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刮過遍佈仙人掌與龍舌蘭的內華達州荒原，驅趕著細石與黃沙。澄紅夕陽緩緩下沉，即將落入高大岩山後方。除了搜索屍體的禿鷲偶爾飛過上空，五十號公路今日尚未迎來挑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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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張揚的引擎聲忽然驚醒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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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佛蘭皮卡車瀟灑地衝破沙塵之壁，嚇跑禿鷲，全速向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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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鏽好似疤痕，覆蓋面積超過原有的天藍色烤漆。滿載貨物的後車斗上，彈孔羅列猶如勳章。嚴重磨損的車牌掩蓋號碼，貼有深色隔熱紙的車窗亦不願透露這匹無名野馬究竟屬於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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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紅晚霞下，皮卡車減速駛入公路速食餐廳的停車場。我們終於得以窺見那位「硬漢」的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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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嬌小的白人男孩，下車時雙腳搆不到地面，只能從駕駛座跳下。他的金髮卷曲而輕盈，無需梳理也不顯亂，反倒像是堆積的向日葵花瓣，彰顯自然美感。明亮的碧眼彷彿清水一窪，看不出任何情緒，配上白皙肌膚，像是精緻的瓷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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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觀看來，他不適合這個肅殺之地，也不適合那台粗獷的車輛或那身衣裳──陳舊的連帽飛行夾克、皮短褲，與沾滿泥土的獵人長靴──它們太寒酸，穿在身上好比拿舊報紙包裹名貴的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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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男孩顯然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即便稍長的瀏海隨風凌亂，他照樣手插夾克口袋，只顧盯著餐廳屋頂上霓虹燈組成的大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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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紅大字刺眼地吆喝：漢克漢堡，內華達最美味的漢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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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呼出白霧，拉起飛行夾克的拉鍊，快步朝餐廳大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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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激動閃爍的霓虹燈，餐廳外牆一面面沾滿沙塵的大片玻璃窗顯得死氣沉沉，更讓人難以從百葉窗的縫隙望進去。大門的握把也糾纏上蜘蛛網，似乎表明這裡只歡迎蒼蠅。但附近恐怕沒有其他選擇，除非願意啃仙人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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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嚕嚕……飢腸催促男孩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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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停駐後，他終究推門而入。裡頭是經典美式公路速食店的景象：略顯油膩的空氣；黑白相間，形似西洋棋盤的地板；覆蓋著豔紅色塑膠皮的座椅；底部可能黏有陳年口香糖的木餐桌。當然也少不了環繞吧檯的高腳椅，給那些沒伴的卡車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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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有哪裡不平常，就是異常冷清。晚餐時段不僅沒有客人，甚至日光燈都沒開全，只有吧檯附近亮著，格外陰森。身穿圍裙、留著山羊鬍的肥胖男子孤身坐在吧檯後方，光禿禿的腦袋埋在報紙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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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名為漢克‧吉爾斯，是「漢克漢堡」的老闆。他整整一週沒接到任何顧客，因此當門口傳來清脆鈴鐺聲，只當是北風惡作劇。頭也懶得抬起，繼續看那份快翻爛的舊報紙打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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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一九六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報紙是一週之前印製的，頭版斗大的鉛字警告著：五十號國道本州路段，殘暴劫車黨逍遙法外！警方呼籲民眾暫時避免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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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天只會吃甜甜圈，能不能做點事！」漢克咒罵，認為是廢物條子搞砸他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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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餓了，大叔有什麼推薦的？」冷淡如鬼魅的童音幽幽傳入耳中，漢克嚇得弄掉報紙。男孩不知何時已經坐在面前的高腳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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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克摀著劇烈起伏的胸口大罵：「腳步聲都沒有，你想要我的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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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搖頭。「我對大叔沒興趣，只要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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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吧。你爸媽去哪裡了，還在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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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我是獨自旅行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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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漢克抹著山羊鬍，笑得像是看見浮標上下晃動的漁夫，心想正好最近餐廳收入銳減，就讓他來教教這個逃家小子，什麼叫「人間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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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先讓我問問，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美食雜誌？廣播電台？我是不喜歡張揚，但媒體想宣傳也擋不住嘛，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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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克抬起下巴，暗示男孩去看貼在牆上的剪報。但男孩可能是沒察覺他的意圖，或壓根不在乎，只是直直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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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比起仙人掌，還是這裡更好。或許你們還有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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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你可是走運了！」漢克捏住男孩柔軟的臉頰，恨不得從上頭掐下來一些油水。「聽好了，本店能在競爭激烈的快餐戰區立足，全憑一式：招牌天堂漢堡！祖傳秘方，風味獨一無二！入口就讓你上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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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來好危險。」