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晚上,我作了一個奇怪的夢。
我坐在一個漆黑的小房間,緊緊拉上的窗簾只有些微陽光透得進來,房間內最大的光源是眼前的螢幕,我疲憊地盯著螢幕、左手狂打著鍵盤、右手連點著滑鼠,看到WIN的字樣跳出,內心卻格外空虛毫無波瀾。
吃剩的泡麵杯在一旁堆疊成一座小山,忘記上次洗衣是什麼時候的衣褲也隨手亂丟,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然而我的知覺早已麻痺,對這惡劣的環境習以為常。
我到底在追求什麼?自己的未來位於何處?這些事全都拋諸腦後,我的人生徒留一片茫然。
突然之間覺得好睏……網友不停傳訊息找我一起打BOSS,可是我已經熬夜熬過頭了,現在只想好好趴一會兒,其他事就等醒來之後再說吧……
「喂!家臣!起床了!要去攻略大天使了!」
把我從睡夢中叫醒的不是鬧鐘,而是個煩人的小鬼拿著木劍狂敲我的頭。
我一坐起身子笨卜就從床上摔落,扶著腫起的額頭大哭大鬧,我則是還有點狀況外的左顧右盼,雖稱不上是豪華但寬敞乾淨,溫暖的陽光從窗戶照在我的臉上,跟剛才的夢境簡直是兩個世界。
對了,攻略大天使是怎麼回事?笨卜還在鬧脾氣不肯跟我說,也只能去問老闆了吧?
「唉呀,你可終於到場了,該不多該來談談詳情了。」
我拖著笨卜走下樓梯,老闆早已等候多時,有一位女騎士坐在他的身旁。
她面帶莫名風騷的微笑用撩人的眼神瞄了我一眼,一頭顯眼的粉紅色波浪長髮綁成一大束馬尾,豐滿的豪乳一般鎧甲根本罩不住只好在胸甲開兩個洞,從她那雙修長的美腿推測身高比我高一截,短裙與膝上襪之間的大腿有種說不上的魅力令人目光不自覺想多看一眼,與前一天拯救我的那位女騎士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
「老闆,這位是……」
「唉呀?沒跟你說過嗎?她可是我們公會的最強王牌——魔神騎士團第三十二軍團長阿斯莫德,魔神騎士團是為了推翻勇者王而組成的革命組織,每位軍團長都是魔族中的菁英呀!」
原來是這麼厲害的大人物嗎?外表真的看不出來有這麼強,這身打扮比起騎士更像是風俗店的Cosplay小姐,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老闆,別捧我了,先回歸正題吧。」
「唉呀,差點忘了這回事,就請妳再把事情的經過說一遍囉。」
據她所述,在這個村莊的後山山腳下有座狼人族的部落,近期有人提出狼人很危險,要是放任不管可能會襲擊人類的村莊,經由投票決議通過將狼人族的部落強行驅逐到邊境,然而狼人族的地盤意識特別強烈不肯屈服,最後勇者王派遣最終兵器「大天使」前去消滅狼人部落。
如果只是一般的軍隊,驍勇善戰的狼人還有抵抗能力,但大天使是以魔力驅動的鋼鐵巨人,據說手中的劍一揮下就能掃蕩整支軍團,才一天的時間狼人族就面臨滅族的重大危機,緊急請求魔神騎士團的支援。
就算是魔神騎士團,要打倒一尊大天使少說也要好幾位軍團長,可是最近騎士團正在籌備一舉推翻王國的戰力不能調派太多人手前來,並且太大的動作會引起王國軍的注意,僅派遣出身此地的她聯合公會的戰力協助狼人族擊退大天使。
這就是長年在外長征的她回來公會的理由,必須立刻召集足夠的戰力去迎戰強悍的大天使。
「既然如此就交給我吧!」
笨卜跳上桌子哈哈大笑,才得意沒多久又被老闆養的狗咬了一口就開始哭鬧。
雖說我也期待自己能幫上忙,但我真的是太弱了,無論是戰士、法師、工匠各種職業都當不成,恐怕也只有扯後腿的份。
「唉呀,傻蛋,你想說的話都寫在臉上囉,當然也有你辦得到的事,我現在就交派你的第一項任務,當然做得好是有酬勞的!」
老闆搓了一下手指,笑嘻嘻地看著我。
像我這樣毫無才能的人到底能做些什麼?老闆是想把什麼樣的任務交給我啊?
「唉呀,別緊張嘛,只不過是要你去叫貝爾芬格出門而已。」
「呃……誰?」
「唉呀,她雖然跟你一樣是無能者,卻有著相當出色的知識量,這場討伐戰如果能帶上她才有逆轉劣勢的可能性呀!」
那位也是無能者?明明無法擔任任何職業卻能受到老闆如此肯定,她到底是何方神聖?
