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化的棉花糖飄出陣陣甜香 - 第七章

一月底，放了寒假的學校幾乎看不見人影，只有幾個身負行政職務的教師，拖著充滿怨恨的心情在辦公室裡埋頭苦幹。

天空遍佈淺灰的烏雲，寒冷的風掃過乾燥的空氣，令路上的行人忍不住打了寒顫。

披著一頭及腰黑髮的少女踏著愉悅的步伐，嘴中哼著輕快的曲調，一腳跨進略微敞開的校園大門。她的舉動，對於那些巴不得永遠不要再上學的人來說，屬實詭異。

跳舞般的腳步踩上了階梯，身後的秀髮如絲綢般飄蕩，毫無生氣的校園因為她的出現而染上一抹色彩。

終於，韓茉薇原地轉了一圈，在一間教室前止步。下一秒，她順著身體的旋轉，將手搭上門把，推開了門扉，同時對著裡頭大喊：「我來了！歐培拉蛋糕！」

嘹亮的聲音震動著空氣，彷彿要將窗戶震碎，但教室裡的少年因為早就聽到腳步聲的關係，對於突然闖進教室裡的身影並沒有太過驚訝。

銳利的鳳眼瞥了門口一眼，陸錦言無聲地嘆氣，放下手上的打蛋器後說道：「不是跟妳說下午三點再來嗎？現在才十一點。」

「哼哼哼，有蛋糕我當然要早點來啊！」韓茉薇笑嘻嘻地踏進家政教室，順手關上了門，「我期待這天很久了！」

雖然在一個多月前的社團成果發表會時，兩人之間的距離產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害得每次韓茉薇看到陸錦言時，都會逃得遠遠的。但每當陸錦言拿出甜點在韓茉薇面前引誘她時，她又會像一隻看到貓條的野貓般，乖乖地靠過來。

「期待的只有蛋糕嗎？」陸錦言低聲呢喃。

「哼？你有說什麼嗎？」韓茉薇踏著輕盈的步伐晃到少年面前，一股淡淡的蜂蜜甜香順著她的髮絲飄出。

「沒什麼。」陸錦言搖了搖頭，將碗中三分之一的蛋白霜加進麵糊中，接著用橡皮刮刀輕柔地切拌著，讓蛋白霜與麵糊攪和在一起。

分三次將蛋白霜拌入後，少年又將些許融化的奶油加入其中，再次拌勻，動作溫柔地像是在對待什麼易碎的寶貝。

隨後，他取來一個鋪好烘焙紙的烤盤，倒入混合好的麵糊，並將表面抹平。

托起烤盤，陸錦言轉過身，將它送進亮著橘光的烤箱中。

闔上拉門，烤箱的光芒透過玻璃映在少年臉上，描摹出他銳利俊俏的臉龐。從他身上散發的迷人氣息，令人下意識地不想移開視線。

少年眨了下纖細的鳳眼，微微側過頭，正好與那雙盯著自己的眼眸對上視線。

一陣燥熱攀上後頸，韓茉薇立刻別開臉，看向窗外，假裝自己剛剛什麼都沒做。

陸錦言垂下眼眸，隨即步回料理台邊，將咖啡、水及砂糖倒入鍋中加熱。沒過多久，一股濃醇的香氣融合著完美比例的甜在空氣中擴散，少女的注意力也因此被這咖啡糖液的垂涎香味吸引了回來。

感覺再不說點什麼，就要被教室的寂靜壓得喘不過氣了，韓茉薇終於出聲問道：「欸，為什麼這個叫歐培拉蛋糕啊？」

陸錦言抬起眼眸瞄了少女一眼，隨後拿來一個碗，分次打了三顆蛋並將蛋黃分離出來後，開口問道：「妳知道它成品長什麼樣子嗎？」

「當然知道啊！」韓茉薇一臉得意地揚起下巴，「就是一層白的一層黑的，疊很多層嘛！」

「歐培拉蛋糕就是因為它一層一層的結構很像巴黎歌劇院，所以被取這個名字。」陸錦言拿出電動攪拌器，將蛋黃打成濃稠狀，隨後將一鍋糖水倒入蛋液中，「除此之外，它也有象徵劇場的階梯，以及戲劇分幕的含義。」

