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二樓邊緣的房間敲敲門,一如往常地沒有回應,大概是在忙自己的事懶得爬起來開門吧?於是我就直接掏出她給我的備用鑰匙進門了。
一進門就看到她趴在電腦桌前睡死了,還發出如雷的鼾聲、流了滿臉口水,就連我走到她身旁不到一公尺都絲毫沒有察覺。
如果她是個更有魅力的女孩子可能還會引人遐想,可是親眼看過她那連掩飾都嫌麻煩的懶散模樣,對女性的一切幻想都會徹底破滅吧?即使如此毫無防備,也不會萌生出一丁點「嘿嘿夜襲囉」的齷齪念頭。
還是別打擾她休息好了。正當我這麼想,準備悄悄離開的時候,回過頭猛然瞥到螢幕上的畫面……該怎麼說才好呢?像是漫畫的草稿,而且不是一般向的漫畫,是一位黑長直的美女與另一位還沒畫上臉的男人肌膚相親的親密場景。
低頭看向她趴著的桌面,確實是有一塊板子和一枝筆,她說要忙的事該不會……
假裝沒看到好了。正當我這麼想,準備悄悄離開的時候,匆忙之間一不小心踢到桌腳大叫出來,這陣搖晃讓她從睡夢中驚醒,一邊打呵欠一邊揉著惺忪的睡眼挺起上半身。
抬頭一看發現我就站在她身旁,本來還在半睡眠狀態的芬格眼神頓時完全清醒,臉色從蒼白轉為鐵青又轉為通紅,緊接著就是響徹雲霄的尖叫聲。
「呀啊啊啊——撒……撒旦?為……為什麼你會在我的房間裡啊?」
「欸?不……不是妳把備用鑰匙給我的嗎?」
「啊啊,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不對,那不重要!你看到了嗎?不是的!事情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樣!這個是……呃……這是……」
她雖然拚命地想解釋,一時之間卻編不出可以當成藉口的說詞,可能跟她才剛睡醒不久大腦還處在有點混亂的狀態有關。
尷尬的場面僵持了一分鐘左右,她總算是放棄編造理由,向我坦承自己正在繪製同人誌,就算沒有展場、沒有讀者也無所謂,純粹是為了自身的興趣才動筆。
此刻她的表情相當複雜,動作又扭扭捏捏的,總覺得彼此的距離又回到初次見面時,那位躲在自己的象牙塔中、不願對任何人敞開心胸的羞怯少女,如同刺蝟豎起一根根尖刺不讓人觸碰到她心中最柔弱的一塊。
又或者是她一直以來都是與我保持著這樣的距離,只是我從來沒有發現兩人之間隔閡的無形之牆呢?
「我是有點意外妳有在畫同人誌啦……不過也不需要這麼怕我知道吧?」
「因……因為很丟臉啊,被知道的話你會把我當成跟啊嘶Mode一樣不知羞恥的好色女人嘛……」
「啊,那倒是不會,妳跟她的形象差太多了,完全不會聯想在一起。」
「我說吶,是我太敏感還是你心裡在想些失禮的事?例如是在暗諷沒什麼女性魅力之類的?」
「絕對是妳想太多了。」
一陣鬥嘴之後,距離總算是漸漸拉回原來的位置,她還是我所認識的芬格,是跟我擁有相同經歷與遭遇、可以理解並接受彼此喜惡和習慣的知交。
我答應她不會把她在畫同人誌的事告訴其他人,往後會預留創作的時間給她,今天晚上就不打擾她作業了,晚點再帶點宵夜給她。
正準備走出房門,就看到笨卜在門外探頭探腦,大概是剛才的尖叫聲把他吵起來了……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大夥們,芬格跟家臣在畫色情的東西啦!」
「煩——死——了!臭蒼蠅,你敢到處張揚我絕對扒了你的皮!撒旦,我們現在是共犯了,那傢伙就麻煩你了!」
「我什麼時候也變共犯了!」
無論如何,必須先逮住笨卜才行,否則放任他亂傳謠言,就連我的形象都會一起跌到谷底。
才走出房門過彎幾步還沒走到樓梯,就撞見在一旁邊搓手邊笑嘻嘻的老闆望向全速追趕笨卜的我。
「唉呀,真是青春呀。」
老闆一副全都看在眼裡的模樣,還吹了個口哨調侃我一番,若不是我太弱了實在是讓人很想卯他一拳,而且我現在正在追笨卜沒時間理會,只好繼續往樓下追。
