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數日後,正殿聚集了各司大臣與官員討論著近期重要的軍事與政務,亦提及加爾古.瑪庫戰役一事。原侵佔書院的帝國軍已敗逃,邊境的軍隊餘黨為了阻止法嘉斯與雷斯塔的聯軍繼續追擊,炸毀了連接兩地的多數道路與大橋,顯然已無戰意。這意味著聯軍在此獲得了極大戰果。
「聽到這個好消息,妳似乎不怎麼高興呢,科爾娜莉亞?」帝彌托利道。
科爾娜莉亞裝模作樣地以扇子遮掩著自己的表情,雖已有年紀,仍身穿著能突顯身材與過度裝飾的豔麗服飾,笑道:「怎麼會呢,陛下。東邊的防線如此優秀,臣女歡喜都來不及了,可都多虧驍勇善戰的將軍們,想必今年的春天會溫暖許多吧。」
「妳可知道此次戰役的大功臣是誰吧?」
「唉呀,自然是被稱作『法嘉斯之盾』的伏拉魯達力烏斯家,只是呀……聽說羅德利古大人受了重傷,不曉得情況如何呢?不如這樣吧,臣女推薦幾位西部軍營的將軍,以補足這段時間的缺口……」科爾娜莉亞的笑容依舊。
「咳咳、科爾娜莉亞大人,儘管羅德利古大人正在養傷中,也還有菲力克斯大人在。」一名老武官提醒道。
「這事我當然沒忘,不僅僅是伏拉魯達力烏斯家,各家族將領也是奮力發揮本領、驍勇善戰,才能有如此豐厚的戰果!若菲力克斯大人現無接掌的意願,那麼予以其他將領一些機會也不為過吧。陛下,您意下如何呢?」
「……那就先列名單過來吧。」帝彌托利表情沒有太多變化,但殿內則是引發了耳語與噫聲,這讓科爾娜莉亞的眼眉笑得更開了,應了聲『是』便命下人奉上早已準備好的奏書。
希爾凡小聲地對一旁的菲力克斯道:「嘖嘖,這科爾娜莉亞又不知在打什麼算盤了,早就將名單準備好了啊。」
菲力克斯仍是一臉不耐道:「哼,就算那個王不接受這項提議,那女人也會拿出慣用的伎倆來引發議論吧。」
希爾凡輕巧地揮動握在手中的折扇,撇嘴道:「哦……就是那些用來指責陛下偏頗的那套言論啊。唉呀~要是科爾娜莉亞若真的推舉幾個人才那倒好說,這幾年下來官場素質參差不齊,做起事來可麻煩了。」
法嘉斯向來氣候寒冷、資源稀缺,又偶有北方民族侵擾,為了鞏固權力與地位,人才的選拔可謂重要,而紋章之力是最為顯著的差異,擁有紋章,也同時伴隨著智識、才能、力量或美貌等,這些外顯能力都讓紋章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帝國之所以發起戰爭,正是主張消滅賽羅司教重視血脈與紋章至上的教義,這對長年血脈越發稀薄而逐漸凋零的西部家族來說,可謂極有吸引力。而掌管中務府的科爾娜莉亞正是以此為號召,強調不獨尊紋章才是未來之道,並擁戴了無紋章的琉法司親王,支持其主張的臣下們皆統稱為『科派』。科爾娜莉亞更於各府安插其派系的人手,其意圖不言而喻,試圖對帝彌托利的王權造成威脅。
如希爾凡所言,官場人才良莠不齊、易致紛爭,且派系各持立場,議事歧見多、資源分配毫無共識乃是家常便飯。即使在陛下面前,高官之間也時常爭執不下。
菲力克斯輕哼一聲,他向來以劍服人,對這議事堂的鬧事並不在乎。希爾凡則是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加入話題來緩和官員間此起彼落的不滿。
「陛下~好不容易現在戰事都告一段落了,不如就專心陪陪王后娘娘與嬪妃娘娘們呀!最近也招了幾位新人入宮不是嗎?也讓我們看看王太子嘛!」
此話一出,無論東西派,各家老臣們都紛紛出言贊同,畢竟陛下成婚多年仍膝下無子,便談論起自家妃子的美貌與可人之處,向陛下建言必須早日綿延子孫云云。
「…………」原是看不清表情的帝彌托利,此時似是蒙上了一層黑霧。
眾派臣子此起彼落、七嘴八舌的議論聲源源不斷,一直到政務會議結束後都仍有官員面帶愁容向陛下勸諫此事。
菲力克斯對這話題毫無興趣,既然會議已結束,便起身離開了正殿。希爾凡道完也向陛下表示要隨同菲力克斯一同去巡邏,卻被那毫無溫度的眼神釘住。
「你可別想就這麼溜了。」帝彌托利冷道。
「咳咳,陛下,我這也是好言相勸~您也放鬆心情多多欣賞後宮嬪妃們,別老是壓力那麼大嘛!」