高速轉動的打蛋器將蛋黃與糖水充分融合，碗裡盛著淡黃色的濃稠液體。將停止運轉的打蛋器提起，幾滴沾黏的蛋黃液落下，在蛋黃糊表面停留數秒後融了進去。

隨後，他又取來一個碗，將裡頭的奶油打發至蓬鬆後，倒入蛋黃糊並充分攪拌。握著電動攪拌器的手臂為了固定機器的位置，微微出力，浮現出清晰緊實的肌肉線條。

最後，少年將先前備好的些許咖啡糖液倒入，用橡皮刮刀攪拌均勻，完成了法式奶油霜的製作。

此時，烤箱發出了「叮！」的一聲。陸錦言戴上隔熱手套，將飄著熱氣的蛋糕取出，剛出爐的濃烈蛋香瞬間瀰漫在教室的各個角落。

「酷欸！」聽完陸錦言的解釋後，韓茉薇發出了一聲讚嘆。隨後，她將手肘撐在桌上，雙手托著臉頰，歪了歪頭問道：「對了，為什麼要做這個啊？而且你這樣直接用甜點社的材料沒問題嗎？我知道你是甜點社的啦！但這樣偷用可以嗎？」

「妳到底把我想得多糟糕。」陸錦言皺起眉頭，纖細的鳳眼瞇了瞇。取來分別裝著黑巧克力及鮮奶油的兩個碗，加熱融化後拌在一起做成甘納許，「有個學妹提議說想學，就被排進其中一堂社課裡，所以我要先學怎麼做。」

「欸⋯⋯」學妹啊⋯⋯

不知為何，韓茉薇感覺自己的胸口抽痛了一下，像是有一團毛線雜亂地纏在一起。

「怎麼了？」發現少女的反應有些奇怪，陸錦言出聲問道。

「蛤？喔，那你找我來幹嘛？」

「試做總要找個人把這些吃了，不然浪費。」

「喔⋯⋯」什麼嘛！這根本是把我當廚餘桶嘛！

不是那個「學妹」想學的嗎？叫她來嘛！

越想越生氣，韓茉薇將雙手抱在胸前，雙頰圓滾滾地鼓起。

這樣你們就可以兩個人一起吃那個蛋糕了啊！特意找我來做什麼！炫耀嗎？哼，把我當成白老鼠好玩是吧！

⋯⋯嗯？等等，我在想什麼？！

「啪！」韓茉薇抬起手，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巴掌。

「妳幹嘛？」拿著刀的陸錦言正準備將冷卻的蛋糕體切片，卻被少女突如其來的舉動怔住，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沒事⋯⋯」韓茉薇將額頭抵在桌上，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

我那麼在意那個學妹做什麼啊！這樣搞得好像我在嫉妒一樣！

微微撇過頭，用餘光瞄了陸錦言一眼。

此時，少年已經將視線落回面前的蛋糕體上，專注的雙眼滲著穩重的氣息，緊閉的淡粉色唇瓣透著一絲冷魅。

我才不會喜歡那個冷血、無情、長得帥、甜點做得很好吃⋯⋯沒、沒人性的魔鬼！魔鬼！！！他是魔鬼！！！

將蛋糕側邊的不規則處切掉並分成三等份後，陸錦言將其中一片刷上了咖啡糖液、抹上一層法式奶油霜，再將這第一層的歐培拉蛋糕放進冰箱裡定型。

在關上冰箱門前，少年取出了三個小杯子，裡頭裝著白嫩嫩的奶酪。

「做完之前先吃這個吧。」陸錦言把奶酪放在少女面前，隨後拉來一張椅子在她身旁落座。

「嗚呼！是奶酪欸！」一看到出現在眼前的甜點，韓茉薇立刻將腦中的思緒全拋到了一旁。她拿起湯匙舀起一大口，塞進嘴裡，臉上瞬間綻放燦爛的笑容。

「之前社團成發，我們拿到第三名。」陸錦言將右手的手肘抵在桌上，手背撐著下巴，微微偏過頭，用帶著些許柔情的目光望著少女。

「是嗎⋯⋯」韓茉薇大口吃著，「恭喜啊⋯⋯」鼓鼓的雙頰發出咀嚼的聲音，「這樣你們就有更多經費了。」始終停留在奶酪上的視線，終於在第一個杯子清空後看向了少年。

「對啊。」淡粉色的薄唇微微揚起，「這樣就有更多經費可以做甜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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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第一層蛋糕定型，陸錦言又重複了數次堆疊、定型，完成以黑白兩色相互堆疊的半成品。