男孩臉上被掐得留下指印，依舊端正坐著，不哭不鬧。好似臉上戴著面具，能夠對外隔絕痛楚，或對內阻擋感情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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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克就喜歡乖乖躺在砧板上給宰的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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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如果危險是指讓人體驗從未有過的幸福，天堂漢堡確實比越南的叢林更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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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歪著腦袋重複：「月……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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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克嗤笑。「算了，你只要知道高品質意味著高成本，我的天堂漢堡絕不是麥當勞五十分錢的起司漢堡能比的。平常一份套餐二十美金，看在你這麼可愛份上，今天只收十美金，算是賠本做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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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異常高昂的物價，常人到此大多有「這是黑店」的警覺，但男孩只是聳肩道：「價錢無所謂──爸爸每次點菜都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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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不怕敲竹槓的自信，反倒令漢克警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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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他根本沒有帶錢？從來都是我佔人便宜，沒有反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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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克彎腰湊近，輕戳男孩腦門，露出陰沉的微笑。「老爸應該也有教過你，吃霸王餐的下場吧？請先付錢，我不是做善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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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大叔剛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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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是剛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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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爸爸留給我很多綠色紙片。」男孩往口袋摸索一陣子，掏出一團皺巴巴的百元美鈔。「這些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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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克一把搶過鈔票，迎著燈光辨認起真偽。確認是真鈔，生怕被搶回去，他立刻丟進收銀機，甚至沒有找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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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剛剛好。」他笑道：「你老爸真會教孩子，教出你這種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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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用力點頭。「爸爸是世上最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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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克放聲大笑，轉身進廚房給男孩做飯。很快「內華達第一美味」的天堂漢堡上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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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它的賣相連大麥克也贏不了。麵包皺得像八旬老人的皮膚，不確定它和外面的砂石誰比較乾燥，為彌補這點塗上大量沙拉醬，結果只是徒增油膩。枯萎的生菜隨著醬汁滑出，渴望逃離這個「天堂」。附贈的薯條顯得相對好些，僅僅是因為平庸得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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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克卻不認為如此「美食」會招致負評。「盡量享用吧！先說好，歡迎你向親朋好友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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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猶豫許久才拿起漢堡咀嚼。一口下肚，那張撲克臉終於變化；他緩緩睜大眼睛，像是被觸動某種開關，將麵包、生菜和醬汁盡數撥開，把肉餅當作此生最後的晚餐般狼吞虎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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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克端著手臂，欣賞又一位客人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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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沒人能拒絕來自天堂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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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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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吃到極點。」男孩說。「肉餅除外，我從來沒嚐過這麼香甜的絞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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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眼深呼吸，感受口中餘香。「我想想……有點類似以炭火熬煮的焦糖，加上肉桂、丁香、肉荳蔻、莞荽和萊姆，氣味複雜，卻融合得恰得好處。如果更新鮮就好了，肉質肯定會更有彈性、更多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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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漢克沒想過宛如美食評論家的字句會出自這個傻小子口中，更沒想到他能保持清醒──多數客人都會沉浸於肉餅的魔力，久久無法言語──但這些都無所謂。只要沒人可以抵抗肉餅的美味，這家店就沒有完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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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畢竟是我家的祖傳香料秘方，再配上新鮮高品質牛肉。至於其他小缺點──事無完美，反正多數客人很滿意。我倒是沒想到，你居然能夠猜中八成的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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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搖頭。「香味和真正的香料有點差異，來源其實是肉本身，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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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克的笑容定格。「你在胡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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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喜歡綠色紙片吧？」男孩從口袋拍出厚厚一疊鈔票。「告訴我答案，這些全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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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班傑明‧富蘭克林對他微笑，漢克口乾舌燥，手心冒汗。