
遠處,鐘樓敲響了十三下,宛如命運的倒計時。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6gdFIWn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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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渡川凝視著手中的玉佩碎片和那張寫著「渡川事務所」的墨綠色名片,十年來第一次,他感到姊姊如此接近,卻也如此遙遠。
「明天傍晚六點,」柯錫魁最後說道,「我在迪化街的舊雜貨店等你。記住,囝仔—」他轉身離去,高大的背影逐漸融入夜色,「並非所有迷失在黑暗中的人,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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