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試寫古風吧！ - 不渡

-引用/短詩集-若夢-題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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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夜裡泛著涼意，水閣外山櫻遲遲不見花苞，枝枒孤單漆黑擺盪。

一雙人影相對而坐，窗欄外，迎面月色零落，樹影婆娑，院裡一片靜謐。

「我還想…見他一面。」

「妳想見的人可多了…整個大燕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呢、阿婭？」

少女提壺，拎來兩只白瓷杯，滾水注入杭菊舒展，琥珀茶色溫潤，茶香撲鼻。

紫金香爐飄著煙幕，茶案對面，齊冬婭支起下巴不甚在意，發出輕笑，桌邊停著一隻畫眉，她伸手撥弄，動作輕柔。

「見一位故人。」

少女定睛，挽袖推過茶盞。

「阿婭，於命數而言，妳不該再見＂他＂一面。」

「哈…就一次——不為甚麼、我想他了。」

「阿婭，若我當初殺了他…妳還會勘破嗎？」

「…岑，求得一果、必有一因，我——非他不渡。」

食指繾倦對待畫眉，可畫眉卻無意留情，撲騰雙翅飛走。

如那青蔥年華中，一場午後雨，過道石橋上，因果與惡意初遇，一見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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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入世？」

她曾提問，大道三千盡頭，萬生眾相、歸流之處。

蓮池百盞，新荷微芒，無人答應。

「萬千因果之下，唯愚者不休。」

可嘆，又是百年、荒唐流離，已身入世。

兜兜轉轉，還是重回艷山上，歷經長河百年、大夢一場——欲墜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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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中華美一殘痕，窺日隙池隱慧光。」

燕華腹地豔山腳下，時逢四月早春，過道山櫻漫爛，一片桃色眩目。

老丈人一身白袍，法相莊嚴，雙目微闔，指結枯瘦捻著一串佛珠，嘴裡念念有詞。

「好皮相，就叫曄痕吧。」

日正中午，正是豔山炎熱當時。

老丈人立於過道上，不遠處有一少女，提劍怒目而對。

珊瑚色裙邊，倒著一隻雪白狐狸，奄奄一息，一旁銀鋒寒光遊走，劍尖一點鮮紅淌下。

她一雙杏眼如瑪瑙明媚，柳眉倒豎，眸底殺氣傾巢，張口就是夾怒詰問。

「大師這是何意？這隻狐狸生性頑劣，傷及我家幼主，幼主昏迷已有一月餘……看大師這般態度，莫不是要插手管這牲畜之事？」

說罷，少女身形微動，提劍愈要向前，狠戾砍向倒地不知死活的小狐狸。

鏘——短兵相交，老丈人半睜眼，一雙金目混濁，右手捻佛珠，左手揮舞古金錫杖，擋下銳利一劍。

「岑施主息怒。」老丈人淡漠相勸。

瞬息之間，雙方後撤各退一步，少女回過神來，裙邊只留一灘血跡，順土路而上，那狐狸竟是跑到老丈人懷中，哪還有方才奄奄一息之貌！

「大師，你當真要如此！？」

岑雙目欲裂，眸中由驚愕轉憤慨，緋紅劍光自她手中凝聚，殺意橫生，這是想連老丈人一起了結。

「岑施主，即便是世間之惡，也有權受渡。」

「讓開！你這老頭還真是頑靈不化，那我便連你一起斬！」

「——岑！」

一聲呼喊伴著輕嘆，柔聲響起，那盛芒劍光瞬時微弱，直到不復見。

岑匆匆回過身，神色無措。

「娘子……娘子、妳怎麼就跑出來，這天氣炎熱的，妳舊疾復發…我、我…我送妳回去……！」

來人華髮及地，煙紫長裙外攏青色長衫，袍角銀線繡著曼硃砂華。

「我無事，岑。」

女人輕撫上少女頭頂，她眨眼將少女收入懷中，轉頭看向老丈人。

「是我疏於管教，冒犯您了、大師。」

「何來冒不冒犯地，客氣了六娘子，老夫也只是途經燕華湊巧碰見，所以上前關心…」

老丈人雙眸微瞇，輕拍懷中狐狸。

「這世俗之大，對立與矛盾並非本為他惡，岑施主不過堅持私願，為所信之道行動…這樣純粹一念，無對亦無錯。」

「我明白的大師，可這…終歸傷害生靈本不該，於情於理，這個歉、岑是非道不可。」

「只是這狐狸……」六娘子話鋒一轉，略帶為難之一。

岑為此大動干戈，主因便是這隻小狐狸。

墨家幼主被傷，至今昏迷未醒，聖手徒孫也毫無辦法……

「六娘子莫擔心，正如老夫所言，惡與善、不過一念之別；恰如這隻狐狸，既是相逢便是有緣，這樣吧…老夫看他靈智還未開，就由老夫座下養著，不任他再入世作亂…這也算給墨家一個交代。」

「…我理解…那就麻煩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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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娘子、迦藍洞老丈人、墨家護法岑——惡意曄痕。

