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正十一年(1922)冬,東京神田小川町,神崎探偵社。
黃昏時分,神崎慎一郎拖著疲憊的腳步爬上通往探偵社二樓的木梯。纏繞在心頭的壓力,使每一級台階似乎都比平常更陡、更重。
只有那厚實的訂金信封安靜地躺在他口袋中,隨著他的腳步輕輕地跳動著,提醒他今天的收穫,那三百圓不僅是救命錢,更是他和生活拉鋸多年後,難得感受到的「被需要」的證明,給了他爬到最後一階的力氣。
他打開了通往自己住所的那扇隱蔽小門,門軸發出一聲疲憊的呻吟,霉味撲鼻而來,抱怨著這棟老舊建築物的年歲。這就是他的住所——一間僅有六疊大小的斜頂閣樓,隨著季節變化,夏日悶熱難耐,冬天則寒風刺骨。天花板如同禁錮他人生的低矮囚籠,只在一角開了個不起眼的小窗。戶外燈光透過蒙灰的窗玻璃,在地板上投下幾塊搖曳的陰影,像是某種默默注視著他的存在。
房間裡的每件物品都上了年紀。一張單人床,床單雖然洗得發白卻總是整齊摺疊;一個靠牆放置的老舊木櫃,門扉已略微變形,卻仍固執地守護著他僅有的幾件衣物;一張滿是劃痕的書桌,那些刮痕記錄著無數個深夜構思推理情節時的煩悶與挫折。
角落裡,幾隻積了灰的舊木箱層層疊起,裡面塞滿了發黃的偵探小說,以及更多寫滿了圈點修改、最終卻被胡亂劃掉或撕毀的推理小說手稿,紙張邊緣因常年被遺忘而微微捲曲,散發著一股陳舊紙張特有的霉味,像是他被擱置的夢想本身。
神崎點亮了煤油燈,脫下那件略顯陳舊的大衣,掛在門後的鉤子上,這件他穿了至少三個冬天的大衣,袖口已經微微磨損,後背還有一處尚未修補的小破洞。
那三百圓訂金被他小心翼翼地壓在了書桌玻璃板底下的一疊舊案卷旁。他盯著那疊鈔票,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暖流在胸中湧動。三百圓……這筆錢,能讓探偵社撐多久?
他一邊想著,一邊走到小桌前坐下,從抽屜裡拿出一本發黃的記帳簿,攤開在桌子上。
他用手指搓搓鉛筆尖,開始認真地計算。欠房東兩個月的房租,共五十圓。鈴子的薪水三十圓,上個月還欠她十圓,加起來四十圓。然後是水電雜費十五圓,煤炭五圓,日常開銷差不多二十圓......
數字在紙上排列整齊,但總額卻讓他眉頭緊鎖。一百三十圓,將近一半的訂金就這樣蒸發了。如果再買一件像樣的大衣,至少也要二十圓,或許還能多買一條領帶?算了,領帶就算了,這年頭能有件不破洞的外套,已經很給面子了。
神崎歎了口氣,把記帳簿合上,用指腹捏起袖口上的毛球。那冰冷的數字像一盆涼水澆熄了他剛升起的一點點暖意。他想起上個月,因為身上只剩下幾個銅板,在常去的那家廉價酒館裡,猶豫了半天也沒敢多點一碟平日最愛的鹽煮毛豆,鄰桌穿著體面西裝的上班族們談笑風生,他卻只能縮在角落,感覺自己像個透明人。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至今想來依舊清晰。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為什麼不呢?我已經多久沒有體面地走在東京的街頭了?多久沒有不必在點菜時先看價格再看菜名?多久沒有感受過新衣服貼在身上的那種自信,而不是這件洗得發白、袖口磨損的舊襯衫帶來的束縛感?
平常類似的念頭一冒出頭,「可是我沒錢耶......」這句話就會像條件反射般在腦海中響起,熟練地將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掐死在搖籃中。這句話已經變成了他的咒語,是防止奢望的護城河,是提醒自己處境的警鐘。
但這一次,這句咒語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力量。他又看了一眼書桌上那厚實的訂金,或許這次不同,或許這次是人生中難得的翻身機會。如果,只是如果,那三千圓的尾款真的能到手……生活會徹底改變吧?