希爾凡依然吊兒郎噹的口吻勸著。要使各派臣子眾口一致,這話題可是意外團結呢。
「………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希爾凡。」
「啊哈哈,陛下,您別這樣說嘛。自您娶妃三年以來,對後宮並不上心,各宮娘娘們可難過了呀~」
「只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衣袖一甩,帝彌托利對此並不以為然,當年會迎娶王妃,也僅是依著與雷斯塔的盟約才進行的。而法嘉斯的臣子們認為後宮不該只有雷斯塔出身的王妃,才又籲請王多納了幾名家族千金入宮。
希爾凡晃了晃腦,對此感到嘆息。
「這近年一直都有幫您廣納采女與貴人,就是希望能夠找到可以治癒您身心的妃子嘛!」
見了帝彌托利那冰冷銳利的目眸,忽然希爾凡靈光一現,訝異道:「難道陛下還是惦記著當年您送了短劍的那位姑娘?您放心!只要再多辦個幾場選妃,說不定就能找到那位姑娘了!」
「……………杜篤,把我的阿萊德巴爾拿過來。」
「是。」杜篤應答。
希爾凡一聽,全身發了冷顫,趕緊從椅上跳了起來,又留下幾句勸誡之言後,飛也似的離開了議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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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力克斯在城內巡邏、盤點兵器,檢查城牆垛口是否有無異狀,才剛離開哨塔,過了個轉角,突然被希爾凡抓住了肩。他苦著臉道:「菲力克斯你也幫幫忙,怎能見死不救呢!還以為會被殺掉……」
「那是你自找的。」他拍開他的手,一臉嫌惡。
「唉呀~我只是想多多欣賞美人兒呀,畢竟能入宮的妃子,各個標緻又有才華呀!呀啊~真是羨慕陛下~!」
「既然這樣你自己也去娶幾個來啊。」
「唉唷我可捨不得讓美人們為我爭鬥傷心……看看王后娘娘那個樣子可真是心疼啊……」希爾凡還故做拭淚的動作。
菲力克斯十分不悅。
「我可沒打算和你繼續討論女人的事。」
「咦咦你上戰場都那麼久了,都是些臭男人們聚在一起,難道不會想找個女人治癒一下?」
「沒事的話我要繼續巡邏了,待會的訓練你可別遲到。」
「喂等等啊,才講沒兩句你就要走了!」
「不然你還有什麼要講的?」
「唉唷,因為那些老臣很心急的關係,宮內可是招了很多可愛的妃子嘛,還有不少年輕有活力的宮女們呢~不如趁著巡邏,咱們一起去看看如何?」
「哼,我走了。」
「喂、喂──等我一下啊~~」
到頭來,希爾凡還是加入了菲力克斯的巡邏行程,路途中他也沒錯過機會替菲力克斯介紹各個宮女的名字與來歷。表面上看似輕浮,卻也透露不少各方勢力的情報與目的。諸如想透過新進宮女的拿手佳餚掌握陛下的胃、來獲取他的心,藉此期望能替各府官員多多爭取用度錢糧,這種看似不正經卻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的策略。
菲力克斯雖然沒特別認真聽,但多少也感受到這王城後宮比想像中還不得了。不只有文武高官親戚的提拔賞識,還有各個派別的勢力推舉,有些是支持王的政策,有些則是似乎想要獲取更多權力的反對派。
「這些各個都是美人呢~可惜咱們陛下可不吃美人計這招呢。怎麼那些臣子就不來討好我呢,好歹我也是一介親王呢。」希爾凡故作感嘆的樣子,一副相當可惜的模樣。
菲力克斯冷哼一聲,道:「你若真有打算定下來的話就會有一堆人送上門了吧。」不過那些大臣們恐怕也知道,把女人送到希爾凡這個花花公子身邊,對政局恐怕也沒什麼影響力吧。
「我對每個姑娘都是真心的耶~~」希爾凡仍然用他那誇張的口吻表示對姑娘們的喜愛。見菲力克斯那冷漠反應,希爾凡繼續道:「咳、我可是講認真的,菲力克斯,你這個年紀到了也該娶妻了吧~如何,要從女官裡面挑嗎?畢竟就算是宮女,身分也大多有來頭呢。」
「沒興趣。」這傢伙是不是忘記自個兒歲數還比較大?