蛋糕片之間的夾層，分別是米色的法式奶油霜及深棕色的甘納許，淡淡的咖啡香在空氣中飄蕩，勾勒著韓茉薇的食慾。

「做好了嗎！」她兩眼放光地跑到料理台邊，看著那約有三分之一個烤盤那麼大的蛋糕，口水快要如瀑布般傾瀉。

「還沒。」陸錦言沉聲道，取來在一旁隔水加熱的黑巧克力，並在裡頭加入了幾滴玉米油，攪拌成滑順的巧克力醬。

隨後，少年將巧克力醬淋在蛋糕上，濃醇而不會過分甜膩的香氣撲鼻而來，韓茉薇的臉無意識地朝蛋糕貼近，似乎是想直接張口咬下那誘人的美味。

「就說了還沒。」陸錦言用中指彈了一下少女的額頭，在她的肌膚上留下淡淡的紅印。

「嗷嗚！」韓茉薇摀住額頭，向後退了幾步，閉上的雙眼滲出幾滴淚珠。下一秒，她睜開眼，燃著怒火的眼眸瞪向少年吼道：「喂！你幹嘛啊！」

「我再不阻止妳，妳就要直接咬上來了。」陸錦言邊說邊用抹刀將淋在蛋糕上的巧顆力醬抹平，隨後再次捧起蛋糕，送進冰箱。

「欸——還要等喔。」看到蛋糕又被關進那灰白色的長方體中，韓茉薇失望地垂下了肩膀。

「再等兩個小時左右就可以了。」陸錦言走回料理台前，開始收拾桌上的一片狼籍。

「咦——！兩個小時？！太久了吧！」

「要讓巧克力完全定型。所以我就說了下午三點再來。」

「切——」

突然沒了話題，兩人同時陷入沉默，水流嘩啦嘩啦地沖刷著。

沒過多久，那些沾滿甜膩氣息的用具都被洗得閃閃發亮，乾淨得像是打了蠟似地過分乾淨。關上水龍頭後，變得安靜的教室令人感到有些窒息。

韓茉薇抬起頭，正好與那銳利的鳳眼對上視線，莫名的燥熱從尾椎攀上後頸，一陣刺麻像電流般竄進大腦。

少女立刻別開眼，抬手撫著胸口，劇烈跳動的心臟彷彿要將肋骨撞碎。呼吸變得急促而又刺痛，彷彿剛跑完一場馬拉松般，難以喘息。

「韓茉薇。」低沉的嗓音冷不防地從頭頂傳來。

韓茉薇被嚇得全身抖了一大下，她倏地回過頭，朝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自己身後的少年吼道：「幹嘛！」

「妳反應那麼大幹嘛？」陸錦言皺了皺眉。

「還、還不是你突然靠近！被你這個魔鬼靠那麼近，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少女腳步有些不穩地起身，搖搖晃晃地與少年拉開了距離，臉上佈滿羞澀的紅暈。

「我只是要問妳，妳有沒有什麼想吃的甜點。」陸錦言無奈地嘆了口氣。

「問、問這個做什麼？」

「妳都來幫我了，總得做些妳想吃的吧，而且適合的也可以當作下學期的社課內容。」

「⋯⋯什麼都可以？」韓茉薇雙眼瞇了瞇。

「可以。」

「那⋯⋯」少女嘴角微挑，一隻手插在腰上，另一隻手指著陸錦言的鼻尖，「我要吃馬卡龍！」

「妳故意的？」少年挑眉。

「哼哼，你說什麼呢？」

「妳應該知道馬卡龍是甜點界數一數二難做的吧。」

「哦？」韓茉薇用手指半遮著嘴，指縫間露出挑釁的笑，「所以說你做不出來嘍？甜點社下任社長？」

「誰說我做不出來的？」踏著沉重的步伐，陸錦言走到少女面前，一隻手撐在她身後的桌緣。散發著冷冽氣息的黑眸，緊緊地盯著那彎成新月狀的雙眼，「妳覺得區區一個馬卡龍能難倒我？」