「芬格和家臣在房間做色色的事喲!」
「笨卜別亂說這種會讓人誤會的話啦!」
他那雙短腿意外會跑,在酒館四處穿梭,嘴巴還不忘亂喊一些有的沒的,最後就跑出公會的大門,我也一起追了出去。
一推開公會的木門奔出就直面撞上一團柔軟的東西,因驚人的彈性向後一跌摔倒在地,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啊嘶Mode站在門口。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啊?別西卜大人剛才邊跑出來邊嚷嚷你跟那個不修邊幅的女人做過了……沒想到你挑女人的眼光這麼差啊。」
「別聽他胡說八道啊!我是清白的!」
「開玩笑的,既然有這個機會我們就一起去喝一杯吧,如何?」
這下真的糗了,啊嘶不知為何很堅決要帶我去喝酒,但這次沒辦法再推笨卜出來擋,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她把我帶到附近一間小酒吧,跟公會的酒館明顯是不同的類型,在這個場所出入的份子不是穿著性感火辣的女人就是來玩女人的玩咖,帶我來這種地方到底是想做什麼啊……
「你沒喝過酒吧?這杯是為你特調的,酒精濃度比較沒那麼高,應該不至於一杯就醉倒才是。」
啊嘶從吧台推了一個酒杯過來,我也不好意思不捧場,只好強作笑顏拿起酒杯小酌一口。
該怎麼形容呢……其實沒什麼酒味,味道就像是某種果汁,一股清香從喉嚨直衝鼻腔,喝起來又相當順口,不知不覺就一飲而盡了。
「嘖嘖,看不出來你的酒量也不錯呢!」
「因為喝起來不太像酒嘛——」
「話說回來,你還是處男嗎?」
「對啊,我是……咦?」
聽到她突如其來的提問,嘴巴完全沒有遲疑就回答了,可是正常來說面對這種怪問題我不可能這麼乾脆的作出回覆,而且我也確定自己還沒醉到無法自制……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啊嘶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在那個瞬間我明白到她並不是單純想找我陪她喝酒,而是有更深的目的。
「妳在我的酒裡加了什麼?」
「告訴你也無妨,前幾天有收到一則小道消息,最近有名間諜想潛入公會刺探騎士團的動靜,你不覺得在這個敏感的時機突然有位來歷不明的傢伙進入公會聽起來很可疑嗎?於是我就在你的酒杯加了會吐露真心話的特製藥水,你現在只要面對提問就必定只能回答真話。」
「妳說得沒錯……我的確很可疑,妳肯定懷疑我就是間諜吧。」
嘴巴又自動回話了,就連保持沉默都做不到,這藥水的效力相當顯著,完全無從招架。
「那我就單刀直入了,你是不是間諜?」
「不是。」
「你認識可能是間諜的傢伙嗎?」
「沒有。」
絲毫沒有遲疑的問答,她的表情從原本的自信滿滿變成滿頭大汗,會出現這樣的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抓了一個超可疑的傢伙竟然真的不是犯人,跟原先認知的落差使她一時之間難以取得平衡。
「噯噯,竟然真的不是嗎?看來是盯錯人了啊……」
「真的不是。」
「那還真是抱歉了,作為賠罪今晚你可以盡情享用大姐姐我唷。」
「不了。不是客套,是真的不想。」
「……」
她果然就如芬格所說是個沒有節操的女人,本來大概是想趁機對我下手吧?幸好我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多虧藥水我才能如此正面的作出拒絕。
原本她那張笑得淫蕩的臉則是一瞬間垮了一半,真想讓芬格也看看這張滑稽的臉孔,她一定會樂得狂拍地板笑到喘不過氣。
「什麼啊,你難道真的喜歡貝爾芬格那個令人火大的女人吧?」
「喜歡是喜歡,但對她可不存在什麼非份之想。」
其實會這樣回答就連我自己也有點嚇到,我確實是經常跟她混在一起,但對她的感情已經稱得上是喜歡了嗎?