「唉呀,雖說腦子很聰明,可是整天都窩在房間裡不出來,已經有兩個月都沒她的消息了,就算去敲門也沒有回應,如果你能順利把她從房間拖出來,酬勞總共有十枚銀幣,如何?」
老闆一邊搓著手一邊向我解釋,光是能帶她出來就有這麼高的報酬,看來她果真是很受人敬重的,老闆大概也是考慮到我的心情才把這項任務交託給我,為的是告訴我就算是無能者也有可能熬出自己的一片天。
我是否也有無法用職業或技能來衡量的重要價值呢?我不禁反覆思考著這個疑問。
二樓以上算是公會的宿舍區,由於房間數不多並且又小又簡陋,會選擇住在這裡的會員其實並不多,除此之外因閣樓的空間都是笨卜一人包下,不少房客受不了他成天喧嘩吵鬧就搬出去了。
笨卜受老闆委託為我帶路,就興沖沖帶著我上公會二樓,早已把被狗咬的糗事忘得一乾二淨,拉著我的手走向走廊盡頭最邊緣的房間。
才走到門口就覺得格外陰森,門縫幾乎透不出室內的光線,還隱約聞到難聞的氣為緩緩飄出……這麼說雖然有點觸霉頭,不過兩個月都沒出門半步,確定她還活著嗎?該不會早就猝死在裡頭了吧……
「喂!芬格!妳在裡面嗎?」
笨卜叩叩敲了門兩下,在門外大聲喊叫,連我這個旁人都為他感到丟臉了,他卻一點都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活得我行我素。
然而就連這麼擾人的叫喚依然悄然無聲,過了許久都沒人來應門,難不成真的陳屍在內了嗎……
「喂!將來的魔王別西卜大人特地來召見妳了,還不快點開門啊!」
他拿起木劍在門上狂敲,連續的叩叩叩在走廊間迴響,這煩躁的敲門節奏若非他力氣小,不然這扇門早就被敲破了吧。
「芬格!妳睡死了嗎?快點起床……」
「吵——死——了!臭蒼蠅!你是想把門敲壞嗎?」
忽然間門就打開,狂敲門的笨卜冷不防被門撞飛出去,後腦杓撞上後面的牆壁,抱著腫起的包哇哇大哭了起來。
一個女人從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走出,看上去比我矮了半個頭左右,就算戴著厚重的眼鏡還是看得出明顯的黑眼圈,頂著從沒梳理過亂翹一通的黑色長髮,上半身只穿著不合尺寸的大件發黃T恤,明明毫無防備的胸部和藍白條紋的內褲就在被汗水浸得半透明的上衣底下若隱若現,卻因長期沒洗澡身上傳來陣陣體味完全不會引人遐思,一臉氣呼呼發出比一般女人低沉且如同烏鴉般沙啞的聲線。
「欸?你……你誰來著?」
她邊打呵欠邊揉眼,猛然發覺除了笨卜還有一個人站在門外,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驚覺自己穿著太邋遢,整張臉都脹紅了起來,抱住胸口後退幾步躲到牆柱後方,全身些微的顫抖起來,似乎不擅長與人正常交流。
「啊,真是抱歉,我是昨天才加入公會的新人,是老闆託我來找妳出來的。」
「麻——煩——死——了!幫我跟老闆說三個月後再見。」
一聽到老闆要找她,立刻就恢復了處處嫌麻煩的本性,露出嫌惡的表情,絲毫沒有踏出戶外的意願。
她正想伸手把門拉上卻被我一把抓住,若是讓她再躲進去就要等到三個月後了,怎麼可以給她闔上房門的機會?
「呀啊啊啊——你……你想做什麼?性騷擾嗎?」
「這妳倒是別擔心,妳看起來很安全的……啊啊啊!」
不知從哪裡拿出來的板手敲在我頭上,雖然她的力氣不大,再怎麼說也是硬梆梆的金屬,直接被敲到還是挺痛的。
「你……你想死嗎?竟敢對內心纖細的少女說這種失禮的話?」
「一般來說內心纖細的少女會拿出板手敲人家頭嗎?」
「怎樣都好啦!你先放手啦!」
她怎樣都甩不開我的手,正要拿起板手敲下去,就率先被我另一手搶了過去,失去武器的她乾脆直接咬上我的手,兩人開始小學生級別的打架。
在門口鬧騰了一陣,雙方依然僵持不下,她氣喘吁吁無力再跟我爭執,才總算是讓步放我們進房間慢慢談。
由於深色的窗簾拉起,外頭的陽光幾乎照不進來,白目的笨卜跑上前把窗簾拉開,芬格一時無法適應亮光,摀住雙眼發出「我的眼睛——」之類的悲鳴。
光線照進來之後才看清楚內部的擺設,總覺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原本室內的光源只有發著光的螢幕,螢幕上像是某種遊戲的待機畫面,跟我昨晚夢中的房間大同小異。
牆上貼滿著動漫角色的海報,房間內擺滿各種電器用品,地上也布滿了電線,雖然不知道它們的電源是接上哪裡。
「嘿嘿,這可是我第一次進芬格的房間耶,好多沒看過的東西呢!」
笨卜興奮地想摸電腦的鍵盤,卻被她用板手敲了下手,然後又開始哭鬧了。
「為什麼這裡會有電腦啊……難道這個世界也有電源跟網路嗎?」
我稍微靠近電腦螢幕,愈看愈覺得這畫面相當熟悉,她正在玩的遊戲跟我夢中的那款看起來是一樣的,這真的只是巧合嗎?
