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再次穿起校服裙,準備上學去。
她昨晚睡覺把頭髮弄得亂糟糟的,正打算梳理一下再束成馬尾。
梳子劃過腦袋,把纏在一起的髮絲好好理順。不一會兒,原本凌亂的頭髮便整齊地垂落在梅蘭身後。
看着鏡子裏面整齊而漂亮的自己,厭惡的情感從梅蘭心底湧來。要是自己並沒有這樣禍國殃民的容貌,她就不會那麼容易被看上了。
她忽然想到,如果自己故意打扮得醜一點,不那麼吸引男人,會不會少一些機會被強制服務呢?
她放下梳子,把雙手按在頭頂,用力亂抓。剛剛才理順的一頭秀髮,馬上重新凌亂起來。她想要在不違反校規的情況下把頭髮保持在亂糟糟的樣子。
然後她找來了些化妝品,準備給自己化妝。她家的化妝品不多,都是母親第一次嘗試網購時的試驗對象。她也不懂什麼化妝的技術,只有隨手拿起什麼東西便在自己臉上亂畫。
把眉毛畫粗,把睫毛畫長,再塗上大量胭脂,然後故意將口紅塗出界……最終得出一塊千奇百怪,像是馬戲團裏的小丑頂着的臉。這樣奇形怪狀的臉孔,總不會讓人對她有興趣了吧?
確保自己的臉一塌糊塗之後,梅蘭才放心地背起書包出門去。
她故意放慢腳步,務求讓自己在鐘聲響起前才剛剛好踏進校門。那樣的話即使有哪個沒眼色的男人向她要求服務,她也可以用趕時間為由推卻。
條例指明:除非女性處於不得已的情況下,比如無法打斷手上的工作或學習任務、身處交通工具內隨時準備下車等,則必須接受邀約。
換言之,只要女性處於不得已的情況之下,便可以拒絕邀約。如果跟人做愛就會導致遲到,為免遲到對學習造成影響,梅蘭只能拒絕邀約。
她在學校鐘聲響起前五分鐘才推開大廈的大閘。她在樓下大堂看見還在當值的陳國強。陳國強對她咧嘴一笑,她沒理會。她怕自己的視線在陳國強身上停留超過一秒,自己就會作嘔。
她急步走向學校,途中遇見了許多穿着一樣校服的同學們,有男有女。但大家都在趕時間,沒有任何男人對梅蘭要求服務。
鐘聲響起時梅蘭剛剛好踏入校門。她鬆了一口氣。不是因為剛好達陣沒有遲到,而是因為她的策略到目前為止,看來還是成功的。接下來自第一節課開始到小息,她都不用擔心會有人來要求服務。就算有,她也可以用學習時間不便中斷為由,「迫不得已」拒絕要求。
至於小息時間她也想好了對策。她一聽到鐘聲便馬上衝入廁所,等到小息完結時才回來。她就不信會有男人跑進廁所裏面找她服務。如果有,那就喊老師來告他偷窺。
說起來還真諷刺。明明都有強制服務令這麼不尊重女性的條例,為什麼男性入侵女廁又仍然是犯法呢?把女人的裸體放在光天化日之下抽插沒問題,但在廁所悄悄窺探卻不可以。
這些法律她無意深究。她只想安穩度過這一天。
越接近下課時間,梅蘭的心跳得越快。她緊盯着課室的時鐘,連老師說了什麼她都聽不進去。她眼裡只有那一下一下緩慢地跳躍着的秒針。梅蘭看得咬牙切齒,恨不得衝過去將時間一下子撥到下課。
要不提早舉手去廁所?不,老師會讓梅蘭多忍一會兒到下課才去,那樣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梅蘭想着些有的沒的,鐘聲便響起了。
全班同學站起來向老師敬禮,然後梅蘭一馬當先,比老師更早跑到課室門口。但來到門前,她卻停了下來,走不出去。
因為門外已經站著好幾個男生,看起來就在等人。他們見梅蘭出現,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梅蘭對他們的眼神有點害怕。即使可能對方並沒有那個意思,而且她也已經化了妝,看起來不那麼漂亮了。可是昨天的陰影仍在,她能站起來回學校已經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她實在做不到坦然。