有這些錢，他大可拋下油膩的餐廳，在佛羅里達的沙灘上做半年日光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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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清喉嚨，故作沉重。「我爺爺生前交代，不許把秘方告訴外人。但既然你有誠意……好吧，是鹿肉。很少人使用鹿肉做漢堡，因為口感易柴，但牠們風味獨特，只要善加處理就能產生莫大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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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伸手要拿吧檯上的鈔票，但男孩搶在之前將鈔票高高舉起，害他只抓到一把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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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肉我常吃，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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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克勉強勾起嘴角。「嘿，看不出你是個小老饕。很好，剛才就是為了考驗你有沒有資格得到秘方，而你合格了。別嚇到，真正答案是本地沙漠特產──響尾蛇！這下子你應該明白為何我不能公開，人都是先入為主的，要是說出來客人都跑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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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蛇肉我也嚐過幾次，肉質完全不同。」男孩目光堅定，如鋼鑽緊緊釘在漢克臉上。漢克的手汗愈冒愈多，不自覺往圍裙抹。他明白男孩沒有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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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少裝懂，我說蛇肉就是蛇肉！否則你來說說我放了什麼，人肉嗎？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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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對，」男孩將手放進口袋，「我不想承認，但是人肉……沒有這麼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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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出男孩話中之意，漢克全身都泛起雞皮疙瘩。「好，好啊……想嚇唬大人是吧！本店不歡迎沒禮貌的小鬼，留錢滾蛋，要不把你宰了！」他大口抽氣，為掩飾恐懼而怒吼，同時將手伸向吧檯底下的雷明頓散彈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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扳機扣動，爆出巨響。鮮血隨之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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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血花噴灑在男孩臉上，更多則是濺滿漢克身後的牆壁、地板。子彈從男孩手上的柯爾特左輪手槍射出，貫穿了漢克眉心。幾聲無意義的嗚咽過後，漢克向後倒在血泊當中。現場瀰漫著火藥與鐵鏽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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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紙片還是沒有子彈好用。」男孩抹去臉上血漬，輕巧地翻過吧檯，隨手將鈔票扔在漢克屍體上，頭也不回地走入廚房。「既然大叔不想說，我自己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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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間狹小的廚房中，煎鍋、油鍋、烤爐並排擺放。到處都是灰塵和油垢，時不時還有老鼠、蟑螂跑過，顯然長時間沒打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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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深入廚房，他扭開冷藏庫厚重的鐵門。金屬置物架上亂成一團，經過預處理卻缺乏標示的食材早就滿出了保鮮盒，包括麵包和生菜。它們隱約散發酸敗味，有些還長出綠毛。看來剛才那盤還是漢克勉強挑出來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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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有那麼美味的肉，真浪費。」男孩退出後重重摔門，轉而開啟旁邊的冷凍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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薯條和冷凍蔬菜的紙箱砌成比大人更高聳的牆面，意外地整齊，沒有任何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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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以不太符合身形的力氣，毫不猶豫將紙箱踢倒。他不相信一個懶漢會沒有理由地乖乖整理冷凍庫，沒有可疑之處往往最為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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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後方藏著東西：一具蜷曲在塑膠布上，四肢受損的男性裸屍。他身邊冰霧繚繞，隨著秘密揭露，緩緩流過男孩腳踝邊，穿透皮靴，帶來強烈寒意及死亡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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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心跳加速，卻不是出於恐懼。他跨越紙箱上前端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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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是──或說曾經是──一名少年，身材健美、挺拔。留過肩膀的烏黑長髮，帶來東方風情的鳳眼，粗濃的眉毛，共同組成俊俏而秀氣的亞洲面孔。搭上左右各三對耳環，可以想見他曾經神氣、威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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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臉上只有冰霜覆蓋，彷彿先於外頭的世界迎來了今年第一場白雪，孤獨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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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藉由冰霜厚度判斷，屍體恐怕已死亡一段時間。即便如此，身上仍舊散發與剛才漢堡肉相同的獨特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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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肉餅原料就來自屍體缺損的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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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來得更早就好了……」男孩跪在屍體旁，一邊撫身嗅聞其臉龐，一邊觸碰其僵硬如石頭的嘴唇，深情姿態彷彿對待戀人。「……殺死大哥哥的人就會是我，而不是那種沒禮貌的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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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醉到半途，突然他像受驚的小貓向後跳開，貼著牆壁緊盯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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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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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體上冰霜逐漸退去，蒼白肌膚也緩緩恢復血色，受損的肢體則彷彿影像倒帶，從骨頭、肌肉到皮膚一點一滴再生，最終恢復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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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屍體，不，應該說是少年，睜開了眼睛，從瀰漫的霧氣中緩緩坐起，抓撓散亂的長髮，殘餘冰粒猶如雪花從寬闊的肩膀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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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看向男孩說：「不要怕，也千萬不要尖叫或報警啊。我可不是僵屍，在你眼前的──是一名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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