她們立於鏡台前，往事如流水，一幕幕變換。

齊冬婭伸手描繪，那狐狸樣貌，語氣淡漠。

「有誰能知這樣一隻雪狐，百年後會奪金蓮、墮魔道，引得萬念惡意入身呢？」

岑仰望洞頂感嘆，絲絲弱光散下，朦朧遙遠。

「…阿婭，妳該走了。」

「再一下就好…岑，我不想就這樣＂見他＂。」

第三世。齊冬婭目光流連，光幕色彩紛呈，在她眼底掠過，直到流回初遇那日。

秋初，金陵雨幕，踏漫山桂花金燦，那小狐狸剛剛化形，一時不察被她掀翻在地，傘下回眸，一見傾心。

見故友癡迷貌，呆立於鏡台前，岑抱手靠近，神色擔憂。

「怎麼樣見他呢…兩世皆為死劫……阿婭，妳是眾生萬相之果，天道不會允諾。」

「可我還未聽他說……我心悅妳、所以…」

我心悅你阿曄，就像身為人時，阿娘教過地，今夜過後珍重交付。

「所以？阿婭…」岑搖搖頭，語氣不贊同。

「即便因果加身，勘破此道，方得慈悲大愛，唯獨窮極惡意……不渡。」

「阿婭，妳與他是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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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台已在此看了冬某數日，可是有話想說？」

她手握釉漆孟竹傘，傘面雪白，紅須硃砂朵朵嬌俏勾勒，一雙墨黑鳳眸純淨，自傘邊探頭，話裡話一陣調笑。

烏髮齊腰，如蔓生海藻，捲曲散在肩頭，齊冬婭偏頭含笑三分。

瞱痕姿勢狼狽，跌坐在地，仰頭呆愣張口。

「在下瞱氏，單名一字痕，敢問姑娘…芳名？」

遠山林蔭翠綠，天邊一角潑墨暈染，幾滴玉珠無聲零落，齊冬婭輕笑，傘面前傾，替瞱痕遮去雨珠。

「本尊…不，常熙閣齊冬婭，瞱兄台喚我冬婭便行，若是不介意…喚我＂阿婭＂也行。」

她眉眼彎彎，裡頭帶著風情萬種，盈滿輕柔笑意。

年少時不知情為何起，醉心修練，直到金陵一行，彷墜紅塵。

那狐狸生性乖張頑劣，乃世間窮盡之惡化身，最終卻是栽在她手裡，兩人至此糾纏三生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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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與惡意的相遇，注定是一場死劫，勘不破、道不明，除一方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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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一次，此後兩清，前生之約，再無變數。

岑同她說過地。

五月，小滿未滿，琉璃檐下落雨如珠，金陵沉落一片霧朧，烽火台遙望絳紫身影，一曲浮光奏響，指法變換震顫，如幻如夢。

兩世為人，下凡歷劫，懵懵懂懂，情竇初開，所求、愛為何物？

萬眾漠然，依舊無人應答。

「折卻金身一半修為，引得因果指路…好一齣金蟬脫殼啊…」

那人抬頭，半目微睜，語氣荒唐諷刺。

「妳沒有心，齊冬婭！」

「不是…這樣的…」她呢喃，唇瓣蠕動，欲要給說法。

最後一夜，臨別永安夜雨，是為做個了解。

「不是金蟬脫殼！？那是為地什麼！！！」他目眦欲裂，手上琴音驟然凌亂，破碎接連，「——天道的寵兒……怎會懂俗世之愛？」

——＂阿婭，因果加身，天下蒼生妳都可渡，唯獨這窮極惡意、不渡。＂

她張口卻無語凝噎，千言萬語凝作一笑。

長劍破開她護身陣法，她沒有掙扎，猶如亡國公主，悲哀地似雪白大鳥，緩緩倒落，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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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少年那一劍驚鴻，引得金蓮關注劍意，那回眸一笑、百花都相形失色。

記得他佇一柄釉漆孟竹傘骨，微雨江南、白袍獵獵踏江而來。

記得迦藍洞塌，奮不顧身地撲身而上，抵擋千軍萬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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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幕不斷變換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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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水燈盈滿河道，湖邊耳語，心動萌生。

是、夏季煙花盛放，水袖翩翩起舞，等金陵塵埃落定。

是、隆冬新雪，烽火燃起、世間大亂，他們執劍相向，要了結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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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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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說多一眼，那便是貪。

可我等這一眼萬年。

任世俗吞淪、滿身殘痕。

換得不過平凡的模樣。

卻、同你留過千萬人海並無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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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幕逸散，鏡台崩解，她抬手抵擋強光。

她睜眼，迷離一方界鋪展，兜兜轉轉，又回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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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復位、故里夢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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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相因果前，霧氣繚繞，七彩鳥兒瑤唱，蓮池遼闊、琉璃百盞，托生坐台上，朱紅大殿展開。

少女足尖點地，身後是佛相金杯，步步生蓮，她睜眼，華光瑞氣，無慈無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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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入世——」

三生三世，此劫已勘破。她仰面答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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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是啊，所謂入世，人心百味，有喜有悲，那都是她見過地，錦繡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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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愛這人間，只因那人心存慈悲，心懷天下，即便是惡意之身，卻非本執為惡，不過堅信所存所願。

如今無情勘破，道心無存，一切因果皆已修成，一切機緣皆已抹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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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台上執劍相向了結，她方才頓悟。

眾生萬相，唯人心絢爛不古，因得慈悲大愛。

就算窮極惡意，他也命不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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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姿幻化，腳下輕點，蓮池上燈盞應約亮起，瑞光夾長明燈冉冉上升，遠方歌謠裊裊，是一曲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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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牽因絮果、渡化萬物……可唯獨渡不了你…這裡所有燈盞都為你而點，你說——我怎會不愛這人世間呢、瞱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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