「梅蘭?」
不知道哪個人拍了拍梅蘭的肩膀。她嚇了一跳,跳到牆角抱住自己。她的心跳得很快,額角沁滿了汗珠,本已不痛的身體深處彷彿又重新痛起來。
「梅蘭?你無事吖嘛?做咩今日你個妝咁嘅?」
梅蘭一看,原來是劉老師在叫她。
劉老師是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女士。她是教英文的。她穿着一條啡色長裙,上身則是普通的一件藍色女裝襯衣。一頭長髮柔順地披在背後,看上去落落大方,親和力十足。
看到碰她的是名女性,梅蘭才鬆一口氣:「老師,我無事。」
「咁你係咪出去?一係你行先?」
梅蘭想到外面守候的一大班男同學,嚇得面色蒼白:「唔……唔使呀,老師你……行先啦。」
劉老師雖然只有三十歲多一點,但教學經驗也不算少。她當然能看得出梅蘭的心理狀況,絕對有問題。
不過她的教學經驗也告訴她,這時候追問下去是沒有用的。梅蘭會變得更加抗拒,把自己本身已經拉起封鎖線的內心再加上一層鎖鏈。
「咁好啦。下堂見。」劉老師向梅蘭微笑。她決定觀察一段時間再說。但她心中已經記住了梅蘭這位新移民同學。也難怪,新移民來城也常常出現各種水土不服,尤其是女孩子。
老師前腳剛剛踏出課室,手機馬上就響起來了。
「強制服務要求已接收。服務對象:周小新」
劉老師歎氣:「又係你呀周小新。」
門外的一個男生走上前,對劉老師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劉老師咁靚,我鍾意被劉老師服務!」
劉老師對這個男生印象深刻。這個周小新自從入學開始便喜歡劉老師,這份感情街知巷聞,因為他一到合法年齡之後,在十五歲生日當天一早便回到學校找劉老師,在早會時段眾目睽睽之下發出了人生第一個強制服務要求,目標是劉老師。
劉老師是拒絕了的。原因是早會時段老師正在工作,迫不得已拒絕。
於是當日午膳時分,他等到劉老師吃過午餐,又發一次要求,終於成功跟劉老師做愛。到現在他已經成為劉老師的一個固定服務對象,劉老師都質疑他一個官孩,拿着政府津貼的生活費,那裏來這麼多錢交服務費,但劉老師沒深究。
劉老師雙手叉腰,鼓起臉裝作生氣,但沒過兩秒又無奈地垂下雙手:「發啲搞掂返去做功課。下次未做晒功課唔准搵我服務!」
劉老師讓周小新跟着自己,往樓梯的方向走:「呢個時間難啲搵位,我帶你入去茶水間,好唔好?」
小新說着:「但係我等唔切!行落去好遠,我想快啲插劉老師!」
兩人一邊說着非常奇怪的對話,一邊逐漸走遠。
梅蘭看着劉老師居然能夠如此自然地面對自己的學生向她要求服務這件事,「莫名其妙」、「難以置信」、「天方夜譚」全部用上了也不能描述她現在的驚恐。
但她一呆在課室門口,別的男人便要蠢蠢欲動了。不僅是門外那些,還有課室裡面的那些同班同學。外面那些可能認不出梅蘭,但昨天梅蘭在班上亮相的時候,可是全班的男孩都看過她的美貌,知道她今天的只是偽裝。所以,最先圍上來的不是外面的人,而是梅蘭的同學。
到梅蘭想起來她要跑到廁所避難的時候,她已經被許多個男人包圍了。
「喂!梅蘭!」某個同班同學先開口:「做咩今日化妝化到咁核突嘅?尋日咁唔化妝咪幾好睇咩?眼又大,皮膚又白……」
梅蘭不認得說話的男人叫什麼名字。記不住名字的通通都是陌生人,她討厭被陌生人評頭品足,
梅蘭很後悔剛才為什麼要縮入牆角,導致她現在沒有了退路。男人像餓壞了的狼群一般將她團團圍住,彷彿隨時要撲上前撕咬她。
但她強迫自己故作鎮定。昨天的經歷告訴她,如果她示弱求饒,只會讓那些男人更加興奮。她挺起胸膛,盡可能用平穩的聲線說:「唔該借借,我想出去。」
就是她挺起胸膛的一下,不知哪個男孩發出了「woo!!」的驚歎。梅蘭連忙抱胸,下意識地縮回牆角。她知道那聲驚歎代表什麼。
她不停地在心中咒罵自己:笨蛋笨蛋笨蛋!
