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川祥子終究只成人偶 - 【豐川祥子終究只成人偶 - 初華篇】

夜幕籠罩，天空卻映不出半點星輝。

祥子正佇立門前，提起腕上的手錶端詳，指針已指向二時。

整座城市已陷入沉睡，然而自己卻才剛度過一整天的勞累。

首先在其腦海中浮現，並非工作的辛勞，而是一隻金毛獵犬。那孤單且寂寞，擺出楚楚可憐的姿影。

祥子歎了一口深氣，隨後扭開門鎖。金屬聲在靜謐中迴盪，她輕輕推開屋門，生怕打擾安睡中的某人。

「我回……」

未等祥子悄語，一道金黃身影隨即撲上。

「小祥，今日辛苦你了。」

「……！」

初華迫不及待地將祥子擁入懷中，隱約在擁抱間在後頸輕輕嗅聞。

初華竟然等待自己直至深夜，這是祥子所料不及。她被猛然襲來的熱情染紅了臉，當回過神來，隨即推開對方的體溫。

「不要蹭！我才剛回家，身上很髒呀。」

比方說，凌辱時濕透內衣的汗臭。

又比方說，乞求時沾染長裙的塵埃。

祥子的身上，實在太多不想讓任何人知曉的骯髒——

「才不髒！」

初華再次將對方拽回懷中，環抱的力度添多幾分，彷彿要彌補今天被偷走的共處時光。

她陶醉於懷中的暖意，嘴角含著甜笑，臉龐埋進著最幸福的氣味。

初華的心意，祥子又怎可能不知道？

自Mujica組成以來，初華投來熾熱的視線已流露非一般的情誼，那並非出於青梅竹馬的友愛，亦非作為樂團伙伴的關愛。

縱使祥子巧妙地迴避對方有意無意的親密，然而《Imprisoned XII》卻褪下修飾的外衣，將愛欲的美與醜，赤裸裸地端到自己眼前。

看來一時三刻，也無法掙脫了。

祥子見狀歎了一口氣，將肩袋從肩膀滑落地上，並用纖手緩緩環繞初華的後背。

溫柔地、謹慎地、小心翼翼地，回應這份往自己傾注的感情。

「小祥的身體很溫暖，我很喜歡。」

「嗯嗯。」

儘管，

實際內心萬般抗拒——

不論《Imprisoned XII》的哪一句歌詞，當沿著空氣的振動落到祥子的耳中，只化成星空外的言語。

化作困惑、化作不解、甚至是化作了畏懼。

祥子正慶幸著，此時初華看不到自己，眉頭深鎖的臉容。

無法成為人類的人偶，無法理解超越人類的情感。

當愈不理解，就愈想推開眼前的對象——

「怎麼回事，感覺小祥你今天比平時熱情……」

然而違背了胸口泛湧的不適，祥子更用力地抱緊初華，將臉埋得更深，沉重的吐息抓癢著對方的肩膀，任誰看來亦是洋溢橘香的溫馨一幕。

「初華，後天的Live我們加油吧。」

「嗯嗯，只要跟小祥在一起，我就能做到最好！」初華將對方的舉動理解為對演唱會的不安，輕拍對方的後背。

看來命運共同體的束縛，

背負團員下半生的立誓，

已刻銘於骨肉之中，成為禁錮豐川祥子的牢籠。

深夜的靜謐，甜美的氛圍，將初華溯回二人童年時共賞星河的閃爍，點燃她深處的熾熱，化作張開櫻唇的勇氣。

「小祥……愛你，最愛你了！」

愛的話語，陌生的話語，又一次落入祥子耳中。

對於初華唐突的示愛，祥子也逐漸習慣。

「我也愛你，初華。」

祥子的唇舌只能復念著，尤如空洞的人偶一般，成為默默接著愛意的容器。

當每次愛意坦露了，被回應了，得到肯定了。

長久壓抑的愛慕，於剎那間轉化甘甜。

幸福的滋味從初華的喉嚨深處打滾，隨後以哼唱抒懷。

美妙而安心的旋律在空間飄盪，滲入祥子的內心，使她難得地揚起笑容。

祥子又想起了，那個久遠的夢。

是連劇本家也不敢輕易採用，那溫柔的小小世界。

跟誰人表露內心、於江洋中盡情吶喊、跟豐川家對抗的勇氣、以及——洋溢暖意的安心歸所。

儘管困惑著，

縱使不解著，

就算畏懼著，

暫且沉醉於懷中尚未瞭解的愛意，未嘗不是一件壞事。

也許某天二人扉開心窗，也許某天愛變得容易觸碰，又也許某天……

「話說，」

初華見祥子不發一語，便輕輕問道。

「小祥今天很晚才回來，是去了哪裡嗎？」

「我……」

侵入的指尖、

失控的呻吟、

手機的嗚響、

奶昔的膩甜——

無數不堪入目的畫面於祥子的腦海翻滾，黏稠混濁的思緒到處飛揚，連同方才的美夢拌碎。

「……去看電影。」

