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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自無不可

凶讀

May 12, 2025

40

6 分鐘 1,869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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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餘暉灑落，碧波生彩，美得眩目，妙得醉人。景色不妖不膩，與世遺落，孑然獨存，令人不禁為之恍然。

涼亭斜影下。

同樣沐浴在夕陽下的曼妙身影，滯留住過客的匆忙腳步。

他走近問：「姑娘，黃昏將至，何故獨坐於此？」

女子回答：「小女子在等兄長，他很快就會回來。」

書生看了眼天色，提醒道：「天色已晚，小生途經此地，聽聞附近常有失蹤之事，傳言山中妖物所為，姑娘獨坐於此，可要小心。」

憐兒抬起頭，眼神微閃，輕聲回應：「郎君多慮了，此地並無妖物。只是山中偶有野獸出沒，村人或許誤會了。小女子不怕，每天都會來這裡等哥哥。」

「每天？那可真是辛苦。」書生忍不住搖頭。

女子搖頭否認，細聲道：「憐兒不苦，只要等到哥哥，就算站上千年又何妨？」

書生嘆道：「如此兄妹情深，便讓我陪妳等一會罷。」

「郎君獨往，又是為何？」女子好奇問。

「只是不願獨坐一地，陋了見識而已。」書生笑道。

「郎君鴻鵠之志，非我能理解。小女子就覺得……能這樣等著兄長回家，就很好。」女子坐在涼亭一側，雙手攪著素帕，望向湖面的眼眸倒映波光。

「姑娘愛護兄長之情，甚是感人。小生名……」

女子打斷道：「郎君，萍水相逢，又何必告知姓名？」

書生愕然，良久笑道：「也是，小生孟浪了。」

他轉過話題，同樣將視線投向湖面。

「走南闖北多時，未曾見過如此美麗的湖面，如寶鏡般光潔，此行不虛。」

女子似被說動，忍不住應和道：「是啊，我和哥哥小時候常常一起看日落。」

書生好奇問：「姑娘和兄長是在這附近長大的嗎？」

女子眸光深邃，像是墜入回憶。

「是的，就在那邊的府邸裡。」她指向書生來路。

書生思索片刻後，忽然想起來時看過的破敗府邸。

他大為訝異，連忙起身道：「原來是寧侯後人，小生失敬。」

女子眼波流轉，看向他。

「郎君還記得爹爹？真好。」

「爹……姑娘別說笑，寧侯已故百餘年，怎麼會有姑娘這樣年輕的……」書生啞然失笑。

女子搖頭，解釋：「郎君，我和兄長從小相依為命。」

「可是，這……」書生仍然想不透。

見少女神色堅決，他嘆口氣，坐回位上說：「先不說冒充王侯之後是大罪，就當姑娘所言為真，那也是百年前的事情，姑娘莫不是看小生愚笨，故意以此……」

「小女記憶如新，恍如昨日。也許是郎君記錯了呢。」女子掩嘴笑道。

女子眼底一閃而逝的神采，讓書生看得癡了。

他不再計較，只是問：「姑娘的兄長為何要上山？」

問題觸及女子內心，令她忍不住面露憂傷。

「憐兒自幼體虛，不得大補，只能以走獸大骨熬湯，佐以藥材才能填缺補漏，所以兄長……」

說著，書生這才注意到女子幾近透明的膚色。

「原來姑娘的兄長是名獵戶……」

女子頷首，默默用手帕拭過眼角。

兩人之間一陣沉默，書生怕使佳人傷情，不敢再問，轉而凝視湖面，欣賞美景。

不久後。

「天色差不多了，兄長該回來了。」女子起身。

書生望向山道，哪裡有人影？

他忍不住問：「可是山道杳無人煙，姑娘的兄長是不是……」

「郎君說笑了，兄長怎麼會在山道上？」女子輕笑。

書生詫異道：「姑娘的兄長不是上山打獵……」

女子搖頭：「郎君方才只問兄長上山的原因，可憐兒沒說兄長今日上山呀！」

書生望向來路，一拍額頭笑道：「姑娘在山下涼亭等候，小生又從山道而來，理所當然誤會了。」

女子同樣掩嘴，兩人相視而笑，尷尬頓消

「對於郎君，小女子可否有一事相求？」女子真誠道。

「自無不可，姑娘所求為何？」書生答應道。

「可否替小女子看看亭子座位底下，哥哥的動靜？」女子朝亭中央坐位一指。

書生迷糊道：「姑娘的兄長怎麼會在……」

話雖懷疑，但他仍然下意識俯身。

此時，女子在書生身後問道。

「郎君相信愛情嗎？」

書生一愣，答：「自古英雄美人佳話廣傳，小生自是信的。」

說完，書生繼續俯低身形。

直到——

「這……這是……」書生語氣微微顫抖，像是看見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眼裡滿是驚恐與不可置信。

女子柔荑搭上書生肩膀，溫柔地說：「郎君，我愛兄長，兄長同樣愛我，可是我們怎麼偏偏是兄妹呢？」

「那、那是……」書生臉色慘白，跌坐在地，顫抖著手指指向椅子下的一堆白骨。他的聲音因恐懼而變得尖銳，額頭冷汗直冒，彷彿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女子伸手，從書生身後捧住他的腦袋。

「那是兄長呀，郎君。」

「妳……妳們！」書生渾身癱軟，說不出話來。

夕陽不知何時已經隱沒，月色透過涼亭邊緣，照向女子皓腕，卻透膚而過，彷彿女子只是不存在的虛影。

「郎君，兄長雖化為枯骨，可是每逢滿月，便會回來與憐兒相聚。憐兒知道，兄長想要的是憐兒溫款的懷抱……可是兄長不知，憐兒早在發現他被人殺死那天隨他而去了……如果想給兄長溫暖，就只能靠郎君幫我了。」她溫聲軟語地細訴，懇求。

書生奮力起身，顧不得兩股顫顫，使勁推開女子就要往外跑。

「郎君，出不去的。」憐兒神色平靜地搖頭。

書生才跑出涼亭，眼前一黑，再次出現在涼亭裡。

「妳……我……」

女子走到書生面前，雙手捧住他臉，溫柔而堅定。

「郎君，你說過『自無不可』的。」

夜色漸深，憐兒緩緩靠近，雙手輕撫書生的面頰，隨後輕柔地吻上他的唇。

書生頓時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自唇間湧入全身，緩緩抽離他的靈魂。他瞪大雙眼，試圖掙扎，卻發現四肢如同被無形的鎖鏈束縛，動彈不得。

憐兒的雙眸閃爍著幽光，原本溫柔的面容漸漸透出陰森之氣。隨著縷縷白氣自書生口中緩緩流失，他的面容迅速枯槁，皮膚鬆弛，皺紋如蛛網般蔓延，彷彿在瞬間老去數十載。

書生眼神由驚恐轉為絕望，無力地癱軟在憐兒懷中。

周圍的空氣彷彿凝固，湖面波光黯淡下來，月光穿透涼亭，亭中恢復平靜。

喀噠、喀噠、喀噠……

月上中天時，白骨緩緩組為人形。

此時憐兒面色紅潤，已經與真人沒有分別。

她和白骨緊緊相擁，像是想將這份短暫溫暖融入她最愛的兄長身體裡。

「哥哥，憐兒已經替你帶來溫暖，這樣你就不用去附近村落裡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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