神崎拉開桌子的小抽屜,從裡面拿出一疊泛黃的稿紙。這是他開始工作後構思的推理小說《帝都機關事件簿》的綱要和序章,以他的工作作為靈感來源,被他藏在這個抽屜裡,就像藏著一個倔強夢想。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他還在寫小說,因為他害怕再次經歷像之前寫《西方蒸汽火車謀殺案》的失敗。
他翻著那些自寫自改的手稿,每一個字都是生活深夜裡唯一留給自己的「證據」,證明他並非只會追房租和發傳單,證明他還有夢想。
如果能賺到三千圓……他允許自己暫時陷入那美好的幻想。或許,他終於能有幾個月的時間,不必為下一頓飯發愁,可以安安靜靜地坐下來,完成那部被他視為最後救贖的《帝都機關事件簿》。偵探社……是的,偵探社也能煥然一新。他可以租下街角那間一直空著的二樓店面,光線充足,空間也寬敞得多。那樣,鈴子就不必再屈就在這間連冬天取暖的煤炭都要省著用的破舊事務所裡,她那張總是井井有條的辦公桌,也不會因為屋頂漏水而偶爾滴上惱人的水漬了。
有了錢,是不是可以……不,那太冒昧了。 或許,可以挑一份……不那麼引人誤會的禮物送給她?比如一支好用的鋼筆,或者一本她提過的西洋小說?還是誤會了也可以找理由開脫的禮物?像香水?這真的是誤會嗎?再或者,鼓起勇氣請她去銀座那家有著柔軟沙發和悠揚爵士樂的西餐廳吃頓飯,而不是每次查案結束後,只能在路邊攤用一碗拉麵草草打發。就當是……老闆對得力員工的犒賞。嗯,犒賞。
神崎為自己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默默點了點頭,卻不敢深究心底那一點點想要博得她好感的私心。
他站起來,走到鏡子前,望著那個倒影一個面容疲憊的中年男子,眼神中帶著難掩的自卑和倦怠,臉頰微微凹陷,髮際線已經有些後退,鬍渣讓他看起來更加頹廢。
新見鈴子,那個總是穿著得體、頭腦清晰的年輕女助手,在他眼中始終帶著一種難以觸及的光芒。她不像其他女性那樣刻意展現嬌弱,反而總是表現得比他更為堅強和果斷。在推理過程中,她的思維總是比他更加敏銳,有時甚至在他還在思考時已經得出結論。這種感覺很複雜——作為一個成年男性,被一個年輕女性超越,本該令他感到挫敗;但作為一個偵探,看著她敏銳的思維解開謎團,他又忍不住感到欣賞與佩服。
有時候,神崎會在某個瞬間被她專注思考時的側臉所吸引——那微蹙的眉頭,那略顯緊繃的唇線,那閃爍著智慧光芒的眼睛,但下一秒,她那犀利的言語就會將他拉回現實,提醒他自己在她眼中大概只是個需要監督的「兩光社長」。他會不會在她眼中永遠是這樣的形象?這個念頭讓神崎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
明天,她一定會穿著某件上好質料的套裝,戴著那頂時髦的帽子,挽著一個小巧精緻的皮包,像個真正的摩登女郎一樣優雅地走在三越百貨的大理石地板上。而他呢?穿著發舊的大衣,踩著那雙已經開始脫膠的皮鞋,蹭到她身邊,活像個跟班。他害怕刻意鍛鍊出來的幽默感,抵擋不住這樣的反差,刺痛他卑微的自尊心。
她和那裡很相配,不像我......
神崎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掛在牆邊那套唯一的、也漿洗得快要發白的西裝。
穿這個去三越,一進門就會被看出是個窮酸鬼,連店員都穿著考究的制服,鈴子也會覺得難堪吧。決定了,明天就買件新外套吧,還有新褲子、新領帶、新皮鞋。沒錯,就算是為了探偵社的形象,我也應該買一套得體的西裝。
神崎盯著鏡子,想像嶄新的自己和新見一起逛三越的樣子。如果我穿上新衣服,鈴子會不會對我刮目相看?她肯定沒看過這樣的自己。一男一女看起來很相配的話,別人會不會以為我們是男女朋友在約會,甚至是夫妻的日常?
哈哈哈,太虛榮了,這怎麼可能!我們只是社長和助手,只是工作夥伴。
但……神崎不得不承認,剛剛的幻想給他帶來一絲欣喜。鈴子是他生活中,除了母親之外,接觸最多的女性了。她聰明、能幹,有時雖然毒舌,卻總能一針見血。他對她,究竟是怎樣一種感情?是依賴?是欣賞?還是……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不能失敗.....這一次絕對不能失敗.....
