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無光的天空,厚重的雲層低垂得令人喘不過氣,卻絲毫不減高一新生們面對未來三年的期待與興致,在濕漉漉的走廊上來回奔走,放聲吶喊。
對於靜悄悄地坐在高一乙班教室的角落,靠近操場側窗的邵品芊而言,她並沒有對於將來日子的美好憧憬,也沒有一心嚮往同年齡女孩華麗的「高校出道」。
她只有一個渺小到近乎卑微的心願。
「我不要……再被背叛,再被欺負了……」
儘管邵品芊不停地在內心說服自己,放下過去的陰影,敞開封閉的心靈,一時之間卻也無法輕易辦到。
留著一頭烏黑柔順長髮的邵品芊,不安地用手指玩弄著及肩的髮梢,清澈的雙眼帶著捲翹的睫毛,眼眸裡卻沒有半點自信,謹慎地觀察著班上同學們的言行舉止。
未來三年,就要和這群同學朝夕相處,共譜青春樂章,不過邵品芊沒有些許把握可以融入他們的圈子。
「如果再不和他們交流,是不是要被當作『怪人』了……」
愈是這般揣想,內心就愈是著急,胃部傳來一陣翻攪,疼痛不適感促使邵品芊急於起身,卻一不小心撞上迎面走來的男同學。
「啊……!」
不敵對方的高大身材,體型嬌小的邵品芊跌坐在地,腰部不偏不倚撞上桌角,痛得她忍不住發出輕聲哀號。
「同學,不好意思,妳沒事吧?」男同學見狀連忙彎下腰,伸手想要將她扶起,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她的外表吸引。
精巧細緻的五官,白裡透紅的肌膚,儘管不是一眼就會為之驚艷的美女,卻也是會讓人再三欣賞的氣質型女孩。
感受到男同學的目光,邵品芊只覺得很不自在,輕拍掉沾附在制服上的灰塵,急忙爬起身來想要趁亂跑出教室,右手卻猛然被牢牢抓住。
「芊芊?」
邵品芊迅速回過身,雙眼瞪大,她明白自己的表情大概相當驚恐,甚至可說是猙獰,然而此刻實在無暇顧及這麼多了。
「……為什麼?」邵品芊強行壓抑想要放聲尖叫的衝動,看著眼前這張陌生的面孔,明明自己沒有主動自我介紹,對方是怎麼得知自己的綽號?
「為什麼?」男同學搔著頭反問,不理解邵品芊這句詢問的目的性。
「你為什麼叫我『芊芊』?」
男同學呆愣片刻後,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以前大家不都叫妳『芊芊』嗎?要不然就是『小太陽』、『笑笑羊』的……」
「對了!」男同學眼睛一亮,拍手大喊道:「我記得有一陣子妳超喜歡《小魔女DoReMi》,說自己是『魔法少女芊芊』,還表演過變身給我看,那段咒語要怎麼說啊……?」
「閉……閉嘴啦!」直到這一瞬間,邵雨芊終於認出眼前這位男同學的身分了。
雖然將近三年多不曾見面,他的面容輪廓卻沒有太大的改變,依舊是如此憨厚傻氣,只是現在的他,卻帶著些許陽光開朗及莫名的帥氣感。
莫宣芃,當年那個矮小又不起眼,理著一顆小平頭,總是在她身後跑來跑去的跟屁蟲,如今竟以高中同班同學的身分,再度走進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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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烈的胃部絞痛感再度不期而至,邵品芊的臉色瞬間發白,急忙推開莫宣芃,不理會教室裡傳來同學們的竊竊私語,直往門口衝去。
此時,任子絪正和幾名國中時就相當熟識的好友,熱絡地分享著暑假的生活趣事。準備走進教室的他們看見邵品芊疾步奔來,連忙側過身讓路。
就在經過任子絪的身旁時,邵品芊忽然抬起頭,目光一瞬間與他對上。一雙圓圓的大眼泛著淚水,像是滿腹委屈,又交織著哀傷。
隨後邵品芊低下視線,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獨留任子絪茫然地佇立原地,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
「她是誰?新同學嗎?」
「在我們這種國高中一貫的私立學校,難得有中途加入的同學。」
莫宣芃緩步走向教室門口,口中不斷地嘟噥著「不對啊……怎麼會這樣子……」
「宣芃,你認識她嗎?」其中一名同學指著邵品芊離開的方向問道。
莫宣芃點點頭,「她是邵品芊,我國小的好友,不過她應該不至於這麼怕生才對呀……」
「該不會你又把人家弄哭了?」另外一名同學笑著用力拍打他的後背,「因為過去你的那些中二事蹟,搞得你都快要成為訓導處的貴賓了。」
「那段黑歷史就別提了行不行。」莫宣芃苦笑,「現在都升上高中了,我可是要改變人設,走個陽光帥氣的大男孩路線。」
當他們在一旁打鬧嬉戲時,任子絪卻注意到教室門口遺留著一本小手帳,柔軟的皮質封面印有三麗鷗的布丁狗,坐在綠茵草地上,一派輕鬆地品嚐著棒棒糖。
他蹲下身子,小心地拾起那本小手帳,掃視一眼身旁的同學,確保他們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後,悄悄地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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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在潮濕的走廊上,空氣中瀰漫著大雨過後獨有的氣息。任子絪低頭輕撫著那本布丁狗封面的小手帳,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剛才與邵品芊對視的剎那。
那雙飽含著驚恐與苦楚的眼神,絕對不是一個剛升上高中的女生應該表露出的神情。
說不上為什麼,此刻的他就是想要多了解一點邵品芊,這位被暱稱為「芊芊」的新同學,不單純是因為要將遺失的小手帳物歸原主。
更多的是因為無法忘懷那雙看似陌生,卻又熟悉的眼神。
「這麼陽光的封面,真不像是內向的她會選擇的款式。」
任子絪雙手倚在欄杆上,不免感慨身處在偌大的校園之中,究竟要去哪裡才能將邵品芊找出來。
「難道說她早就發現小手帳不見了,現在也正焦急地到處尋找嗎?」任子絪低聲自言自語,「我真是個白癡,早知道就應該悄悄地放回她的位子上才對。」
正當他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而感到懊惱之際,無意間聽見隔壁的音樂教室傳出一絲動靜。
似乎是有人正在輕輕地撥弄琴弦,伴隨著溫柔而低沉的歌聲,徐徐流入他的耳中。
任子絪猛然想起一則校園傳說。
國中時,同學之間曾經流傳著一則駭人的謠言,高中部的音樂教室,有位才貌雙全卻為情所苦的學姊,因為不堪被感情折磨,最後在這裡選擇結束生命。從此之後,這間教室就會不時傳出琴弦聲,彷彿是學姊在訴說著未竟的告白。
當時的任子絪只是當成無稽之談,如今卻親眼撞見,親耳聽見,不由得汗毛直立,倒抽一口涼氣。
將小手帳塞進褲袋裡,抓緊掛在脖子上的那台舊式底片相機,一步步地接近那扇半掩的教室大門。
手指輕輕地推開門扉,微弱的光線與琴弦聲從門縫中滲出,任子絪已經將原先尋找邵品芊的念頭拋到九霄雲外。現在的他,只想坐實這則謠言,究竟是真相,還是純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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