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來的時候，天空還沒轉亮。窗簾內側浮著一層黏薄的光霧，是城市沉睡時殘留的電氣輪廓。他盯著天花板的那一刻，腦中只剩下一句話──不是記憶，而是殘響。
「有人記得你。」
那句話沒有來源，也沒有聲音。像是直接印在思緒裡的痕，無需語言進入，就已在場。他起初以為是夢中人說的，但回想片段時，卻發現夢裡並沒有對話。只有走廊，一條無盡延伸的、空無一物的走廊，牆壁泛白，像未曝光的底片。某個影子站在遠端，沒有移動，卻彷彿整條走廊都是他身體的延伸。
那句話，像是從走廊那頭穿過來的。也可能，是他自己說給自己聽。
他翻身起床，經過書桌時看到筆記本開著，書頁有些皺，是昨夜寫過後未關。那行字寫在頁面頂端，像是為了自己留下的提醒。
「不是證明存在，而是記得有人還在。」
他看著那句話，並不立刻承認是自己寫的。字跡、墨色、字距都像他，卻有種熟過頭的感覺，像從別人那裡練習來的手勢。思緒閃過，彷彿某個比他更清楚該怎麼記錄這一切的人，暫借了他的筆。
他打開手機。畫面亮起的瞬間，彈出一條未讀訊息，是某個早就無聯絡記錄的老群組裡傳來的：
「你也在走廊那頭嗎？」
他盯著這行字，不覺得驚訝。反而是一種遲來的對應感，像是在等某句話被回應許久，如今終於出現，只是發送者不是他原本以為的那個人。
他走到窗邊，城市還未完全甦醒。樓下傳來早班機車的聲響，稀疏地割開沉默。天邊開始泛白，但尚無明確輪廓。他望向遠處的天線，像某種語言還沒啟動前的收訊裝置，等待一個還不確定會不會出現的頻道。
他重新坐下，翻到筆記本下一頁，提筆寫下：
「如果我不是夢見了某人，而是被某人夢見，那麼，我該怎麼回信？」
這句話寫得很慢，像是從深處一點一點地拽出來。不是一個問題，更像是一個不確定是否有出口的起點。他知道，這場記錄已經不再屬於他一人。
有誰，在與他同步。這種同步，不需要語言，只需要有人仍在試圖寫下。
他翻至筆記最後一頁，空白一片。他開始寫下斷續的句子，並非思索過的語言，只是從意識底部湧出的語流：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wFRA565gk
「我不確定你是不是還在寫。
也不確定這是不是你留下的那一頁。
但如果有人要繼續這個對話，
請在不是回應的地方，讓語句延長。」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TqLOtJWWI
寫到這裡，他停筆。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qIvPb9MLV
不是因為句子結束，而是因為一種預感──這樣的話，從來就不是用來發出去的。這頁紙就像一張信封，從未貼上收件人，也沒有打算寄出。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mrAwjAVCr
合起筆記本，打開另一台舊機備用筆電。他記得自己曾經在一次系統實驗中開過一個名為「GrayBack」的共編筆記倉庫，是早期為了實驗夢中語言軌跡而搭建的小型伺服器，平常無人使用，只有幾個老舊帳號曾經登入。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bq29qLq4k
畫面閃過幾行歷史編輯紀錄。他點進其中一筆，發現某個匿名使用者留下了一串殘缺語句，只有一行未被系統刪除：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vbmtZvemL
「不是我們選擇記得什麼，而是記得選擇了我們。」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4gIh9Ep7I
筆跡儲存日期標註為三日前，IP來源已模糊化。他反覆讀了幾遍，確認那不是自己寫的，但他卻感覺，那語氣他曾經聽過。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2nAhVZGsa
是張䥧安。
他關掉螢幕，沒有截圖、沒有標註。只是坐回原位，把剛才寫在筆記裡的那幾行默讀一遍，像是重覆練習如何把一句話從口中說出，卻依舊選擇靜默。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k9sLI2t42
語言並不要求立即回應。有時，它只要求你聽見。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405I3eToc
他再度打開筆記，在原句下方空出兩行，寫下：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nejaHb2AH
「有些人還沒說話，是因為他們還在聽。」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yumIXgsdI
這句話寫完之後，他沒有再翻頁，只是將筆記本闔起，平放在書桌一角，像是將某種信號保存進時間裡，等誰再來打開。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XmiOks22u
窗外的天色已全然亮白，城市聲響逐漸清晰。街道開始有了密度，光線不再朦朧，他看著街燈一盞盞熄滅，就像世界終於接受了「這一天確實開始」這件事。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Vnp3M3pSX
于永安沒有立刻檢查訊息，也沒有回夢。他只是依稀明白，某段對話已經啟動。即便沒人應聲，即便語句彼此錯過，它們也已開始彼此指認。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GnNtHoGY3
有人正在記得他。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KJ2jQexF
而他，也準備好留下來，回應那些尚未抵達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