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三十三分，林婉兒的手機鬧鐘在第三次貪睡後終於不耐煩地尖叫起來。她伸手關掉鬧鐘，從床上坐起來的那一瞬，腰間的贅肉一彈一彈地跟著動了一下。她嘆了口氣，像往常一樣，在還沒徹底清醒前，先低頭看了自己一眼。
鬆垮的睡衣皺皺地貼在她身上，蓋不住小腹的隆起，也藏不了大腿的圓潤。她低聲自嘲了一句：「起床第一句，先罵自己胖。」語氣輕飄，卻有著無奈的日常重複感。
她拖著步子走進浴室，按亮了鏡前燈，白光一下子打在臉上，讓她微微眯起眼。鏡子裡的女人膚色偏黃，有幾處痘疤沒退乾淨，單眼皮讓眼神總顯得有些呆滯，鼻樑不挺，下巴偏短，再加上一頭自然毛躁的短髮……這張臉，在這個「濾鏡時代」裡，沒有任何一個角度是「上鏡」的。
她盯著鏡子看了幾秒，像是努力想從這張臉上看出點什麼不一樣的東西來。或許是一絲變化、一點希望、一個奇蹟。結果，什麼也沒有。
她掀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再看向鏡子，水珠沾濕了她的臉頰與領口，卻洗不掉她眼中的倦意。她記得大學時有個室友說過：「妳如果減個十公斤，做個雙眼皮，弄弄鼻子，應該不會太慘。」那時她還笑著說「我才不想整成一個模板臉」，但現在，她甚至連自拍都懶得拍了。
化妝台上擺著一瓶快用完的粉底液、早就乾掉的睫毛膏，以及一支買來從沒打開過的口紅。她拿起口紅，看了一眼，又默默放回原位。那是去年的聖誕節她自己送給自己的禮物——橘紅色，櫃姐說很顯白，適合膚色黝黑的人。結果塗上去的那天，被辦公室同事笑說像在吃辣椒時抹錯嘴。
她沒再塗過。
梳頭時，髮梳總是卡住打結的髮絲。她皺著眉扯了幾下，終於放棄，直接綁成一個低馬尾。鏡子裡的她一臉平靜，內心卻默默給今天的自己打了個分數——四十五分，比昨天少了五分，是因為昨晚吃了鹽酥雞加珍奶。
她離開浴室，邊穿衣服邊打開手機看今天的氣象——陰天，有陣雨。她苦笑，心裡想著：「又是一個不適合見人的天氣。」
準備出門前，她回頭看了一眼那面鏡子。突然，她做了個自己都沒預料的舉動——她對著鏡子，微笑了一下。笑得很小，很輕，好像怕自己會嚇到自己。
她低聲說：「早安，林婉兒。不管今天怎樣，就努力一點吧。」
鏡子裡的女人沒變美，沒變瘦，沒變得閃閃發亮。但那一抹笑容，像一顆小石子，悄悄落進平靜又沉悶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漣漪。
她轉身出門，身後的鏡子還靜靜地站著，彷彿剛剛的笑容只是一場錯覺。可那一刻，改變已經悄悄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