啊嘶的臉快掩飾不住埋藏心底的那股怒氣,卻在突然之間沉住氣,再度露出有點奸詐的笑容。
「傻蛋小哥啊,我忘了跟你說,這裡不僅是酒館,而且還是魅魔接客的場所唷,只需一枚銀幣就可以買一夜,付一枚金幣甚至能直接把她們買下來成為你專屬的女人,你身上有帶夠錢嗎?」
「有……剛好有一枚金幣。」
「那可真是太好了,說不定會在這裡體會到畢生難忘的美好豔遇呢,想不想早點終結你那悲慘的童貞人生啊?」
「怎麼可能……我才……我想。」
竟然跟我玩這招?對於像我這種一輩子不可能脫處的人生魯蛇,面對唯一可能童貞畢業的機會,就算拚命想否認也無法欺騙內心蠢蠢欲動的渴望,說得學術一點就是作為生物想繁衍後代的本能。
周遭的魅魔聽到有帶著金幣的生意上門而紛紛靠了過來,類型各異的美女雲集任我挑選,養眼的場面令我大飽眼福,男人最原始的慾望也被激起,明知是陷阱又無法抗拒擺在眼前的誘惑,腦袋陷入一片混亂。
這麼做真的可以嗎?我可以挑一位喜歡的小姐,而且不僅是共度一晚,甚至是只屬於我的對象?金幣原來是有如此價值的貨幣嗎?
「來吧,告訴我,你最中意哪位女孩?」
「我……我……那邊那位我可以。」
最後還是把持不住選了一位紫色長髮的魅魔,年齡身高看起來都跟我差不了太多,長著一張清純稚嫩的臉蛋,穠纖合度的勻稱身材,雖稱不上是豪華的巨乳但也算是標準的份量,苗條的腰身和修長的美腿在透明的薄紗底下若隱若現,在眾多魅魔之中鶴立雞群,第一眼見到就莫名對她情有獨鍾。
「客人,您還真是好眼光,莉莉絲可是我們店裡的招牌。」
「您要用一枚金幣買下莉莉絲嗎?從今以後她就是屬於您的魅魔了。」
「我的名字是莉莉絲,非常感謝您的賞識,我將把自己的一切都交託給您,我的主人。」
在一旁的魅魔們把她推上前,她則是露出欣喜又羞怯的可愛神情,低下頭向我宣誓忠誠。
我們倆來到接待用的私房,粉紅色調的房間內除了一張大床還有放置各種玩具的櫃子就沒什麼多餘的擺設,其他閒雜人等就放我們在房內辦事了,啊嘶Mode則表示還有事要忙先回公會一趟。
至今還是沒什麼實感……而且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背德感,尤其是不知道之後該怎麼面對芬格,雖說我跟她本來就沒在交往,但借她的錢在外面玩女人總是有點過意不去。
「主人,接下來是直接上嗎?您看起來沒什麼經驗,我比較推薦這個方案。」
「啊……嗯……好。」
「那麼請脫好衣服躺在床上,就由我先來為您暖身一下。」
我也不清楚要怎麼做才好,就遵從她的指示躺上床,讓她騎在我的身上。
雖然長相有點稚氣,但她畢竟是魅魔,以前可能也接待過不少客人,經驗想必相當充沛。
她的眼神逐漸變得嬌媚,再加上嬌弱的喘息聲,雙手扶在我的胸前,肌膚接觸的細膩質感使我全身上下的細胞都醒了,她用盡畢生所練就的寢技來撫慰我的身心。
「主人,您的身體很敏感呢,前戲很快就結束了,正戲才要上場呢。」
才在前戲的部分就這麼厲害……怎麼可能按耐得住?我已經要……
轟然一聲巨響,突如其來的爆炸就降臨在後街的一間小酒館,有大半建築遭到炸毀並燃起熊熊烈火及濃煙,顧客們在一陣混亂中倉皇逃生。
我還完全在狀況之外,只知道房間被炸得連牆壁和天花板都粉碎,劇烈的火勢正急速蔓延著,回過神想帶莉莉絲一起逃生卻四處張望都找不到她的身影,只好隨手抓了已有大半被燒得焦黑的褲子遮掩下半身奮力衝出陷入火海的酒吧,幸虧只有輕微的燙傷和嗆咳。
才從九死一生的火場逃出,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號角聲,似乎是村莊的警備隊接獲線報正趕來後街,要是身為魔族的我被他們發現事情就麻煩了,趕緊腳底抹油溜回公會。
「老闆,我給你帶生意來了。」
進了公會大門說出暗語,老闆並沒有出來迎接我,只有利維坦那隻靛灰色的奇怪幼犬對著我狂吠,然後用牠細小的牙齒啃著我的腳趾。
是不是我沾染上了陌生女人的氣味使牠一時認不出我了呢?不過想想牠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咬我了,反正頂多留下齒痕也不至於受傷流血就隨牠咬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時間太晚了,公會的大夥都不在一樓的酒館,笨卜好像也還沒回到閣樓的房間,再加上剛才的爆炸……到底出了什麼事啊?難不成是恐怖攻擊之類的?