「誰知道呢～」眼看少年朝自己逼近，韓茉薇微微別過頭，耳根頓時染上一抹燥熱，身體默默地朝沒被擋住的一側平移。

「來打賭。」陸錦言向前踩出一步，封住少女逃跑的路線，同時伸手用食指及拇指扣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扳回來與自己對視，「如果我在寒假結束前做出來，妳就要實現我一個要求。」

「那、那如果沒做出來呢？」瞳孔因緊張而顫抖著，雙手向後抓住了桌緣。

「我就實現妳一個要求。」

「我、我憑什麼要答應啊！」

「妳不敢？」淡粉色的嘴唇扯出邪魅的笑，纖細的鳳眼瞇得像是一隻狡猾的狐狸。

「誰不敢啊！」韓茉薇不服輸地抓住少年的手腕，朝他的方向傾身靠近。

賭局成立，陸錦言向後退開，丟下一句：「我晚點回來。」便離開了教室。

看著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韓茉薇捂著通紅的臉頰，原地蹲下。

「呀啊——！」先是小聲的嗚嚶，隨著氣息拉長，吶喊聲逐漸增強。

太近了啦！可惡⋯⋯明明只是愛欺負人的魔鬼，為什麼身上會有那麼好聞的檀香啦！

天氣依舊寒冷，卻降不下體內不斷竄升的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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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掛著一抹淺笑，少年不斷將冰冷得彷彿能將肌膚凍傷的水潑到臉上，卻壓不下心中狂烈的躁動。

水珠順著脖頸滑落，勾勒出深邃的肌肉線條，染濕衣襟。

好可愛。

望著鏡子中的自己，腦海再度浮現出少女的身影，陸錦言笑著嘆了口氣。

但是⋯⋯

「該讓她知道我是誰嗎？」少年低語。

還是應該讓她直接喜歡上我就好？

掏出兜裡的錢包，拿出裡頭那只剩半張的照片，翻到了背面。

她說她絕對不會嫁給那個男生，但她的反應⋯⋯

再次抬頭看向鏡子，陸錦言微微皺眉，拿著照片的手用力地拍在牆上，嘴角翹起呢喃道：「啊⋯⋯麻煩死了⋯⋯」

總之，先讓她成為我的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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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陸錦言回來後，教室裡一直維持著一層難以戳破的寂靜。韓茉薇捧著手機，心思卻不斷被那個從身後盯著自己的視線拉走。

為什麼要一直看我啦！

少女微微偏過頭，想確認是不是其實是自己的錯覺，映入眼簾的卻是那雙專注地看著自己的鳳眼，害得她趕緊回過頭，將身體縮了縮。

我不喜歡他、我不喜歡他、我不喜歡他⋯⋯

韓茉薇像是在自我催眠般，在心中默念著。

他是魔鬼、他是魔鬼、他是魔鬼⋯⋯

對！我不喜歡他！所以我才不怕他呢！就算他一直看我又怎麼樣，叫他不准看我就好了啊！

「喂！你⋯⋯」韓茉薇倏地起身，正要朝那個一直盯著自己的視線大吼時，陸錦言也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到冰箱旁，將定型的歐培拉蛋糕取出，放到料理台上。

「怎麼了？」少年抬起頭，眉毛微微挑起。

「沒事！」見現在再講什麼也沒用，少女賭氣地轉過頭，身後的長髮輕盈地在空中飄動。

陸錦言微笑著聳了聳肩，拿來一鍋熱水及一把刀子。將刀浸入熱水中，充分加熱後取出，再用廚房紙巾將刀上的水珠擦乾。

微熱的刀片輕抵在凝固的巧克力表面，稍一出力，刀上的餘溫輕鬆地將凝固的巧克力切開，分出了一片完美的長方形蛋糕。

將蛋糕及一支小叉子放到盤子上，陸錦言一手托著盤子繞過料理台，來到韓茉薇身旁，將蛋糕放到她的面前，「請用。」

濃醇而不會過於激烈的香味撲鼻而來，少女的雙眼瞬間發亮，不滿的情緒眨眼間全被拋諸腦後。她雙手輕輕一拍，在椅子上落座，隨後拿起小叉子，從角落的地方挖下一口，塞進嘴裡。

