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比林予恩想象的更加幽深曲折。
她扶着湿冷的石壁,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前行。手腕上的红绳烙印一阵阵抽痛,像有火线在皮肤下燃烧——这是楚临川传来的感应。他受伤了,而且情况正在恶化。
"坚持住..."林予恩对着虚空低语,明知他听不见,却仍忍不住开口。奇怪的是,当她说完这句话后,红绳的灼热感似乎减轻了些许。
转过一个急弯后,前方突然出现微弱的光亮。林予恩加快脚步,来到一间不足五平米的石室。室内空无一物,唯有一座小小的祭坛,上面放着一盏长明灯,灯芯浸泡在暗红色的液体中,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
"血灯..."林予恩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命理学中最邪门的法器之一,以人血为燃料,可保魂魄不散。谁的血?为何放在这里?
她小心靠近,发现灯座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迹已经褪色,但仍能辨认:
"小恩,若你见此灯,说明时机已至。灯中是为师之血,与尔血脉相连。触碰灯芯,真相自现。——莫清远"
林予恩的手指悬在灯芯上方,微微发抖。师父的血...为何会与她的血脉相连?难道真如楚临川所说,她是那场失败仪式的幸存者?更可怕的是,如果灯中确实是师父的血,那么他早在多年前就预见了今天的局面,甚至...提前准备好了这一切。
红绳烙印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林予恩痛得弯下腰。这次的感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她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楚临川被铁链锁在石柱上,银色面具的莫凌霄手持一柄刻满符文的短刀,刀尖正抵在楚临川的红绳烙印上...
"不!"林予恩本能地喊出声。她必须做点什么。顾不上犹豫,她一把抓住长明灯的灯芯。
滚烫的灯油灼伤了她的指尖,但更惊人的是,灯芯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整盏灯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红光。暗红色的火焰腾空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是莫清远!
"师父?"林予恩后退一步,心脏狂跳。
红光组成的人形逐渐清晰,呈现出莫清远生前的模样:清瘦的面容,花白的头发,那双总是看透一切的眼睛。这不是鬼魂,而是事先封印在血灯中的影像。
"小恩。"影像开口,声音与记忆中分毫不差,"当你看到这段留言时,我应该已经离世多年。而你也终于知道了部分真相——关于你的身世,关于红绳诅咒,关于我为何收养你。"
林予恩的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
"二十四年前,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影像继续道,语气沉重,"我误以为只要集齐七对被红绳绑定的恋人,就能通过血祭破解楚家诅咒。但我错了...那场仪式死了十四个人,只有一个女婴幸存——那就是你。"
影像挥手,空中浮现出血腥的画面:满地尸体中央,一个女婴躺在血泊中哇哇大哭,她细小的手腕上缠着一条红绳,绳上系着小小的铜铃。
"你是第七对恋人的孩子。"莫清远的声音带着悔意,"本该随父母一同死去,但你手腕上的红绳突然发出金光...你体内流淌着'解铃人'的血脉,是唯一能承受诅咒反噬的容器。"
林予恩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才能站稳。她是容器?一个承载诅咒的活体法器?
"我救下你,将你抚养长大,教你命理之术,都是为了今天。"影像的语气变得坚定,"你与楚临川的红绳连接不是偶然,而是命运。你们一个是'系铃人'后裔,一个是'解铃人'血脉,只有你们的红绳相连,才能彻底打破这个循环。"
影像再次挥手,空中浮现出楚临川被审问的画面。莫凌霄的刀已经割开楚临川手腕上的红绳烙印,鲜血顺着手臂滴落。楚临川脸色惨白,却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他撑不了多久。"莫清远严肃地说,"断缘人会不惜一切代价斩断你们的红绳连接。一旦红绳被斩,你们两个都会死。"
"那我该怎么办?"林予恩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回去救他?"
"你有两个选择。"影像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沿着密道继续走,出口通向山下的村庄。你可以隐姓埋名,永远逃离这个诅咒。红绳被斩断的瞬间会很痛苦,但之后你就自由了。"
林予恩皱眉:"第二个选择呢?"
"回去救他。"影像伸出第二根手指,"但要知道,即使你们成功逃脱,破解诅咒的仪式也极为危险。古籍记载,'解铃还须系铃人',意味着必须有一人牺牲,才能彻底解开这个死结。"
必须...死一个?林予恩胸口如遭重击。这就是师父一直隐瞒的终极真相?
"时间不多了。"影像开始变淡,"记住,予恩,无论你做什么选择,都别忘记我教你的第一课——命理可以测算,但选择永远在你手中。"
最后一句话说完,红光骤然消散,长明灯"啪"地一声熄灭,石室重新陷入黑暗。
林予恩呆立原地,师父的话在脑海中回荡。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命运的被动承受者,却原来从始至终都有选择的权利。逃,还是回?生,还是死?