幹嘛要挺胸收腹?她胸部的存在感連毛衣也隱藏不了,這下子誰都沒法移開視線了。
她緊緊閉上眼睛,心裏祈求着奇蹟出現。停電也好,火災也好,只要讓那群飢渴的男人放過自己就好。
「唔好意思,唔該借借。唔該……唔該……喂!梅蘭!」某個男孩子的聲音從課室遙遠的後方傳來。聲音由遠至近漸漸變得響亮。那是一把有朝氣的聲音,聽起來充滿自信和陽光。如果人如其聲,想必說話的人是個帥氣的男生,說不定是拯救梅蘭的騎士。
梅蘭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對一把男孩的聲線產生期待。她只是自然地張開眼,便看到座位就在她旁邊的那位小帥哥撥開眾人,竄到她面前。梅蘭記得,他的名字叫做凌峰。
「唔係講好咗小息我嚟搵你架咩?做咩自己一個走咗去?」凌峰很自然地牽起梅蘭的手,把她從牆角拉出來。他口中說着「唔好意思,唔該借借」,拉着梅蘭往外面跑。
梅蘭只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失望的「唓!」,便看到狼群沒趣地散去。
那又如何?她現在正被一個男生拖著走。狼王把她挑選了,把別人趕跑只是為了自己一個好好享受。她是注定要被吃掉的,差別只是被誰而已。
凌峰把梅蘭帶到梯間才停下。梅蘭這才看清眼前男生的俏臉。
凌峰是個長相很不錯的男生。
一雙眼睛凌厲而有神,筆挺的鼻梁下是薄薄的雙唇。一頭颯爽的短髮扎在輪廓分明的臉上,稍微遮住了眉毛和眼珠,使得他在英氣之外有點不羈。今天是梅蘭坐在他旁邊的第二天,早就看過這塊臉好幾次了。不過如此近距離認真看倒是第一次。
「你冇事吖嘛?」凌峰問梅蘭。他見梅蘭似乎被嚇得不輕,便搖一搖梅蘭的肩膀,確保她三魂七魄還在。
梅蘭像是觸電一般,把凌峰的手從自己的肩膀撥開。突如其來的過激反應把凌峰嚇了一跳,被撥開的手呆呆地懸在空中。
梅蘭意識到自己失禮了,把頭縮進衣領裏:「我……無事呀!」
凌峰和梅蘭此刻正身處後樓梯梯間,正好是梅蘭昨天第一次遭受侵犯的地方。不好的回憶霎時浮現在腦海裏。嘔心的感覺是青色的,完完整整反映在梅蘭的臉上,連塗滿一臉的胭脂口紅都無法掩蓋。
梅蘭當然不可能沒事。她一天之內被強姦兩次,還目擊自己的母親慘遭毒手,怎麼可能一點事都沒有?她內心早已淌著血了。只不過自從昨晚與母親一起受罪,看見母親差點做傻事,她才死命強撐着。她不能在母親面前倒下,她知道母親也會跟着自己一起倒下的。
可是現在母親不在面前,梅蘭面前的人是凌峰。
在觸手可及的距離之下,凌峰自然也捕捉到她的臉色變化。他猜這位新移民女孩肯定遇到了什麼困難,所以今日的表現才會慌慌張張的。凌峰是本地人,也不認識其他新移民,所以他並不理解梅蘭內心的掙扎,知道梅蘭有心事已經比起大多數男生要更心思細密了。
不過梅蘭接下來對他說的話,還是讓他有點意外。
「如果你係想要我服務你,可唔可以唔好插入去呀?」梅蘭說話的時候連手都在抖,目光閃閃縮縮的,不敢與凌峰有眼神接觸:「我……我用其他方法幫你吖?你想我做咩都得㗎……」
怎麼突然間說到那邊去了?凌峰聽完之後皺了皺眉。
「我冇諗住要你服務我喎?定係你想賺啲服務費?咁我可以request你嘅。」
「唔使唔使!」梅蘭連忙拒絕,頭都快搖甩了。凌峰不禁擔心起梅蘭的頸椎。
至此凌峰才似乎明白了什麼:梅蘭知道是劉老師拍她肩膀便鬆一口氣,見到男生圍住她又神經緊張,原來是害怕強制服務。
可是為什麼要害怕強制服務呢?明明女孩子能收錢享受性愛,男孩子倒是付錢的一方。難道她不喜歡錢?還是不喜歡做愛?
看到梅蘭總算鬆一口氣,凌峰把心裏的疑問直接問出口:「你係唔鍾意錢?定係唔鍾意扑嘢?」
梅蘭剛剛才放鬆下來的面色馬上又唰地重新紅透了。她窘逼地看着凌峰,心想:你怎麼能夠這麼直白地問這種問題?