此時兩人經過了膳房旁的大廣場,擺放著各式處理食材的工具與器皿。亦看見許多宮女來來去去,搬運著蔬菜與肉品。除了洗滌區之外,另一側還放有好幾個竹架與長桌。
他在竹架區注意到了那名嬌小的橘黃色身影,正奮力地舉起串好肉的長竿子,將其掛至竹架上,似乎因個子矮小而有些吃力的模樣。令他想起了前幾日在方果宮聽到的謎之歌詞,他很在意後續……說來,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希爾凡仍然滔滔不絕地說:「我是提醒你呀~你現在功成名就可說是討老婆的好時機呢!」
見菲力克斯沒反應。
「——菲力克斯?」
希爾凡隨著菲力克斯視線的方向看去,一邊的烤爐上肉排烤得正香、而另一邊則是串串陰乾中的醃漬肉,希爾凡不由得搖搖頭嘆了口氣。
「結果還是對肉比較有興趣啊……」
「啊!希爾凡王爺!你在這裡啊!」傳令官亞修這時拿著一紙宗卷跑來了。
「菲力克斯將軍也在呀。」並向他們鞠躬致意。
亞修雖是一介平民,同時是地方小領主的養子,憑著積極向上之心而受到提拔、深受陛下信任,樂觀親切的個性也很自然地融入了身為貴族的他們。
「哦是亞修啊,找我什麼事?」希爾凡問。
「那個……關達爾大人的千金有事情要找您,請王爺回居所……她正在等您。」
「喔~是那位小姐啊,沒想到居然跑來這裡找我了,那得趕快回去才行。」
「啊、其實……關達爾大人也在……請您加緊腳步……」
「!?」希爾凡立刻轉過臉去,用僵硬的聲音說道:「呀~那個~我想到我還有點別的事情……啊菲力克斯你說要訓練對不對?是不是現在應該要趕快去……」
「你的事自己想辦法。」菲力克斯面無表情地說著。
希爾凡皺起了臉,表情十分委屈。
「你怎麼這麼無情,我跟你應該是認識很多年的摯友……」
「誰跟你摯友。」
「那個,希爾凡王爺……」亞修看著這樣的場面,不知該說習慣不習慣。
希爾凡一臉不情願道:「好啦好啦知道了,我去就是了!」
亞修禮貌地向菲力克斯點頭致意後,便和希爾凡一起離開了。
此時的雅妮特,搖搖晃晃地舉著整支竹竿,試圖掛上高處的竹架。然而,已經將纖細的手臂伸到最長,卻還是無法碰觸到肉架的最高處。
就在此刻,一道身影接過了她手中的肉串竹竿,輕巧地掛上高處,隨手便用繩索固定妥當。
「啊、謝謝……」雅妮特連忙道了謝,而眼角餘光瞥見那青色人影,服飾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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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聲音問道:「上次歌詞的後續是什麼?那首與肉和甜食有關的曲子。」
雅妮特抬頭一看,才發現出手幫忙的正是上次那位聽到自己歌聲的男人──菲力克斯.尤果.伏拉魯達力烏斯!
她幾乎驚叫出聲,卻又忍了下來。確認沒引發騷動後,才用著微微顫抖的微弱聲音開口:「菲、菲力克斯……?」她懊惱地回想自己剛才沒有邊串肉邊唱歌吧?
菲力克斯瞧著她那靈動的碧藍色眼珠,表情又變化多端。不知怎的,他覺得這女人很有趣,嘴角不禁微微揚起。
被他這樣盯著,雅妮特感到頰邊有些熱意。
「……沒有後續!請你趕快忘記!」
菲力克斯一聽,臉上盡是失望神色。
雅妮特急忙別過臉,不敢再看他。回過頭俐落地拿起醃漬肉條,輕拍掉上方多餘的香料,將其依序串至竹竿上,並往下一個竹架前進。
「這些肉是做什麼用的?」菲力克斯問。
「啊、是要做煙燻臘肉唷!肉是用鮮釀葡萄以及香料醃漬過的,趁著今日天氣好,要吊起來風乾,兩天後就能送煙燻房了。」雅妮特一邊解說,一邊俐落地串著肉。
菲力克斯則是饒富興致地看著她處理這些肉。雖仍在意著歌詞,不過既知她在王宮裡工作,碰面的機會多得是,要問詳情細節也不急於一時。
「妳叫什麼名字?」
「咦?啊、我是雅妮特……」雅妮特老實回應。
他在心中默唸了她的名字,後道:「嗯,待這些肉燻好了就送一些到亞爾居去,就說是我指定的。」
「哦、好的,沒問題!」
菲力克斯儼然把眼前的姑娘當作小宮女,但雅妮特並未察覺此事、也絲毫不介意。
不遠處可見其他宮女正慢慢往這邊來,不想與他人有過多交際的菲力克斯,迅速地將剩下的肉串竹竿掛好後,就和雅妮特道別離開了。
於是,留下了瞬間無事可做而感到疑惑的雅妮特。
「咦?怎麼回事?」
而菲力克斯,則是相當期待著兩日後的燻肉料理,以及那位表情豐富、歌詞舞步又有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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