「是甚麼電影？可能我也有興趣呢。」

「是你不會有興趣的電影。」

「啊……好吧。那之後有好好吃飯嗎？」

「有。」

「嗯……那就好。」

「……」

一直以來溫柔體貼的聲線，此刻卻格外刺耳，使到腦袋嗡嗡作響。

祥子已沒有理會初華的心思，只想推開對方，然後好好梳洗，讓深處的快要滿瀉的混濁沉澱。

初華察覺到對方語帶隱瞞，便將疑問吞下。可是雙臂沒有放開祥子的意思，甚至是如藤蔓般緊繃得有點作痛，宛如一旦鬆手，對方就會從身邊消失。

「小祥……」

「你問這麼多，是不信任我嗎？」祥子強壓著頭痛斥問。

剛才洋溢溫暖的空間，頓然冒起一陣寒意，刺痛著皮膚。

本是束縛二人般的牢牢緊擁，霎時化為無法轉身逃離的審判。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

「明明我做的一切都為了Mujica。」

莫名熟悉的一句話。

不覺間，祥子挪用了誰人的話術。

那本應束縛自己，操弄自己，又愛又恨的話術。

「其他人什麼樣想我不在意，想不到就連你，也在質問我的行蹤。」

「對不起……如果我說錯甚麼讓你誤會了的話……」

「……誤會嗎？」

「真的對不起……」

初華只能用著顫抖的雙唇反復道歉，緊摟改為安撫的擁抱，嘗試傳遞內心的真摯。

「明知小祥為Mujica的事非常勞碌，如果有甚麼可以幫忙的話，我也可以替小祥分擔的。」

「所以，」初華強抑著眼眶打滾的淚光。

祥子的冷語，喚起她心中在Mujica解散後的傷痕。

那個沾滿愛慕之人生活痕跡，卻最後遺下冰冷空洞的房間。

「不好再一聲不吭地離開這個家了……」

卑微的哀求，未等到對方的回答，便於空間中消散，讓氣氛回歸到煎熬的寂靜。

對此，祥子僅是在心中回以嗤笑。

分擔？

一切聽來何等諷刺。

睦的蹂躪。

海鈴的掌控。

若麥的戲謔。

以及，命運共同體的責任。

試問，又有誰可與自己分擔？

彷彿要驅散回憶襲來的焦躁，又彷彿對懷中對象的怯懦倍感不爽，祥子本來輕擁的手心狠狠緊抓對方後背，連上衣也變得皺摺。

「痛……！」

「你滿腦子都只想到自己呢。」

並非每個人，對他人的示愛也感到歡喜。

當每次思索如何用雙手接著這份莫名的愛意，亦是一種負擔。

祥子心中暗道。

初華，你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啊。

初華視線緊盯地面，不敢再發一語，連擁抱的雙臂也無力垂下。

渴望擁抱對方，同時深知無資格擁抱對方。

兩者間的掙扎化為顫慄流竄全身，伴隨而來的自責與愧疚，將初華帶往封塵深處的記憶。

她想起來了。

名為「三角初華」的原罪，那本該要向對方坦白的原罪。

這份原罪湧現的黑漆，現將初華徹底拉進崩潰的深淵。

「小祥不好討厭我……」

對方的喃語僅換來祥子的沉默，祥子張口，卻無法吐出半句慰問。

面對初華的崩塌，她心中竟毫無波瀾。

無法理解愛，亦意味著無法理解痛。

初華，為什麼？

為何你表現得如此卑微、怯懦、彷彿一碰即碎？

初華的顫慄，透過緊貼的身軀傳往祥子的手心。祥子不覺間，將懷中的少女與自身重合。

那個無法成為人類的自己。

那一個，想將其狠狠摧毀的自己——

祥子的雙手不安分地遊走，指尖沿著對方脊椎掠到臀部，接著一手捏緊，開始粗暴揉搓。

「嗯啊……！？」

初華仍未在淚雨中回神，無法作出抵抗，只能放任祥子舞動的指尖，勾勒著身體的輪廓，漸漸挑逗深處的欲火。

「小祥……什麼回事？」

「……」

祥子報以沉默，繼續自顧地躍動指尖。

空間逐漸陷入桃色的香氣，耳邊傳來紊亂的喘息，她掛上一抹魅笑，隨後將指尖探入褲襠中。

「不行！」

初華本能地抓著對方的手腕，作出最後的抗拒，卻換來對方一聲斥喝。嚇得她立馬縮回雙手，只能住由對方的指尖滑到雙腿間的灼熱。

「這才是什麼回事？看來已經一塌糊塗了呢。」

祥子往初華紅透的耳根低語，對方咬緊下唇不斷搖頭，淚珠已伴隨搖晃落地上。

「小祥，為什麼……」

如何揭開埋藏的情欲，又如何挑動最深處的羞恥。

祥子早已通過自己的身體解刨得一清二楚，全歸某人無間的凌辱。

