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透過殘破的戲台布景，帶起一股血腥與塵土混合的氣味。我與季白站在胡三刀屍體前，神情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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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下身，目光先落在胡三刀那張詭異平靜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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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太安詳了。」我低聲說，聲音幾乎被風聲吞沒，「不像是臨死前掙扎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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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也半蹲在我身側，目光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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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伸手比劃著屍體姿勢，「你看，雙肩微收，頭微偏，像是最後一刻試圖看向某人，但沒有逃開的動作，也沒有後退，像是根本沒料到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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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著他的手勢看去，胡三刀屍體微側，右腳似乎稍稍向後，卻沒有用力蹬地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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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沒機會反應。」我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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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根本不覺得那人有威脅。」季白輕聲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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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視線到那根插入胡三刀眼眶的判官筆。筆身幾乎沒入眼窩，筆尖穿透後腦，鮮血已凝固，沿臉頰留下蜿蜒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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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力道……一擊穿透。」我吸了口涼氣，「不只是狠勁準頭，還非常了解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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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目光閃動，低聲道：「而且你看這刺入角度，從正前偏右稍向上。出手的人多半是右撇子，用慣用手一擊致命。 刺入角度稍向上，嗯，身高應與胡三刀相仿，或略矮但足以平視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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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著筆身看向刺入點，點頭：「能瞬間致命還把握這麼精準的刺入路徑，不只是力氣大，對人體的要害結構也很熟。這人懂穴位，可能有武術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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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眼掃視周圍的地面。月光斜照下，戲台邊泥土稍軟，留下幾道新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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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我指著一處，「有一串腳印，比其他人深。停留得比剛才那些逃命的人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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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也看見了，蹲下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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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底紋路看起來是戲靴。至少不是胡三刀，也不是我們剛才來過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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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環顧四周，輕聲問：「你有沒有覺得奇怪——兇手彷彿知道胡三刀會落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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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點頭：「他不只對戲台熟悉，還能預判我們動向、守衛部署。尤其料到胡三刀會落單，這種洞察，若非在戲班混跡多年，不可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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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看向判官筆和戲台上垂下的繩索，低聲說：「筆從哪來的？台上原就有？還是兇手事先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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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目光隨之落在台邊道具箱，眼神一冷：「判官筆……是這場戲剛用過的道具。殺人後順勢讓屍體成為『活判官』，這不只是為了殺人，更像要傳達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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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起身，轉向那些聚在人群中的小頭目們。他清了清嗓子，朗聲問道：「我問你們，戲班中的男性非新人的成員當中，誰沒有不在場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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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頭目面面相覷，開始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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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瘦高男子戰戰兢兢地上前：「魏管事，剛才我們去後台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在一起，但確實有些人……行動跟大家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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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們都叫來。」季白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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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小頭目們分散開去，將符合條件的人一一找來。約莫一刻鐘後，八九個男子被帶到了戲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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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環視眾人：「現在，我要逐一詢問你們在我們去後台期間的行蹤。有人能作證的，可以暫且退下。沒有證人的，留下接受詳細盤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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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上前的是個圓臉麻子：「小的柳永成，負責道具服裝。剛才我跟著大家去了後台，但看到那個戲偶後，我說要回來檢查道具有沒有被人動過，就一個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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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看到你檢查道具嗎？」季白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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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成搖頭：「沒、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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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是個身形清瘦的中年男子：「在下秋聲，年紀大了，走得慢，到後台時大家已經圍著戲偶了。在下覺得駭人，就在外圍等候，期間確實無人與在下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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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點點頭，示意他站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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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續又有幾個人上前，有的說跟某某在一起，立即有人出來作證；有的說中途做了什麼，但都有人能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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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剩下四個人站在戲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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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柳永成和秋聲，還有一個瘦小的男子馬六，顫聲說道：「我、我害怕那個戲偶，中途跑了，躲在角落裡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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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一個滿臉鬍鬚的大漢：「俺叫王鐵，俺也跟著去了後台，但中途內急，去了趟茅房，然後就直接回來了，沒跟大家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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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量那四人。柳永成低頭攥著衣角，指節發白，肩微顫；秋聲神色鎮定，手指卻隱約顫動，像壓著什麼情緒；馬六縮著肩、目光閃爍不定，腳尖內扣，像想找退路；王鐵表面鎮靜，胸口起伏急促，手背不自覺擦著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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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環視四人，語氣冷厲：「柳永成、秋聲、馬六、王鐵，你們四人暫時都是嫌疑人。」他轉向那些小頭目，「把他們分別關押到不同的房間，派人看守，不許他們互相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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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四人都被帶走後，季白轉向剩餘的戲班成員們：「現在，我需要了解戲班的具體情況。你們不用害怕，如實回答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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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高的小頭目張三率先開口：「魏管事，您想了解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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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戲台的布局。」季白指向台邊的道具箱，「這些道具平時是如何管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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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三連忙回答：「回魏管事，戲台上的道具都有固定位置。那支判官筆平時就放在道具箱的第二層，專門用來演包公戲。負責管理的是柳永成，每次演出前後他都要清點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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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小頭目補充道：「柳永成在戲班十多年了，對每件道具的擺放位置都一清二楚。連一根簪子少了他都能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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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點點頭：「那戲台上的吊繩系統呢？誰最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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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柳永成，」張三說道，「他不但管道具，還負責布景。那些吊繩怎麼綁、怎麼調節高度，他最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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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旁邊暗暗記下這個信息。看來柳永成確實有足夠的專業知識來完成老劉屍體的懸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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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繼續問道：「戲班裡誰的武功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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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回答的是另一個小頭目：「要說武功，那肯定是王鐵。他年輕時是練家子，後來才入的戲班。雖然現在年紀大了，但底子還在。上次有地痞來鬧事，就是他一個人打跑了五六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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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鐵懂穴位嗎？」我忍不住插嘴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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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一些，」那小頭目點頭，「他說過，練武的人都要知道人身要害，這樣才能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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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又問：「那戲曲功底最深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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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頭目不約而同地說道：「秋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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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三解釋道：「秋大叔年輕時可是遠近聞名的小生，什麼戲都會唱。連京城的戲園子都請過他，聽說還在皇上面前表演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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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為什麼會落魄到這裡？」季白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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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張三猶豫了一下，「聽說是因為嗓子啞了，加上年紀大了，就沒人請了。老劉看他可憐，才收留了他，不過秋大叔脾氣有些古怪，平時不愛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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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季白交換了一個眼神。看來這三個人都有充分的作案能力：柳永成熟悉道具和現場布置，王鐵有武功基礎，秋聲則有最深厚的戲曲造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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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最後問道：「他們三人平時與老劉、胡三刀的關係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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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三想了想：「柳永成比較老實，很少跟人起衝突。王鐵性子直，有時會頂撞胡老大，但也不至於結仇。至於秋大叔，」他壓低聲音，「胡老大有時會當眾羞辱他，說他是個過氣的老戲子，現在只配給我們跑龍套。秋大叔每次都不說話，但臉色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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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基本可以排除馬六了，再加上他的身高過於矮小也對不上，接下來的審訊，我們得集中對付另外三個人，兇手，就藏在他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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