红绳烙印再次传来剧痛,这次的感应中夹杂着某种情绪——不是恐惧,不是痛苦,而是...决绝。楚临川正在通过红绳向她传递最后的告别。
刹那间,无数画面如洪水般涌入林予恩脑海:她看到楚临川的童年,一个孤独的男孩站在祠堂里,听长辈讲述家族诅咒;看到少年时的他在姐姐昏迷的病床前发誓要破解诅咒;看到他翻阅古籍寻找"解铃人"的蛛丝马迹;看到他第一次在梦中见到她的面容...
最震撼的是,她看到三天前的雨夜,楚临川站在她的命理馆外犹豫不决,红绳在两人之间闪烁。他本可以强行闯入,却选择等待,直到她亲自开门...
"这个傻子..."林予恩不知为何眼眶发热。楚临川确实隐瞒了很多,但他从未想过伤害她。相反,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做出决定只在一瞬间。林予恩转身面向来时的路,却听到"咔哒"一声,祭坛下方的石板突然移开,露出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褪色的襁褓,上面血迹斑斑,旁边是一枚小巧的铜铃。
林予恩颤抖着拿起铜铃,铃身刻着两个小字:"解铃"。
这是...当年系在她手腕上的铜铃?襁褓上的血迹是她父母的?一股奇异的力量从铜铃流入她的指尖,手腕上的红绳烙印突然发出耀眼的金光,照亮了整个石室。
在这一刻,林予恩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一种古老而强大的力量,随着血脉奔涌。她的命理感知力瞬间提升了数倍,能清晰"看到"红绳另一端的情况:楚临川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莫凌霄举刀准备最后一击...
"不!"林予恩握紧铜铃,金光暴涨。她不再犹豫,沿着来时的路狂奔回去。石壁、拐弯、台阶,一切都在金光照耀下清晰可见。
当林予恩接近阁楼入口时,听到了莫凌霄冷酷的声音:"最后问一次,那女孩去哪了?说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楚临川的回答虚弱但坚定:"你...休想..."
"那就别怪我了。"金属摩擦声响起,莫凌霄举起了刀。
林予恩撞开通往阁楼的暗门,手中的铜铃发出清越的鸣响。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莫凌霄的刀悬在半空,他身边的两个黑衣人瞪大眼睛,而被铁链锁住的楚临川抬起头,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放了他。"林予恩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手腕上的红绳金光流转,"你们要找的是我。"
莫凌霄缓缓转身,银色面具下的眼睛眯起:"叛徒的徒弟...你竟然回来了。"他的目光落在林予恩手中的铜铃上,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解铃铃...果然在莫清远手里。"
林予恩向前一步,金光随着她的动作扩散:"我说,放了他。"
莫凌霄突然大笑:"你以为有了'解铃人'的法器就能对抗断缘人?小姑娘,你太天真了。"他猛地挥刀,却不是斩向红绳,而是直接刺向楚临川的心脏!
时间仿佛变慢了。林予恩看到刀尖闪着寒光逼近楚临川的胸口,看到楚临川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看到莫凌霄面具下扭曲的笑容...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她体内爆发。
"不!——"
铜铃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轨迹。与此同时,林予恩手腕上的红绳金光大盛,化作一道光鞭卷向莫凌霄的刀。金属碰撞声震耳欲聋,短刀被金光击飞,深深插入墙壁。
阁楼内一片死寂。
莫凌霄后退两步,面具下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不可能...未经仪式的'解铃人'怎么可能操控红绳之力?"
林予恩自己也震惊不已,但她没有表现出来。金光笼罩下,她走到楚临川身边,轻轻触碰他的锁链。令所有人吃惊的是,铁链在金光中如蜡般融化。
"走。"她扶起楚临川,低声说。
楚临川勉强站起,虚弱但坚定地握住她的手:"你怎么..."
"红绳告诉我的。"林予恩简短回答,目光始终锁定莫凌霄,"现在我们要离开,你要阻拦吗?"
莫凌霄的表情阴晴不定。最终,他侧身让出一条路:"今天你们可以走。但记住,红绳诅咒无解。要么你们互相残杀,要么等着被诅咒反噬。莫清远骗了你,小姑娘,他从来就没打算让你们两个都活下来。"
林予恩没有回答,扶着楚临川向门口走去。在经过莫凌霄身边时,她听到对方压低声音说:"问问你师父的影像,当年那场仪式,第七对恋人是怎么死的。"
林予恩脚步一顿,但没有停留。两人艰难地下了阁楼,穿过中院,来到前院。隐息符早已失效,但奇怪的是,没有任何追兵。
"车...在树林边..."楚临川虚弱地指着方向。
林予恩扶着他向树林移动,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多。莫凌霄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第七对恋人——她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师父真的打算牺牲他们中的一个吗?
红绳烙印传来一阵温暖的脉动,打断了她的思绪。楚临川正通过红绳传递感谢和...某种更深的情感。林予恩没有抗拒这种连接,反而轻轻回握他的手。
无论前方有什么,至少此刻,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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