但看見凌峰是真的一臉認真看着自己,梅蘭知道他是真的覺得沒什麼。尷尬的只有梅蘭一個。這樣想的話好像又沒那麼尷尬了。
「係唔鍾意同隨便一個人扑……扑嘢呀!呢啲嘢點可以隨便同人做㗎!」梅蘭鼓起勇氣將心中所想喊出來。
凌峰聽了,眉頭更皺了:「有咩問題啊?唔係好似做運動咁咋咩?只不過同人合作一齊做運動咋嘛?」
運……運動???
梅蘭的臉更紅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害羞還是生氣。眼前的男人居然可以將性行為當成運動的一種……雖然技術上也不全錯,一樣會出汗,一樣會燃燒熱量,一樣會令人興奮⋯⋯
但係⋯⋯
「但係我哋而家講緊嘅係『性』喎,講緊將自己最私密嘅地方展示畀人睇,同人進行最深入嘅身心連結。就好似你心入面嘅秘密,你會唔會隨便講畀任何一個人聽吖?如果心入面嘅秘密唔可以隨便講出去,咁點解身體嘅秘密又可以隨便被人掂吖?」
凌峰覺得,眼前來自鄉村地區的新移民,思維角度很有趣。梅蘭對身體,對性的看法與香城人的主流想法差天共地。
對啊,如果心裏面的秘密不能隨便被人知曉,為什麼又該允許別人隨便窺探、觸摸甚至進入自己的私密部位?凌峰想了想,然後很快得出了一個結論,一個大部分香城人都會得到的一個結論:
「因為除咗個別例子,每個生理性別相同嘅人,身體都應該係由一樣嘅器官組成。男人兩粒蛋蛋,一支棍仔;女人兩個波波,一個窿窿。既然每個人擁有嘅嘢一樣,你嘅身體又有咩咁特別,能夠被你視為秘密?」
「我唔想俾你知嘅嘢就係秘密!唔關特唔特別事!就好似個個人都會放屁,但係無人想其他知道自己放屁嘅道理一樣。」
「但係唔通你唔想我知,我就會唔知你件校服裙下面遮住兩粒大波咩?我見過其他女人嘅身體,自然就會知道你嘅身體係咩樣!」
聽到這一句梅蘭馬上再把自己的胸口護着。兩眼狠狠盯着凌峰,委屈得快要哭出來了。
「我接受唔到呀!我唔知點解呢個城市所有人都唔覺得有問題,所有人都講一樣嘅嘢,覺得隨意同人扑係一件正常嘅事,只係社交,只係運動。」梅蘭說:「但我唔認同,外面世界嘅人都唔會認同。我嘅身體係屬於我自己嘅,我應該要有權利決定同邊個人做,被邊一條棍插。」
凌峰知道這個討論不會有結果。兩人誰也沒法說服對方。但這裏是香城,強制服務令是寫在法律上的。即使嘴巴說得多麼振振有詞,梅蘭都不可能違背法律去拒絕強制服務。真要做到拒絕任何不稱心的對象,除非有無限多的錢去交罰金。
或者,除非強制服務令不復存在。
凌峰還想說什麼去勸梅蘭看開點,上課的鐘聲就響起了。
兩人一起往回走,離開梯間,回到課室所在的三樓走廊。
路過傷殘人士洗手間的時候,梅蘭發現殘廁的門沒關好,頓了頓。
「做咩?」凌峰問。
「冇嘢,見道門未閂好想閂返啫。」梅蘭走上去,伸手捉住門把手。
「唔好搞佢啦!」凌峰知道裏面正在發生什麼事,也猜梅蘭不會想知道。只可惜他阻止的話才說到一半,梅蘭已經唰紅了臉。
因為梅蘭已經聽見,廁所裏傳來女人連綿不斷的嬌喘:「嗯……啊……呀!!!」
聲音如同過山車一樣快速起伏着,聽得出女人正被插得非常起勁。除了女人的叫床聲,那啪啪啪的肉體碰撞聲也是很響亮。
男人這時開口說話了,聲音稚氣未脫,卻說出梅蘭視為下流的話:「劉老師,我要射喇!」
然後女人回應:「嗯呀……快啲射……射完……返去……上堂……呀吖!!!」
聲音乍然而止。
梅蘭僵硬在原地,就只是聽到聲音她都已經感到暈眩作嘔。還能夠站著就已經是她最後的意志和倔強。
她可是那男生的老師啊!這裏是學校啊!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做?
「返去啦。」凌峰叫喚梅蘭。
梅蘭反應過來,機械地鬆開門把手,抵着意識和身體的強烈不適感,提起腳步跟在凌峰身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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