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驚雷自西來**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DA56v179t
光緒四十年，西曆1914年，夏末的紫禁城在溽熱中喘息。垂柳的枝條無精打采地低垂在太液池上，紋絲不動，水面平滑如鏡，倒映著飛簷斗拱，也倒映著幾片懶洋洋飄過的薄雲。蟬鳴是這沉悶午後唯一的聲響，單調而持久，鑽入殿閣深處，攪動著人心底莫名的煩躁。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1aKG73DES
養心殿東暖閣內，巨大的冰鑑正散發著絲絲涼意，驅散著暑氣。光緒皇帝載湉身著明黃常服，正伏在寬大的紫檀御案上批閱奏章。案頭堆疊的文書如山，有來自各省督撫的奏報，有資政院議決的議案副本，更有外務部轉呈的各國照會與密電。他握筆的手指骨節分明，筆尖在紙上游走時帶著一種近乎嚴苛的沉穩，只有眉心那一道深刻的豎紋，無聲地訴說著日積月累的重壓。三旬有六的年紀，鬢角卻已染上幾縷難以遮掩的霜華，眼角細細的紋路鐫刻著這十數年維新路上每一個驚心動魄的瞬間與殫精竭慮的日夜。戊戌的血雨腥風、定鼎維新的艱難博弈、遼東戰場的炮火硝煙、資政院議政廳裡的唇槍舌劍、辛亥前夕那千鈞一髮的化解……一幕幕往事，早已將那個在深宮寒夜中孤注一擲的年輕帝王，錘鍊成了如今這位目光沉靜、手段漸趨圓融的立憲君主。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JAstWUsVO
貼身太監王商腳步輕捷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無聲地穿過鋪著厚厚羊毛地毯的殿心，雙手捧著一個密封的藍色文件夾，上面印著醒目的「外務部·急密」朱紅字樣。他行至御案側前方約五步處，躬身肅立，低聲道：「皇上，外務部伍廷芳大人有十萬火急密電呈奏，言明係歐洲傳來之驚天變故。」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Agvq34bq
光緒手中的朱筆微微一頓，一滴殷紅的墨汁險些滴落在奏摺上。他緩緩抬起頭，視線從案牘移開，落在王商高舉的藍色文件夾上。那醒目的「急密」二字，像兩簇不祥的火焰，瞬間灼穿了東暖閣內刻意維持的寧靜與清涼。他太熟悉這種不期而至的緊急密報了，每一次都意味著國運的轉折或巨大的危機。他擱下筆，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呈上來。」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PPHSZnK5
王商趨前幾步，恭敬地將文件夾放在御案一角。光緒用裁紙刀俐落地劃開火漆封口，取出裡面僅有兩頁的電報紙。目光掃過那些由譯電碼轉換而成的墨字，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彷彿被那字裡行間蘊含的風暴狠狠擊中。握著電文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指節泛白。那薄薄的紙張上，承載著來自萬里之外、足以撼動整個世界的消息：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fiWR7euYt
「奧匈帝國皇儲斐迪南大公夫婦於薩拉熱窩遇刺身亡……奧匈帝國向塞爾維亞提出最後通牒……俄國宣佈全國總動員……德國對俄國宣戰……德軍鐵騎突入中立國比利時，劍指法國巴黎……英國對德宣戰……歐羅巴大陸已陷入全面戰火！」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w9yewKZKT
電文下方是外務大臣伍廷芳附上的簡短分析：「皇上，此非一隅之戰，乃列強傾國之力、決死存亡之世界大戰！其規模、慘烈遠超日俄之役，寰宇格局必將因此巨變！於我而言，列強在華勢力均衡打破，遠東危局陡生！日、德在我山東之利益，尤成焦點，亟需聖裁！」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rIGjDUHCa
光緒沉默著，將電文從頭到尾又仔細看了一遍，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鉛塊，壓在他的心頭。窗外，蟬鳴依舊聒噪，此刻聽來卻像是為遠方正在燃燒的歐羅巴奏響的一曲混亂而淒厲的哀樂。他放下電文，身體向後靠在寬大的龍椅椅背上，閉上雙眼，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極力平復著內心的驚濤駭浪。良久，他才睜開眼，那雙深邃的眸子裡，震驚已沉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冰冷的銳利與凝重。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9l0TBv48w
