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喜歡的三國人物? - 孫權

孤影天權

天還沒亮。又是一夜無眠。

我披著夜風立在城牆之巔，手中握著一壺冷酒，卻沒喝一口。

這是第幾次這樣？我已記不清了。當年滿堂賓客、虎步龍行的建業，如今只剩夜風與我耳語。那些曾經熱烈而明亮的聲音，像是斷線的風箏，早已消散在無邊暮色中。

我不是個愛懷舊的人。可記憶總是自顧自地回來，尤其在這樣無聲的黎明之前。

他們都說我得了天下，可我總覺得——是我失去了世界。

我的名字，孫權。從前的江東小主，如今的天權之君。可「君」這個字，壓得比山還重。

我記得父親臨終前對我說：「你不是最像我的那個，但你是最會藏起自己的人。」我當時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只覺得他更偏愛大哥孫策，也更信任張昭、周瑜那些人。

直到他們一個個離去，我才明白那句話的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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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起自己——是因為我不能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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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是最後一個不能倒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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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我想，如果我不是孫堅的兒子，不是江東的繼承人，不是這個破碎亂世中唯一撐著旗幟的人……那我會變成什麼樣子？

也許會在某個小鎮上經營一間茶樓，天天看人來人往，和老朋友打獵。或者我會去當個說書人，把別人的故事說得活靈活現，然後悄悄把自己的名字藏進最角落，讓人永遠找不到。

可我沒有這個選項。

我從一出生，就注定要走這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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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我的妹妹-孫尚香。她總能笑著說出我不敢說的話，敢做我不敢做的事。她像一把劍，鋒利、坦率，從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而我，是一面鏡子。只能反射他人的光芒，把自己的光藏在暗處，直到裂痕一點一滴地爬滿全身。

我總覺得自己是活在別人的劇本裡，一場永遠不能落幕的戲。父親的兒子、大哥的弟弟、江東的君主……但我自己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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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來告訴我，孫權，這個名字到底該屬於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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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冬天，我獨自去了會稽。那裡沒有我的臣子、沒有朝堂，只是無數陌生百姓和雪地裡剛種下的油菜籽。我騎著馬走進農戶，假名換裝，和他們一起鋤地、吃飯、喝酒。他們不知道我是誰，只說我長得一臉苦相，應該是家道中落。

我笑了，笑得像個終於被看穿的騙子。

那幾天，我第一次感覺到輕鬆。沒有人叫我「主公」、沒有人問我國策、沒有人要我取捨忠誠與謀略。我只是個陌生人，一個可以說笑、可以懶惰、可以犯錯的普通人。

可惜時間一到，我還是得回去。

我記得那天離開前，有個老農拍拍我的肩說：「你是個好人，只是心裡太多東西了。」

是啊，我心裡太多東西了。多到裝不下自己。

我有時會問自己：你快樂嗎？這個問題太可笑了，像是在戰場上問一個士兵是否喜歡血腥。

可我仍會問。因為如果我都忘了快樂是什麼模樣，我要怎麼帶給百姓希望？

他們說我穩重、寬厚、能聽逆耳之言。我只能苦笑。他們不知道，那些逆耳之言像刀一樣，一寸寸剖開我，讓我流血不止。

但我不能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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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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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神，我也想逃，我也會懷疑，也會想讓一切都停下來。可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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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握住那把玉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已不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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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路過市集，一個小孩衝著我笑，說：「叔叔，你好像書裡的皇帝喔！」

我一愣，然後笑了。

「像嗎？」我問。

「像啊！只是書裡的皇帝都會飛，你不會飛！」

我點頭。「你說得對，我不會飛。」

我甚至走不出自己的心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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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時我常夢見一條無人的長街。我一個人走在裡頭，兩邊沒有房屋、沒有燈火、沒有聲音，只是空蕩蕩的街，無止盡地延伸。

我不知道那條街通往哪裡，也許是我真正的歸宿，也許只是我心裡的一道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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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一直走不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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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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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那盡頭什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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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有的，只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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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過很多詔書，說要愛民如子，說要興邦圖治，說要勤儉務實。可我從來沒寫過一句話，是留給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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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我現在寫一句，我會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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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權，願你有一日能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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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也許永遠不會公諸於世，但我會把它藏在心裡，像一塊暖玉，在寒冬時偷偷握著。

你問我最後悔的事？

也許是從來沒有真正做過一場夢。

不是那種閉眼就醒的夢，而是真正的——可以流淚、可以笑、可以瘋狂一次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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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現在就開始，也許還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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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過身，離開了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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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微微透出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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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不是結束，也不是逃避，而是我第一次，為了「我」自己，邁出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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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想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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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夢醒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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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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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步之後，我沒有立刻回宮，而是轉身穿過還未開市的街巷，一路走到了江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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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靜靜流淌，像是世上唯一不受人世擾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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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艘破舊的漁船旁停下，一個老漁夫坐在船頭，啃著冷饅頭，看見我也不驚奇，只是往旁邊挪了個位子。

「想坐嗎？」他問。

我點頭。

坐下後，我什麼都沒說，只是看他將網撒入水中，力道沉穩，不急不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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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江水啊，三十年前是這樣，三十年後還是這樣。人心卻不是，變得快。」他說。

我點頭，像是在附和，又像是在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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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讀書人吧？」他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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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笑了：「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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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讀得多，想得多，活得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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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回話，只是靜靜地聽他講，像聽一首很老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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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時啊，難也不壞。難活，才叫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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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拉起網，一尾大魚破水而出，在晨光中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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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小時候在父親軍帳外偷偷釣魚，釣了半天沒動靜，香香一腳踢翻我的桶，笑我笨拙。我當時氣得不行，如今卻只剩溫柔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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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真正重要的，不是朝堂爭鬥，不是政敵詭計，而是那些被我遺忘、卻仍藏在心底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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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老漁夫說：「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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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我只是打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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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給了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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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離開碼頭時，天色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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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逃避，也不是遁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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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第一次，真的想看看這個天下——不是君主眼裡的天下，而是我，孫權，一個人能觸摸、能感知、能重新學會去愛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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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不會改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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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會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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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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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我真正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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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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