「等等,你剛才說了什麼?你知道電腦嗎?」
她聽到了我的自言自語,總是臭著一張臉的表情頓時轉為驚訝,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
「詳細我也記不太清了……昨天夢到自己也坐在差不多這樣的房間盯著螢幕,看到這些物品自然而然就知道它們是什麼,說來妳也不會相信吧?」
「該……該不會你跟我一樣是從另一個世界過來的穿越者吧?」
「穿越者?」
此刻她的神情難以言喻,該說是又驚又喜嗎?還是鬆了一口氣?各種複雜的感情在她臉上交錯。
根據她的說法,我跟她似乎是同鄉,不明原因從原本的世界被帶到異世界,這也是她第一次遇到同樣穿越過來的傢伙。
過去的記憶本來相當模糊,但被她這麼一點就逐漸清晰了起來,不知為何我就是明白她說的話句句屬實。
她跟我一樣是遊戲打到一半覺得疲倦在螢幕前倒下,一起來發現自己抱著電腦坐在村莊的噴水池旁,被一位銀色的女騎士所救並託付給公會,兩人的經歷可說是如出一轍,差別只在於她原先的記憶一直都很鮮明,以及多抱了一台電腦一起跑。
她的電腦本來是不可能在這個世界正常運轉,多虧老闆使用了雷屬性的魔法道具為她供電才得以使用,除此之外老闆還提供很多材料給她自己動手製作電器,其中包含冰箱、電磁爐等等都是她自己做的。
不過遊戲內的對戰對手就沒辦法找老闆幫忙了,公會裡沒有任何一人知道遊戲的玩法,只能自己想辦法寫AI程式跟自己對戰,日復一日度過無聊的生活。
巧合的是我在原本的世界似乎也玩過這部遊戲,第一眼看到就知道玩法,如此一來總算有其他玩家可以陪她玩,她掩飾不住心中的喜悅首次露出笑顏。
「啊哈哈……真沒想到會遇到知音,雖然沒什麼好招待的,要吃點什麼嗎?別看我這樣,我偶爾也是會自己下廚的。」
她站起身子走向放置在角落的冰箱,裡頭放著小黃瓜、苦瓜、紅蘿蔔、茄子……盡是些奇怪的蔬菜呢。
「幹……幹嘛?你那是什麼眼神?你剛才在想些失禮的事情對吧?」
「我什麼都沒說啊,你是指什麼?」
「絕……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喔!買這些蔬菜全都是健康考量啦!」
「到底是多健康啦!」
她拚命的解釋,又重重關上冰箱門,反而給人欲蓋彌彰的感覺,就算本來沒想歪也會覺得她的態度很可疑。
「不……不說這些了,老闆怎麼突然要找我?」
她隨即轉移話題……不對,與其說是轉移話題,不如說這才是最開始來這裡的目的。
我把狼人族被大天使襲擊、魔神騎士團一位軍團長回到公會召集精兵一事鉅細靡遺說明給她聽,她聽完之後陷入一陣沉思……好長一陣沉思,長到笨卜都等到開始打盹了。
「麻——煩——死——了!其他人也就算了,為什麼我非得跟啊嘶Mode那個放蕩的女人站在同一陣線啊?我還寧可繼續躲在房間裡打電動呢!」
她拉長音發出一連串的抱怨,還把被老闆稱作公會最強王牌的女騎士批得一文不值,讓人不禁懷疑她們兩人之前是否有什麼過節,也難怪老闆願意出十枚銀幣的價位,原來我的第一項任務就是高難度級別。
「無論如何都不去?」
「無論如何都不去!」
「那我就叫老闆把妳房間的電源切掉囉。」
話才說完,就看到她的眼神呈現呆滯狀態,彷彿電源被拔掉的電器,魂魄都不知道飄到幾百里外了。
花了好一陣子電源才重新接上,她開始哭哭啼啼跪在地上求饒。
「哇啊啊啊——只有這個不行!」
我撤回前言,這傢伙比想像中還好搞定,在她身後的電腦就是最大的人質,哪怕天崩地裂可能都比不上她的寶貝電腦重要,只要抓住這個把柄就能瞬間把高難度調降為低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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