「傳旨，」光緒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暖閣內令人窒息的寂靜，「即刻召軍機大臣、陸軍大臣、海軍大臣、外務大臣入宮議事。著即通知在京之資政院正副議長列席旁聽。地點…就在這東暖閣。」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御案上那份已被捏出褶皺的急電，「告訴諸位臣工，天塌了——塌在了西邊。讓他們放下手頭一切，速來！」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EW852LlyD
「嗻！」王商心頭一凜，不敢有絲毫怠慢，躬身領命，倒退著疾步而出。那急促而壓抑的腳步聲迅速消失在殿外長長的廊道裡。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02kXaNfF1
光緒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份來自歐洲的噩耗上。他站起身，踱步到懸掛於暖閣東牆的巨大世界地圖前。這張以西洋測繪法精製的地圖，清晰地標註著此刻正被戰火吞噬的國度：德、法、英、俄、奧匈……他的指尖緩緩劃過那片遙遠的、被無數交叉箭頭和代表軍隊集結的密集符號覆蓋的歐陸，最終，帶著一種沉重的宿命感，落在了地圖的東方，落在了那片形似桑葉的廣袤疆域之上，落在了山東半島那個被特別標註出來的點上——**膠州灣**。那裡，德意志帝國的黑鷹旗依舊在炮台上空飄揚。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uwsUMcHV
一股混雜著憂慮、警惕和強烈不甘的複雜情緒，在他胸中翻湧。他彷彿已經看到，歐陸升騰的硝煙，正化作貪婪的陰影，無聲無息地向著東方的睡龍籠罩而來。帝國的航船，剛剛駛過幾道險灘，前方，一場源自萬里之外、卻注定要波及自身的滔天巨浪，已然掀起！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8a2IZQdGq
**第二節：樞廷議戰策**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xENr4LpeA
養心殿東暖閣內的空氣彷彿凝固了。巨大的冰鑑仍在散發著寒氣，卻絲毫驅不散瀰漫在重臣們心頭那沉甸甸的壓抑。光緒皇帝端坐於御案之後，面容沉靜如水，唯有那兩道緊鎖的濃眉，洩露著心頭的萬鈞之重。軍機大臣瞿鴻禨、世續、陸軍大臣段祺瑞、海軍大臣薩鎮冰、外務大臣伍廷芳，以及資政院議長溥倫、副議長湯化龍，分列兩旁。每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案上那份攤開的、來自歐洲的急電副本上，面色凝重如鐵。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YIsa3lJgd
「情形，諸卿都已明瞭。」光緒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歐陸列強，德、奧同盟，英、法、俄協約，已傾國相搏。此非尋常戰事，乃決定列國氣運、重劃世界版圖之世界大戰！其烽火雖遠在萬里，然，」他話鋒一轉，目光如電掃過眾人，「其烈風，必東漸！首當其衝者，便是我山東之膠澳租借地！德人盤踞已近廿載，經營要塞，虎視眈眈。如今其本土深陷歐戰泥潭，自顧不暇，此誠我收回膠澳、雪恥圖強之天賜良機否？」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XSsVmPSQe
陸軍大臣段祺瑞一身筆挺的深藍色新式陸軍將官服，肩章上的金色將星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他身形挺拔如松，聞聽光緒提及收回膠澳，眼中精光一閃，立即踏前一步，抱拳朗聲道：「皇上聖明！德人如今已成困獸，其在遠東之力量，尤以青島一隅為孤懸海外之絕地！我北洋新軍自甲午臥薪嘗膽，經日俄戰火淬煉，又經數年整軍經武，裝備精良，士氣可用！德駐青島守軍，總數不過數千，雖有堅城利炮，然外無強援，內無久持之糧秣軍械。臣敢請聖裁，即刻調遣勁旅，水陸並進，圍困青島，限期強攻！必可一舉克復，將德意志之黑鷹旗徹底拔除，揚我國威於東海！此乃千載難逢之機，稍縱即逝！」段祺瑞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軍人特有的決斷和強烈的進取之意。他彷彿已經看到北洋新軍的刺刀在青島要塞上閃耀寒光。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zU0TTTi8V