這種時候也只能去找一個人了——無論天崩地裂除非電源被拔絕不出門的天下第一御宅,我能確定芬格肯定還在房間裡。
「芬格?妳在嗎?公會發生什麼事了嗎?」
「吵——死——了!三更半夜還在那裡大呼小叫,我才想問你發生什麼事咧,我正在趕稿必須集中精神呢!」
我拿出備用鑰匙開門進房,芬格正抱著那塊板子埋頭畫她的同人誌,被突然的開門聲嚇到整個人縮了起來,用她那疲憊不堪的死魚眼瞪了我一眼。
看到她如此正常的模樣我才鬆了一口氣,看來只是我想太多了,幸好公會不是真的出了什麼大事。
「在搞啥啊?怎麼只穿了一條褲子……怎麼回事?好像有其他女人的味道混進來了……你剛才去哪了,該不會是拿我的金幣跟啊嘶Mode去了什麼聲色場所玩女人了吧?」
她的一句話直入紅心,就連小細節也完全被她給說中了,這該不會就是所謂女人的直覺吧?
「妳說得對,我被啊嘶帶去魅魔的店了,還拿妳的金幣買了一個魅魔,做到一半店裡突然發生大爆炸,於是我就這副狼狽的模樣趕回來了。」
好死不死剛才的藥水效果還在,嘴巴不由自主地回答,就算不想回答也會自動把真心話爆出來。
聽到這樣的回答,芬格不發一語、面無表情盯著我,原本就沒什麼精神的眼眸完全失神,在她眼前揮手也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是當機的電腦,斷了線的靈魂不曉得飄到哪裡去了。
頃刻之間,淚水從她的眼眶湧出,雖然不清楚她是在為哪件事流淚,這可是我第一次看過芬格哭泣的樣子,一時慌了手腳不知所措。
「是……是我錯了,真的很對不起,別哭了……」
「囉——嗦——死——了!我現在的心情你怎麼可能明白?竟敢背著我跟啊嘶Mode去風俗店玩女人,我真是看錯你了!你這個傻蛋!叛徒!負心漢!沒節操的棒子!」
「我確實是不明白,可是看到妳哭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啊……」
不但安慰不成,她還哭得更厲害了,她取下眼鏡拉起袖子拭淚,甚至很沒形象地掀起上衣下緣來擤鼻涕,本來就髒兮兮的T恤被她搞得更慘不忍睹了。
實際過了多久我也不曉得,總之她哭了好一段時間才終於哭累了,她把哭紅的眼眶擦乾,表示自己有點脫水頭有點暈,要我留給她獨自靜靜的空間。
我把房門輕輕闔上,蹲坐在門外呆呆看著牆壁,反省著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傻事,竟然讓芬格傷心難過到這種程度。
雖說當時就覺得背著她做這種違背良心的骯髒事很不應該,但她遠比我想像中還更加在意這回事,反應的激烈使我完全應付不來。
事到如今還有彌補她的辦法嗎?我低下頭縮成一團,整理腦內紛亂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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