咖啡的苦與巧克力的甜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軟綿的蛋糕彷彿在舌尖上跳舞般，絲滑的法式奶油霜夾在中間，將整體的口感昇華至另一層境界。

「唔——」韓茉薇發出幸福的嗚嚶，空著的手撫上臉頰，享受著嘴裡的美味。

「怎麼樣？」

「超好吃的！」純黑的眼眸像是寶石般閃閃發亮，少女再次挖下一口，遞到陸錦言面前，「你吃吃看，超好吃的欸！」

少年微微一愣，隨後漾出溫柔的微笑，銳利的鳳眼散發著柔和的視線，他微微彎下身，吃下那口蛋糕。

「嗯⋯⋯有點太甜。」陸錦言直起身，用拇指擦過嘴唇，「糖的比例要減少。」

「會嗎？」韓茉薇歪了歪頭，「我覺得剛剛好欸。」語畢，就在她打算挖下一口時，懸在空中的叉子突然停下。

欸、啊、咦，等、等等等等等等！他、他剛剛直接吃下去了？這、這支叉子⋯⋯

「對妳來說剛剛好是吧。」陸錦言走回料理台，取出食譜，在備料的砂糖旁做了些筆記。

社團：減少。韓茉薇：剛剛好。

放下筆後，陸錦言再次拿起刀，準備將剩下的蛋糕切完時，卻瞥見少女將叉子懸在空中不動的姿勢，「妳在幹嘛？」

「蛤、咦，什、什麼幹嘛？」少年的聲音傳進耳中，韓茉薇身體微微一顫，拿著叉子的手倏地收到胸前，隨後頂著微微泛紅的臉頰看向他。

「妳怎麼停下了？」

「喔，沒、沒有啦，我只是覺得嘴巴有點乾，想喝水。」

「蛋糕太乾嗎？」陸錦言放下刀子，準備再在食譜上記下要修改的部分。

「不是不是不是！蛋糕很好吃，超好吃的！」韓茉薇慌張地揮舞著雙手，隨後大大挖下一口，塞進嘴裡。

當叉子碰到嘴唇的瞬間，一股莫名的燥熱湧上胸口，手指有些發麻。

陸錦言望著少女，視線在叉子上停了下來，意識到對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時，他一隻手遮住了嘴，唇角揚起，耳廓染上淡淡的春紅。

將剩下的蛋糕切片，裝進紙盒中，少年柔聲說道：「這些妳帶回去吃吧，沒吃完記得冰冰箱。」

「嗯，好。」少女低垂著頭，「那、那個，今天就這樣了吧，我、我晚點還有事。」

「好。妳先回去吧，我還要留下來收東西。」

聞言，韓茉薇快速起身，抱起料理台上的紙盒後，一溜煙地朝教室門口逃走。

「韓茉薇。」就在少女的身影要從門後消失時，陸錦言出聲喊道。

韓茉薇停下了腳步，卻依舊背對著他。

「我之後還會做其他的，想吃嗎？」

「⋯⋯」

「韓茉薇？」

「當、當然！」倏地轉過身，臉上浮著粉嫩的羞紅，韓茉薇語氣略顯急促地喊道：「除了我，你不准給其他人吃！」語畢，不等對方回應，便逃也似地消失在視線中。

「啪！」手掌用力地拍在臉上，陸錦言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彷彿要將肺撐破一般。隨後，他將氣徐徐吐出，同時發出了無力的聲音。

「啊⋯⋯為什麼啊⋯⋯」

為什麼能那麼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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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開學剩下三天。韓茉薇踩著愉悅的步伐，心中盤算著賭局勝利的獎勵。

