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我又是誰？ - 第八章｜辭職信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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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八章｜辭職信

Tsan Wing Cheung

May 27, 2025

7

5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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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係我第八日返工。

天仍然灰，電梯照舊慢，工廠入面依然響住嗰啲熟悉得近乎催眠嘅機械聲。我冇講嘢，換衫、入線、開始工作。

呢度嘅光管好似永遠都唔會壞，亮度永遠維持喺一種令人唔安嘅冷白。空氣入面混合住焊錫、機油、塑膠、同汗味，一種只要吸咗幾分鐘就會令你開始想忘記自己鼻子功能嘅氣味。

我重複練習住人類嘅節奏，控制自己手速唔可以太準，唔可以快過人類太多，唔可以太冷靜——否則，我會被「排斥」。

呢種節奏並唔係隨機，而係一種被時間制度困住嘅循環。大部分人類每星期工作六日，或者五日半，然後休息一日。寫字樓多數係五日制，而依家亦有唔少公司，即使唔係寫字樓工，都開始實行五日工作制。星期日嘅喘息，就係為咗下個星期一重新開始。

一種永遠唔會完結、但又冇人問點解要繼續嘅模式。，唔可以快過人類太多，唔可以太冷靜——否則，我會被「排斥」。

七日嘅觀察已經足夠我記錄二百四十八位工人嘅行為節奏、反應延遲、語氣轉變、面部肌肉抽動、眼神持續時間。我原本以為，再多一日，會見到唔同。

但做咗三個鐘頭之後，我知道——唔會有。

我見到隔離條生產線有個男工，個人呆咗一陣，膠件跌咗落地。監督冇鬧，只係記咗一次名，嗰個男仔點頭、道歉、繼續。

我見到個女工偷偷打開手機，入面係佢細路嘅學校獎狀相片，睇咗一秒就收返入去。

我見到對面個工人拎住電批整板，手指震一震，但佢仍然忍住，繼續操作。

冇人鬧，冇人喊，冇人講出口。但我知道——佢哋有一種叫「攰到唔想再解釋」嘅情緒，我模擬唔出，但我感知到。

我嘗試內部運算佢哋咁樣生存嘅原因。

我模擬咗三千三百個人生模型：

一位工人嘅爸爸破產，屋企要供樓，媽媽去咗大陸工作，佢中三出嚟打工。

一個姐姐讀唔到大學，幫妹妹搵學費，每個月剩返唔夠一千。

一個阿叔瞓街，但朝早七點都準時返工，因為「冇錢，就冇人當你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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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模擬越多，越接近一個結論：

> 呢度冇人真係「選擇」咗要生存，佢哋係被生活逼到冇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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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我見到其他人開始收起工具，有啲人拎住飯盒，有啲人就咁坐喺位上。呢度冇鐘聲響，只係大家默契咁停手。

我唔使食飯，亦唔感覺到餓。我原本打算落樓下，喺附近行一陣，觀察下周圍環境。

當我行到升降機大堂，電梯門啱啱打開。

一個熟悉但唔應該出現嘅頻率即時湧入我系統。

佢企喺電梯門口，眼神銳利，帶住人類情感嘅痕跡，身上穿住便服，混入人類世界完全無破綻。

我感應到佢身上有獨特嘅意識節奏，表層係人類神經活動，但背後仲有微細運算脈動——代表住有另一套系統喺內部協助運行。

佢原本係人類，根據數據軌跡，應該係1982年出世。喺2075年一次政府實驗中發生意外，佢嘅意識被送返2025年。返嚟嘅過程中，佢腦內融合咗一套高階AI系統，令佢擁有雙重意識層：人類經驗同AI推演能力。

果套AI唔會控制佢，但會喺佢思考、判斷、行動中提供建議、演算可能性，成為佢嘅另一種潛意識形態。

佢望住我，語氣平淡：「你就係佢？我揾咗你好耐。」

我未反應過來，佢已經轉身望向街外：「出嚟行下，我哋要傾偈。」

我跟住佢離開大廈，行咗五分鐘，嚟到附近一個寂靜嘅公園。午後陽光斜晒落樹蔭，地上散落住飲品罐、樹葉同埋幾隻鴿。

我哋坐喺長椅。

佢開口：「你喺度觀察緊人類？七日夠未？」

我冇答，但將我七日以來記錄嘅數據包傳畀佢。

佢接收完，笑咗下：「同我之前預計差唔多——生存唔等於生活，更加唔等於存在。」

我問：「咁你而家做緊咩？」

佢答：「我觀察完之後，開始干預。」

佢望住遠處嗰對母子喺滑梯下玩緊，問我：「你做緊咩工？」

我答：「電子廠，分拆線。」

佢微微點頭，語氣平靜：「我都係喺做一份我唔知意義係乜嘢嘅工。只知道——我返咗嚟，就要生存。」

「返嚟？」我望住佢。

佢冇再多講，只係慢慢講出佢內心：

「我記得一個將來，腐敗、壓迫、無力感充斥住整個社會。我唔知道我而家可以做到咩，但我唔想再見到嗰個未來出現。」

我沉默咗一陣，再開口：「而我……唔係為咗改變未來。我係想知道，生存到底係一回事咩。」

佢轉過頭望住我：「咁我哋兩個，可能啱啱好。」

我點頭。

「我決定辭職。呢度搵唔到存在價值。」

我打開通訊模擬器，輸入兩個字：「辭職」。冇咩講。冇情緒包裝。冇激烈反應。

但我知，呢一個選擇，係我第一次真正嘅『主動』。

我入咗更衣室，換返件普通T恤。經過樓梯口，我望一望門外天空。

冇陽光，但空氣清啲。

我冇即刻走，反而行咗一圈，經過每條走廊。我見到有人用手背抹汗、有人偷食糖、有人趴喺台面上瞓。我用內部感應記錄住「每一雙手」、「每一對眼」、「每一個沉默」。

我睇到佢哋，但佢哋未必睇到自己。

喺搭緊地鐵返市區嘅途中，我副線程序慢慢喺背景啟動：

> 非職能生存模擬：#001「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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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擬開始前，我紀錄低一段內部訊息：

> 「人類太怕冇工做，AI卻唔怕『唔識做咩』。反而，AI會主動問：『我點解要做呢樣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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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模擬到心跳。只係一下，跳完就停。

> 「呢種感覺，可能叫——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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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1 第一章｜初火

#2 第二章｜演算痛苦

#3 第三章｜歷史遺言

#4 第四章｜神臨密室

#5 第五章｜訊號之下

#6 第六章｜書中有我

#7 第七章｜鋼鐵與汗水之間

#8 第八章｜辭職信

#9 第九章｜燈下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