神崎拿出了高瀨佳乃的信,躺在床上觀看,那些瘋狂而詭異的符號和文字再度映入眼簾。「祂在呼喚我……水面之下那雙眼睛……齒輪轉動聲……」,以及那些「古神」、「低語」、「眼睛」、「飛升」的詞彙,還有佈滿信紙的符號,疑似偷偷蠕動,就像是在窺視他。
「不……」他猛然眨眨眼,那些符號一如既往乖乖地躺在信紙上,神崎捏了捏後頸。只是太累了,產生了幻覺。
所以說,佳乃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她遇到了什麼?真的發瘋了嗎?又去了哪裡?為什麼是古神?還有齒輪轉動聲是什麼意思?這案子奇怪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渴望成功、證明自己能力的念頭在他心底熊熊燃燒。如果他能解開這個謎團,不僅能得到巨額報酬,或許父親也會對他改觀,不再認為他是個一事無成的廢物。新見……或許也會真正認同他這個「社長」的實力,而不僅僅是個需要她操心的累贅。
想到父親,神崎不禁想起他那身筆挺的制服和嚴肅的目光。神崎源三郎,一生都在警察系統中任職,從基層巡查做到巡查部長,踏實可靠,是名符其實的好警察。而他自己呢?三十七歲的光棍,一事無成。
他這個年紀的朋友,大多已經成家立業,孩子都能在獨自打醬油了。而他呢?孑然一身,連個能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不,或許有一個……鈴子,但他不敢奢望更多。
他盯看著牆上剝落的木板,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和佳乃的公寓形成了多麼強烈的對比。她的房間雖然狹小,但充滿了生活氣息,精心挑選的時尚雜誌、插花藝術書籍、皮革手套和高跟皮鞋、梳妝台上的各式化妝品......每一件物品都顯示出主人對生活的熱愛和關注。而他的房間呢?空蕩蕩的,了無生氣,就像他的生活一樣貧乏和孤獨。
他又想起櫻花公寓的畫面,那些腥紅的符號,扭曲的線條和形狀,遍布在每一寸牆面上。那種瘋狂和絕望的感覺又回來了,他打了個冷顫。一個追求時髦、在三越那樣光鮮亮麗之地工作的年輕女性,內心竟會積壓著如此濃烈的黑暗,最終以那樣的方式爆發出來。
神崎突然覺得自己與那個素未謀面的高瀨佳乃,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層面,可能有著某種奇妙而悲哀的共通點。她,一個努力扮演著摩登女郎角色的百貨公司店員;他,一個勉強維持著偵探門面的潦倒男人。他們表面上看似正常、努力生活著,但實際上內心深處,是不是都充滿了無法向外人述說的焦慮、不甘與痛苦?他們是不是都渴望從現實的泥沼中掙脫出來,抓住一線渺茫的希望,然而卻始終被無形的力量拖拽著,無法如願?
還有要是案件超過能力範圍,他無法找到佳乃呢?如果他辜負了高瀨先生的信任和得不到三千圓的報酬呢?爸爸會怎麼看他?鈴子又會怎麼想?