哼哼哼，下禮拜就開學了，那個魔鬼一定來不及，是我贏啦！

在家政教室門口止步，少女轉動門把，豪邁地推開門，揣著莫名的自信朝教室裡喊道：「哈哈哈！認輸吧！剩三天，是我贏了！」

陸錦言將用來製作檸檬塔的塔皮放入烤箱後，望向站在門口的韓茉薇，一側的眉毛輕輕挑起，薄唇微勾，露出淺淺的笑。踩著穩健的步伐走到流理台，洗去沾在手上的油漬後，他從包包中拿出用透明塑膠袋包裝好的馬卡龍。

光滑的表皮仿若小寶寶的臉蛋，色彩明亮、大小一致的餅皮夾著厚薄適中的內餡，均勻整齊的裙邊完美地圍在餅皮底部。

「什、什麼！怎、怎麼可能！」韓茉薇雙手舉在胸前，臉上掛著驚訝的表情。

陸錦言聳了聳肩說道：「邊吃邊等檸檬塔做好吧。」隨後便轉過身，回到料理台邊開始製作檸檬塔的餡料。

與此同時，這幾週的回憶湧入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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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週前，陸錦言家。

廚房中島上，放著數個鍋碗瓢盆，碗裡分別裝著杏仁粉、糖粉、雞蛋、細砂糖、黑巧克力及奶油，一旁還放著一瓶未開封的鮮奶油。

陸錦言拿著食譜，再次複習了一遍製作流程後，便將裝著雞蛋的碗拿到面前。

將蛋白及蛋黃分離後，用電動攪拌器將蛋白打至起泡，再分次加入細砂糖，接著持續打發，直到蛋白霜能立起而不會下垂。

拿著電動攪拌器的手臂刻著線條分明的肌肉，陸錦言輕吐一口氣，放鬆手臂。隨後分別取來杏仁粉及糖粉過篩，並將兩者拌在一起。

接著，將蛋白霜倒入杏仁粉及糖粉的混合物中，再用橡皮刮刀輕輕拌勻，直到麵糊呈現如緞帶般柔順的樣子。

空氣中瀰漫著甜甜的香氣，纖細的鳳眼眨了眨，幽深的黑眸反射著碗中的麵糊。

取來一個擠花袋，將麵糊裝進去後，在烘焙紙上擠出一個個直徑約四公分的小圓餅，接著，他輕輕拍了幾下烤盤，將麵糊中的氣泡排出。

隨後，陸錦言將盛著麵糊的烤盤放到一邊，待其表面風乾，同時開啟烤箱預熱。

初次嘗試的甜點總是更加費心，才製作到一半，少年的臉上已經浮現一層疲憊。他按了按肩膀，轉了轉略微僵硬的手臂，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後，再次將精神投入製作。

確認麵糊已經風乾到表層不會沾手後，陸錦言便將其送入烤箱，轉手開始調配內餡。

因為是第一次的關係，陸錦言選擇以過去曾製作過的甘納許作為內餡。

將鮮奶油及黑巧克力分別加熱後拌勻，濃醇的香氣頓時滲入空氣中。

叮！烤箱發出清脆的提醒聲，淡淡的甜香隨著熱氣飄出。

站到那照著橘光的黑色長方體前，橘黃的燈光灑在陸錦言的臉上，描繪出俐落的下頷線及立體的鼻樑。

初次挑戰的成敗將在此刻揭曉，他深吸一口氣，拉開烤箱門，將烤盤取出攤在灑著潔白光芒的日光燈下。

碰！戴著隔熱手套的手緊握成拳，用力地砸在桌上，另一隻手的手肘撐在桌上，手掌托著垂下的額頭。

大失敗⋯⋯！

預期中光滑的表面，佈滿大大小小的裂痕，且每顆圓餅大小不一，有些甚至快要與隔壁的碰在一起。

「唉⋯⋯」深深地嘆了口氣，陸錦言搖了搖頭，「看味道行不行吧⋯⋯」

勉強挑出兩個大小相近的圓，將裝入擠花袋的甘納許擠在其中一個圓上，隨後把另一個圓蓋上。

將這表面凹凸不平的馬卡龍塞進嘴裡，舌尖在觸碰到表皮的瞬間便感到一陣不妙，下一秒，如沙漠般的乾澀在嘴中爆開，少年一隻手捂著嘴，另一隻手抓著自己的脖子，強逼自己吞咽。