她所做的，只是有樣學樣地將自己一直承受的屈辱，復刻到這名純潔少女的身上。

意外地，這並不是一件難事。

又抑或說，對方是如此不堪一擊。

一想到這裡，祥子不禁咂舌，將思緒貫注揮動的指尖，黏稠的濕濡聲在二人耳邊節奏地迴盪。

「慢著……嗯哈！」

「哼——這麼快就不行了嗎？」

祥子每一下反問，也激起初華心中羞恥的漣漪。

陣陣流竄的酥麻落到初華的四肢，連好好站著也倍感吃力，只能脫力地依偎到祥子肩膀，徹底喪失身體的支配。

忽然間，她預感到身體深處將要湧濡，連忙奮力掙脫，渴望保留最後的矜持。然而祥子無視抗拒，霸道地將自己重新拉回懷中。

「小祥……嗯啊……快停下……」

「你在向我提要求嗎？」

想當然爾，祥子沒有半點停止凌辱的意思。

指尖當中沒有愛，沒有欲，僅有無情的渲洩。

初華想像過很多次，與愛人相擁相合的場景。卻從沒想過自己的第一次，竟是如此粗暴，如此強硬。

面前的祥子，實在是十分陌生。

而她亦同時深知，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

「對不起……」初華在浪潮中努力地擠出話語。

「小祥……真的對不起……」

此刻自己每一聲輕吟，每一下潮湧，也透過彼此緊著的身軀，在愛慕的對象面前表露無遺。

眼眶內的淚水模糊了視線，順著臉頰的兩側流淌，她已分不清淚珠裡裝的到底是愧疚，還是羞恥。

想必，一切都是報應吧？

初華闔上雙目，捨棄了無謂的矜持，任由傾瀉的淚水與唾液盡情沾濕對方的肩膀，將身心委身於混沌的旋渦，分不清對錯，也認不清自己。

初華的陷落，宣告著祥子的勝利。

祥子放緩了舞動的指尖，內心不禁洋洋得意，回味剛才第一次的表現。

可是，那又是對誰宣告的勝利？

當激情退湧，淡淡的空虛便浮出水面，使祥子觸碰到內心的情愫。

倘若，要為此刻的心情命名——

想必是「討厭」吧？

沒錯，討厭著。

豐川祥子討厭著三角初華。

討厭那一個，喜歡著「自己最厭惡的人」的她。

所以初華啊，拜託，就這樣——

初華的四肢因潮湧發軟無力，然而她也使出最後的一絲氣力，推開對方。

彼此後退數步。

紫水晶與琥珀，互相映照。

二人的臉容，終於得以看清。

「哈啊……哈啊……」

初華潤紅的臉龐泛著汗珠，雙目中流露迷濛，仍未潮湧的餘韻中散退。她見狀匆匆打理著凌亂的髮絲，她調整著呼吸，抹乾眼角殘留的淚水。

即使為時已晚，也渴望在愛人面對，呈現最得體的一面。

隨後她，對祥子揚起了，那如皎月般溫柔的笑顏。

「如果這樣能為小祥分擔一丁點的話，那就好了。」

祥子剎時呆愣。

讓她不明白的事，又多一件了。

「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去洗澡。」

祥子緊握酸痛著的指尖，垂下的視線緊盯地面，不願、亦不敢觸碰對方的溫柔。

她急步越過初華，掠過初華一閃而過的哀傷，然後將自己反鎖到浴室之中。

她將水龍頭打開，熱水不間斷地落下，努力清洗指尖上的污穢。

然而污穢並非初華，而是自己。即使如何清洗，也無法抹去殘留的鬱悶。

祥子盯著上臉盆蜿蜒流淌的水紋，像極了少女剛才的淚，牽引的回憶迫使她重溫方才的劣行。

明明踐踏了，羞辱了，蹂躪了。

為何仍能，掛上那樣的笑容？

又為何當自己面對這份笑容，卻無法狠下心來，繼續下手？

不理解。

在祥子的心中，實在有太多的不理解。

而可以讓自己理解的伙伴，早在那秋季的下雨天，被自己親手無情切斷。

當她抬頭望著鏡中的倒影，那副憔悴的模樣，與當初那位想成為人類天真大小姐，已相去甚遠。

只是凝視片刻，祥子的喉嚨深處便湧上一陣反胃，她一把關掉水龍頭，然後脫力地倚靠在牆上。

她後背抵著冷硬的磁磚，置身於缺乏溫度的人工白光，並抬頭吐出一絲濁氣。

「這真是，虎頭蛇尾的結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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