窗外一輛發出隆隆聲的蒸汽車經過後,房間的寂靜與孤獨再次包圍了神崎。他知道今晚注定又會是個難以入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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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東京日本橋,三越百貨。
「社長,你遲到了。」
神崎氣喘吁吁地趕到三越百貨門前,新見已經在那裡等候。她穿著得體,深藍色的套裝外罩著一件輕薄的駝色大衣,頭戴小巧的氈帽,手套和皮鞋的顏色恰到好處地搭配著。
「抱歉,電車誤點了。」神崎撒了個小謊,事實上他只是花了太多時間試圖讓自己的外套看起來不那麼破舊。他甚至用墨水把磨損的袖口染黑,希望能遮掩一下歲月的痕跡。結果當然是徒勞的。
「走吧,趁早上人不多。」新見沒有多說什麼,轉身面向三越那富麗堂皇的入口。
三越百貨是東京的時尚地標,其氣派的石造建築和巨大的旋轉玻璃門無不彰顯著其地位。門前站著穿著整齊制服的門衛,向每位顧客躬身致意。神崎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試圖表現得自然一些,但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如影隨形。
新見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自在,突然開口:「社長,在去佳乃小姐的工作部門前,我想先去看看男裝部。」
「男裝部?」神崎一愣,沒想到鈴子搶在自己要求前先開口。
「因為你需要買件新外套。」新見直截了當地說,「我們是來調查一起嚴肅的失蹤案,需要給人留下專業的印象。更何況...」她的目光瞥過神崎的袖口,那裡的黑色墨漬已經開始滲出一圈難看的邊緣,「你的『修復』工作並不成功。」
神崎的臉上泛起一絲羞赧的紅暈。她注意到了!當然,她總是注意到一切。
「咳,」神崎清了清喉嚨,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理直氣壯,「不愧是我的最忠實的助手,總是能察覺本社長設下的考驗,今天妳作得很好,有正確觀察到我故意在袖口留下墨漬,就是看妳能不能發現我打算買新衣服的心理,這是對於輔助偵探來說,很重要的觀察力。很好很好。」
這番話說得連他自己都幾乎要相信了,如果他沒有注意到一位經過的老婦人聽到他這番言論後那驚訝的眼神的話。
新見打量了他幾秒,嘴角似乎向上彎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少來,再裝就不像了。不過社長,你的預算是多少?」
「放心,我有分寸!」神崎拍了拍口袋,雖然裡面只有那三百圓訂金,但此刻他卻覺得自己底氣足了不少。至少,訂金是他的「意外之財」,用來投資一下形象,說不定能更快賺到那三千圓的尾款呢!
新見陪他進了男裝部。她對布料和款式的判斷比他這個外行精準得多,三兩下就替他挑選了一套深灰色、剪裁合身的羊毛西裝和長褲,搭配一件素雅的白襯衫和一條深藍色的暗紋領帶,最後還挑了件褐色長大衣和皮鞋。
「這套看起來沉穩又不失專業,」新見評價道,「價格……也還在社長『有分寸』的範圍內。」她特意加重了「有分寸」三個字。
神崎看著鏡中的自己,和前一刻判若兩人,雖然很心疼花掉的錢(幾乎是訂金的一半),但也不得不承認,人要衣裝,佛要金裝。新衣服確實讓他看起來精神了不少,也多了幾分……他希望是專業偵探,甚至是好男人的氣質。
「人模人樣的。」新見讚許地說。
一位殷勤的女店員在一旁笑吟吟地說:「先生真是好眼光,這套西裝是我們最近從法國進口的流行款式。太太也很有品味,幫您挑選的款式和顏色都很適合您呢。」
新見沒有急著否認,只是淡淡一笑,對女店員說:「麻煩您幫他把舊衣服處理掉。」
換上新行頭的神崎,雖然還是有些不自在,底氣確實比先前足了一些,但他還在回想剛剛店員說的話,為什麼鈴子沒有否認她是我太太,難道她對我也......
「為什麼不否認妳是我太太?」神崎問道。
「我不想解釋為什麼一個女性要為一個男性挑選衣服。別多想,專注在案子上。現在我們可以去化妝品部調查了。」
神崎心想,是這樣嗎?即使是這樣,他還是有點高興。
化妝品部位於一樓,是三越最熱鬧的區域之一。各種進口香水、口紅、粉餅整齊地陳列在玻璃櫃台中,幾位打扮時髦的年輕女顧客正在挑選商品。神崎跟在新見身後,感覺自己在新衣服的加持下,至少不再像個闖入高級場所的窮酸鬼。
「請問,」新見走向一個櫃檯,「我們想找一下高瀨佳乃小姐。」
「佳乃?」櫃檯後的女店員眨了眨眼,「她已經兩週沒來上班了,您是她的朋友嗎?」
「我們是受她父親委託尋找她的偵探。」神崎上前一步,從口袋中掏出名片,「請問您能告訴我們,她失蹤前有什麼異常嗎?」