「段大臣所言，乃速戰速決之策，勇氣可嘉。」海軍大臣薩鎮冰沉穩地開口了。他身著深青色海軍將官服，領口袖口鑲著金邊，身姿雖不如段祺瑞那般鋒芒畢露，卻自有一股淵渟嶽峙的氣度。他轉向光緒，微微躬身，語調不急不緩，卻字字清晰：「然臣以為，斷不可操之過急，更不可輕言開戰。其一，德人經營青島近二十年，堡壘堅固，炮台密佈，尤其海岸炮台，射程遠，威力巨，實乃遠東第一要塞。我新建之海軍，主力艦艇雖已初具規模，然噸位、火力、經驗，尚不足以正面強攻德艦及其岸防火力。貿然強攻，恐非但膠澳難下，反損我海軍來之不易之根基！」薩鎮冰的目光掃過段祺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提醒，「其二，列強在華，犬牙交錯。我若主動對德開戰，無論勝敗，必將打破列強在華苦心維持之均勢。英、法、日、俄，乃至美國，其態度若何？尤其日本，素來對山東、對滿洲野心勃勃，猶如豺狼窺伺於側！彼等見我捲入戰端，豈會坐視？若日本借『英日同盟』之名，以助我對德作戰為幌子，行趁火打劫、強佔山東乃至染指滿洲之實，則我前門驅狼，後門進虎，局面將一發不可收拾！此乃不可不察之最大隱憂！」薩鎮冰的分析條理清晰，直指要害，尤其點明了日本這個最危險的潛在對手，讓原本傾向於段祺瑞速戰論調的一些人，如資政院副議長湯化龍，也不禁露出深思之色。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YzlTsCdpY
光緒微微頷首，目光轉向外務大臣伍廷芳：「伍卿，外交情勢，你最為洞悉。列強對我可能之動向，有何反應？日本方面，可有異動？」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qVnvAyyoo
伍廷芳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這位精通西方法律、外交辭令嫺熟的重臣，臉上帶著深深的憂慮：「回皇上，自歐戰爆發消息傳來，各國駐華公使活動頻繁。英國公使朱爾典爵士已多次暗示，希望我國嚴守中立，勿使遠東再生戰端，以免影響其在歐洲之大局。法國公使亦持類似態度。至於日本…」伍廷芳的聲音低沉下去，「其駐華公使日置益雖表面言辭恭謹，表示尊重中國之中立地位，然據我外務部多方密報，日本國內輿論已甚囂塵上，『對德宣戰』、『解決山東問題』之聲不絕於耳。其海軍艦艇調動頻繁，似有向黃海、東海集結之勢。種種跡象表明，日本正虎視眈眈，只待一個『師出有名』的借口！若我主動對德用兵，無論結果如何，日本必會以『維護遠東和平』、『履行英日同盟義務』為名，強行介入！屆時，我山東主權，恐非但不能收回，反會落入更為貪婪難纏之日本手中！」伍廷芳的剖析，如同一盆冷水，澆在了段祺瑞那熾熱的戰意之上。東暖閣內一片沉默，空氣中瀰漫著對日本這個近鄰深刻忌憚的寒意。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hXSdRXVvi
資政院議長溥倫，這位年輕的皇族宗親，謹慎地開口道：「皇上，諸位大臣。收回膠澳，雪洗國恥，固為舉國上下之夙願。然資政院內，各方代表對此事亦爭論激烈。工商界多慮戰事一起，影響沿海通商，斷絕與德貿易之利；士紳階層則憂心戰火蔓延，地方糜爛；更有議員直言，日本之患，遠甚於暫時困守孤城之德國。值此列強混戰、天下大亂之際，我國新立憲政體初穩，百業待興，實應以保境安民、積蓄國力為第一要務。貿然捲入列強之爭，恐非明智之舉。」溥倫的話，代表了相當一部分穩健派和民間的呼聲。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dX5xoAfjx
光緒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紫檀御案光滑冰冷的表面。段祺瑞的急切求戰，薩鎮冰的審慎持重，伍廷芳的外交預警，溥倫的民意考量，在他腦海中激烈碰撞。他再次將目光投向牆上的巨幅地圖，膠州灣那個刺目的標記彷彿在灼燒他的視線。德人必須走，膠澳必須收回！這是帝國尊嚴所繫，亦是維新成果的試金石。但如何收回？強攻，代價幾何？是否真會給日本送上夢寐以求的干涉藉口？他想起戊戌年那個寒夜，想起袁世凱跪在面前時那複雜難辨的眼神，想起日俄戰爭時密電段祺瑞「相機而動，寸土必爭」的決絕。彼時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如今，帝國的基業已非昔日可比，一步踏錯，萬劫不復。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LVPBF8qiD
「嚴守中立…」光緒緩緩吐出這四個字，打破了長久的沉默。眾人精神一振，目光齊刷刷聚焦在皇帝臉上。只見光緒站起身，踱步到地圖前，凝視著膠州灣的位置，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薩卿、伍卿之憂，深謀遠慮，切中要害。日本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斷不可予其可乘之機！強攻青島，風險過大，非上策。」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Kj1sVftJZ