「咳咳咳⋯⋯」陸錦言邊咳著，邊找尋馬克杯的身影，接著裝上滿滿一杯水，突出的喉結不斷上下滾動，飲下救贖般的甘泉。

「⋯⋯完全不行！」少年粗喘著氣，眉頭緊皺，雙手僵硬地撐在中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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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過去，吳承一嘴裡哼著歌，站在陸錦言家門前。他摁下電鈴隨即喊道：「錦言～我到嘍～」

門後傳來急促奔來的腳步聲，下一秒，面前的門被推開，但出現在門後的人，並不是那個名字的主人，而是同為甜點社的一位國中部學弟。

看到吳承一的瞬間，學弟臉上憔悴的神情頓時染上一層贖光，他雙手抓住少年的肩膀，身體癱軟得幾乎是要掛在他身上，「學長——我不行了啊——」

「咦咦咦？發生什麼事了？」吳承一歪了歪頭，細成線狀的瞇瞇眼疑惑地看著學弟。

走進屋內，空氣中瀰漫著濃醇的甜香，同時夾雜著細微的悲鳴聲。

跟在學弟身後來到客廳，映入眼簾的是甜點社其他幾個學弟們的身影。他們東倒西歪地躺在沙發及地板上，每個人嘴邊或多或少殘留著些許色彩鮮艷的餅類碎屑。無神的雙眼在看到吳承一的身影後燃起了一絲希望，像是看到活人的殭屍般撲了上來。

「學長！」

「學長救命啊——」

「整整一個禮拜，一個禮拜啊！」

「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我快變成馬卡龍的形狀了啊！！！」

視線望向沙發前的茶几，上面放了三個碗，每個碗裡都堆著如一座巨山的七彩馬卡龍。

「到底是做了多少⋯⋯？」吳承一呢喃，隨後拿起一個翠綠色的馬卡龍塞入口中，恰到好處的酸甜在嘴中化開，檸檬的清香輕踩味蕾。「嗯？這不是做得很好嗎？」

帶著些許疑惑，吳承一捧起其中一個馬卡龍數量較少的碗，走向屋內深處，來到廚房中島，陸錦言拿著篩子將杏仁粉過篩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

銳利的鳳眼透著認真的神情，稜角分明的臉龐像是被雕刻出來的藝術品，散發著專注的冷豔，些許淡米色的粉末沾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上。

「錦言呀～」吳承一的聲音讓陸錦言抬起頭，少年隨即將手上的工具放下。「這樣已經很好了吧，學弟們快陣亡了啊。」語畢，將一顆馬卡龍塞進嘴裡，酸甜的莓果香在口中爆開。

「不行，」陸錦言搖了搖頭，「味道不對，形狀也不好看，而且還是有裂痕。」

吳承一低頭看向懷中那碗馬卡龍，的確有幾顆表皮裂著如絲線般細微的裂痕，再仔細一點看的話，也是能看出圓餅的大小有些微的不同。但以初學者來說，這樣已經是很好的成果，甚至可以說是超出水準的好了。