店員看了看名片,臉上浮現出擔憂的表情。「啊,原來如此......我就知道出事了。關於佳乃,也許你們應該和部長談談。我這就去通知她。」
不一會兒,一位約莫將近三十歲、打扮精緻的女性走了過來。她穿著剪裁合身的深色套裝,戴著一副細框眼鏡,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幹練而優雅的氣質。
「兩位就是來找佳乃的偵探吧?我是化妝品部部長,村松惠子。」她伸出手,與神崎和新見簡短握手,「我們去會客室談吧,那裡更方便交談。」
會客室是三越為貴賓準備的私密空間,裝潢考究,窗外可以俯瞰日本橋的街景。村松讓店員送上了茶點,然後坐在神崎和新見對面。
「佳乃她啊,已經兩週沒有來上班,也沒有請假或打電話說明情況。按照公司規定,這已經構成曠職了。但考慮到她之前的表現一直很好,而且...」村松頓了一下,「她最近確實有些不太對勁,所以我們還沒有正式處理她的開除手續。」
「不對勁?」新見敏銳地抓住了這個詞,「能具體說說嗎?」
「大概是一個月前開始吧,佳乃的臉色就不太好,看起來很疲倦,精神也有些恍惚。她以前總是很有活力,是我們部門最出色的銷售員之一,顧客都很喜歡她。但那段時間,她有幾次還差點給客人拿錯了商品。我問她是不是生病了,她說應該不是,但她晚上總是做噩夢。」
「噩夢?」神崎插話道,「是什麼樣的噩夢?」
「她說夢裡總有一些很奇怪的景象,像是巨大的影子,有無數的眼睛在看著她,好像在渴望著她的靈魂。還有很多觸手從黑暗中伸出,一直想要將她拉入某種她形容為『更深層次的偉大存在』的地方。她說耳邊還會聽到一些聽不清的語言,好像是蒸汽噴氣的嘶嘶聲,也像齒輪喀啦喀啦的轉動聲,感覺上是在呼喚她,想要引導她走向...某處。她還問我們,會不會是……被古神『祝福』了?她說,那種感覺很奇妙,既害怕,又好像……有點期待。」
「古神的祝福?」神崎和新見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和佳乃信中的內容,以及她公寓裡那些符號給人的感覺不謀而合。
「我們都勸她去看醫生,但她好像不太願意。我聽說東京郊區,好像是在京橋區外緣,靠近隅田川的地方,有一間很古老的深淵宗神社,叫做『潮守神社』,據說非常靈驗,特別是對治一些……有關古神的『精神不寧』很有辦法。後來我就跟佳乃提了一下,說她可以去那裡參拜看看,求個心安,說不定情況會好轉。」
「潮守神社……」神崎聽到這個名字,覺得有某種熟悉感。他小時候,媽媽經常帶他去參加各種深淵宗法會和參拜活動,會不會曾經去過這個潮守神社?年代久遠,他實在記不清了。
「請問您是什麼時候跟高瀨小姐提議去潮守神社的?」新見問道。
「大概就是……她曠職前一個星期左右吧。」
「她有親近的同事嗎?」神崎詢問。
「應該就是我了,我把她當自己的妹妹般看待。」村松頓了頓,「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什麼事?」神崎挑眉。
「佳乃曠職前最後一週來上班時,她的妝容變得...很誇張。尤其是口紅,用的是極其鮮豔的紅色,甚至有點...有點恐怖。我們三越的員工一向提倡典雅含蓄的妝容,那種顏色實在太過了,那時我有委婉地跟她提醒,不過也沒有想太多。沒想到後來佳乃就沒有來上班了,早知道我應該多關心她一點,了解她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
「請不用自責,您提供的訊息對我們很有幫助。」神崎和新見對望一眼後站起身,「如果佳乃回來或者有任何消息,請立即聯繫我們。」
「當然,」村松點點頭,「我真心希望能找到她。佳乃是位好女孩,無論她遇到了什麼,都不應該一個人承受。」
離開三越百貨後,兩人走在喧鬧的日本橋街頭。
「看來,潮守神社是個關鍵。」新見說道,「高瀨小姐應該真的去了那裡,並且求了那個『深淵靜穩』的御守。我們必須去一趟。」
神崎點點頭,那股莫名的熟悉感讓他對這個神社也產生了探究的興趣。「妳說,潮守神社的神主,會不會對高瀨小姐信上那些符號,或者她描述的那些『古神低語』和幻象有什麼看法?畢竟他們是古老的深淵宗神社,說不定見過類似的情況。」
「很有可能。」新見分析道,「而且,如果佳乃不是第一個出現這種狀況的人,或許也會有其他和她一樣遭遇的人去過潮守神社尋求幫助,說不定……會在神社留下什麼線索,或者神主會有一些記錄。」
「那麼,」神崎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簇新西裝的領口,感覺連帶著自己那塊跟隨多年的舊錶似乎也順眼了不少。他清了清喉嚨,語氣比先前堅定了幾分:「事不宜遲,我們直接去潮守神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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