段祺瑞臉上掠過一絲不甘，但並未出言反駁。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GUWpvy4aN
光緒話鋒一轉，手指猛地敲在山東半島上：「然，中立，絕非坐視！更非懦弱無為！膠澳乃我神聖領土，德人租借，本有期限。今其本土陷於大戰，無力東顧，正是我彰顯主權、迫其正視現實之時機！」他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伍廷芳！」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3denPZoTx
「臣在！」伍廷芳立即躬身。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hpeKAudq8
「著你外務部，即刻照會德意志駐華公使，以及在華有約各國公使館！」光緒的聲音斬釘截鐵，「嚴正申明：大清帝國政府，基於國際公法及人道精神，決定對歐洲戰事嚴守中立！此中立立場，包括但不限於：禁止任何交戰國利用中國領土、領水進行軍事行動；禁止交戰**艦艇停泊**於中國非通商口岸；禁止交戰**軍隊通過**中國領土！同時，重點強調：**德國在山東膠州灣之租借地，其法律地位並未因歐戰而改變，仍屬中國主權管轄範圍！中國政府有權，亦有決心，採取一切必要措施，確保該地區局勢穩定，防止任何破壞中國中立及領土完整之行為！** 措辭務必強硬、清晰，不留任何歧義空間！尤其是對膠州灣主權的聲明，要用最醒目的字體發出！」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zWTnoNuw7
「臣遵旨！」伍廷芳心頭一震，知道這是向德國、更是向所有虎視眈眈的列強（尤其是日本）發出的最強音。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mCSp1k5Vd
光緒的目光又轉向薩鎮冰：「薩鎮冰！」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qW746PPCk
「臣在！」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dYZB5R7MK
「著你統率北洋艦隊主力，」光緒的指尖重重地點在膠州灣外海，「即日拔錨，開赴青島附近公海水域！進行大規模、長時間之海上操演！艦炮實彈射擊、編隊對抗、反潛佈陣，科目務求逼真，聲勢務求浩大！朕要你的艦隊，成為懸在青島德軍頭頂、亦懸在一切覬覦者眼前的一柄利劍！升龍旗，鳴禮炮，**宣示存在！** 讓德國人看到，讓日本人看到，讓全世界都看到——這片海，是中國的海！這片土地的主權，不容置疑！」光緒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壓抑已久的澎湃力量，「記住，是『操演』，是『宣示存在』！非朕旨意，一彈一卒不得登陸！但朕要這『存在』，如山嶽般不可撼動，如雷霆般震懾宵小！你可能做到？」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tvnuobMFZ
薩鎮冰深吸一口氣，眼中爆發出熾熱的光芒。皇帝的戰略意圖清晰無比：以強大的武力威懾為後盾，以外交的強硬聲明為先導，不戰而屈人之兵，同時堵死日本武力干涉的藉口！這比單純的強攻或消極的中立，需要更高的手腕和更強的定力！「臣！薩鎮冰，領旨！」他挺直腰板，聲音洪亮如鐘，「北洋艦隊全體將士，必不負皇上重托！必使龍旗之威，震懾東洋！」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YVsXPkQTA
光緒最後看向段祺瑞，語氣放緩，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段卿。」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fR0TAzV86
「臣在！」段祺瑞肅然應道。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8JKKzMwtB
「陸軍方面，同樣厲兵秣馬，枕戈待旦！」光緒沉聲道，「著令山東駐軍、北洋新軍各部，進入一級戒備！嚴密監視青島德軍動向，加固沿海及津京要隘防務！尤其注意日本可能之異動！朕要陸上之軍，亦如山嶽磐石，不可動搖！一旦…一旦有變，或朕旨意下達，則雷霆出擊，絕不容情！然切記，未得明旨，絕不可擅啟戰端！一切行動，以配合海軍之威懾、確保國家中立及主權完整為最高準則！」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gwTPIcyQw