「這是完美主義又犯了啊。」

陸錦言不語，再次拿起篩子過篩，隨後將杏仁粉及糖粉均勻地混在一起。

「對了，你為什麼不叫茉薇學妹來？她應該很樂意吃掉這幾座馬卡龍的吧。」吳承一瞥了一眼客廳茶几上的兩座馬卡龍山。

「不行，」陸錦言拿起橡皮刮刀，輕柔地將蛋白霜與杏仁粉攪拌在一起，「不夠完美。」

「不夠完⋯⋯嗯？」吳承一察覺到什麼地挑了挑眉，「齁？難不成你學馬卡龍，是為了做給茉薇學妹？」細長的瞇瞇眼彎成半圓狀。

攪拌的動作頓了片刻，陸錦言悄悄地撇開視線，耳廓浮現淡淡的紅暈。

「咦？欸？真的假的？」吳承一驚訝地張大了嘴，「那你初戀呢？雖然現在有喜歡的人是件好事，但你當初進社團的原因，不是說是為了要做給初戀吃的嗎？」

「⋯⋯她就是。」

「⋯⋯等等，你說什麼？」

陸錦言放下手上的橡皮刮刀，垂著頭深吸一口氣後，抬起頭瞪向吳承一。兩側的臉頰暈染著淺淺的紅，鳳眼滲出的寒氣中，摻雜著一絲羞澀。「韓茉薇就是我初戀。」

線狀的瞇瞇眼幾乎要睜成正圓，棕色的瞳孔驚詫地震動著，放到嘴邊的淡藍色馬卡龍啪地掉到了地上，些許碎屑四散。

「這⋯⋯」

吳承一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轉過身閉上了嘴。

嗯，隨他去吧，他開心就好。

撿起掉在地上的馬卡龍後直起身，少年的雙眼恢復成原本的樣子，臉頰上浮現深邃的酒窩。

回到客廳，看起來生不如死的學弟們依舊倒在地上，吳承一用愉悅的音調對他們說道：「各位加油，如果到時候錦言成功了，我就請大家吃飯！」

聞言，學弟們像是感受到救贖的聖光灑下來般，跪著圍在吳承一身旁痛哭流涕。

「學長⋯⋯」

「學長是天使！」

「學長萬歲！我永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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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茉薇坐到椅子上，拆開透明的塑膠袋，挑了一顆艷紅色的馬卡龍。光滑完美的表皮沒有一絲龜裂的痕跡，上下兩顆圓餅的大小完全一致，靠近餡料區的底部圍著厚度均一的裙邊。

哼，搞不好只是長得好看而已。

張嘴咬了一口，酥脆的表皮下是柔軟的蛋糕體，滑順的餡料隨即在舌尖融化，甜而不膩的莓果香在嘴中綻放。即使吞下，酸酸甜甜的餘韻仍在口中縈繞。

「唔唔唔⋯⋯」幸福的表情摻雜著些許的不甘，少女將手上的半個馬卡龍也塞進了嘴裡。

可惡，好好吃啊！

韓茉薇抬起頭，雙眼微微瞇起，瞪向站在料理台的少年。

感覺到強烈的視線正盯著自己，陸錦言停下手中組裝檸檬塔的動作，抬頭看向少女，「瞪我幹嘛？」

「沒幹嘛。」韓茉薇賭氣地甩過頭，如綢緞般的黑髮蕩出柔順的光澤。她又拿了一顆淺綠色的馬卡龍塞進嘴裡，醇厚的堅果香頓時在嘴中綻放。

陸錦言的嘴角微微揚起，隨即著手將剩下的檸檬塔組裝完畢，放入冷藏。不過他特意留了一個沒有冰入冰箱，而是直接盛到盤上，放到韓茉薇面前。

金黃的塔餅裝著鵝黃色餡料，濃郁的檸檬甜香直竄鼻腔，少女吞了吞口水，想吃的渴望驅使她直接用手拿起。

咬下一口，酥鬆的塔皮在嘴中崩解，稠狀的柔軟餡料攀上舌頭，滲出完美比例的酸甜。

「唔——！」空著的手捧著臉頰，臉上的表情幸福到像是融化了一般，「這個也好好吃！」

看著少女的反應，陸錦言轉身走向料理台，唇角愉悅地勾起，「冰箱裡還有很多，妳回去的時候帶走，冰過的口感不一樣。」

兩三口將檸檬塔解決後，韓茉薇深吸了一口氣，用著有些不情願的聲音開口道：「你贏了。」

陸錦言回過身，纖細的鳳眼微微彎曲，「什麼？」

「打賭，你贏了啦！」知道對方是在明知故問，韓茉薇感覺更不甘心了，「你要我做什麼？」

緩步走到少女面前，陸錦言微微傾下身，兩人的臉靠得很近，帶著焦糖味的檀香繞上了鼻尖。

「妳明天有空嗎？」

「有、有啊，幹嘛？」

「那跟我去這吧。」

陸錦言拿出了兩張遊樂園的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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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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