段祺瑞明白了皇帝的深意。陸軍是壓艙石，是最後保障，但在外交和海軍威懾奏效之前，必須隱忍克制。他壓下心中那點未能立即揮師東進的遺憾，抱拳沉聲道：「臣遵旨！陸軍將士，定當秣馬厲兵，嚴守疆界！靜待聖命，隨時可戰！」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gXmikWjYA
「好！」光緒的目光掃過眼前這些帝國重臣，疲憊的眉宇間重新凝聚起帝王的威嚴與決斷，「外務申明主權，海軍威懾近海，陸軍戒備待命！三管齊下，以『嚴守中立』之名，行『寸土必爭』之實！膠澳之事，關乎國體，關乎維新大業之根基！望諸卿同心戮力，務必使帝國在此歐陸烽火蔓延之際，穩住陣腳，化危為機！散了吧，即刻依旨行事！」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hV2fEwIU5
「臣等遵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齊聲應諾，聲音在偌大的東暖閣內迴盪，帶著一種臨戰前的肅殺與激昂。沉重的殿門開啟又合上，帝國的核心決策者們帶著各自的使命，迅速融入了紫禁城外那沉沉的夜色之中。一場沒有硝煙，卻同樣驚心動魄的遠東大博弈，在光緒皇帝那「嚴守中立，寸土必爭」的八字方略下，悄然拉開了帷幕。帝國的巨輪，在歐陸烽火的映照下，小心翼翼地調整著航向，駛向那波濤詭譎、危機四伏的未知海域。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29oGCvapK
**第三節：艦隊出大沽**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LxTzkFplB
渤海灣的清晨，海天相接處剛剛泛起一層朦朧的魚肚白。深秋的寒意被海風裹挾著，吹拂過大沽口海軍基地的碼頭。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煤煙味、海水的鹹腥味，以及一種金屬與機油混合的、獨屬於鋼鐵巨艦的氣息。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stakJmf49
巨大的船塢閘門在沉悶的機械轟鳴聲中緩緩開啟。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巍峨如海上城堡的旗艦——「海圻」號裝甲巡洋艦。它那深灰色的流線型艦體在晨曦中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粗壯的雙聯裝主炮炮管斜指蒼穹，透出凜然的殺氣。緊接著，「海琛」、「海容」、「海籌」號防護巡洋艦，以及稍小一些但航速更快的「飛鷹」、「飛霆」等驅逐艦，依次緩緩駛出船塢，龐大的身軀劃開平靜的海面，留下道道翻滾的白色航跡。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V6STHKpds
碼頭上，軍旗獵獵。身著筆挺藏青色呢料軍服的海軍官兵，早已列隊完畢。他們頭戴鑲有金色錨鏈紋樣的大簷帽，腳蹬錚亮的皮靴，腰挎短劍，神情肅穆，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前方高台。海軍樂隊奏響雄壯的《頌龍旗》軍樂，銅管樂器的聲音在空曠的港灣內迴盪，激昂的旋律撞擊著每一個人的胸膛。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Jf2ut82VL
海軍大臣薩鎮冰，身著佩有金色綬帶和勳章的深青色海軍大禮服，肩章上的金色錨星在熹微晨光中閃爍。他穩步登上碼頭中央的檢閱台，目光如鷹隼般掃過眼前這支由他一手整頓、傾注了無數心血的新生艦隊。他看到了官兵們眼中燃燒的火焰，那火焰裡有對遠方強敵的警惕，有對收復國土的渴望，更有一股壓抑了太久、亟待證明自己的昂揚鬥志！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R72uwMCRE
「北洋艦隊全體將士！」薩鎮冰的聲音通過擴音器，清晰地傳遍碼頭的每一個角落，蓋過了軍樂聲和海浪聲，「歐陸烽火連天，列強傾國相搏！其戰火雖遠在萬里，然其凶焰，已灼及我東瀛門戶！膠州灣上，德意志之鷹旗尚在！更有虎狼之國，環伺於側，垂涎我山東膏腴之地！」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aX7czTB94
他的話語鏗鏘有力，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將士們心上：「皇上明鑒萬里，洞悉奸謀！旨意已下：我大清帝國，對歐陸戰事，嚴守中立！然，此中立絕非怯懦！絕非坐視國土淪於外寇！絕非容忍宵小覬覦我海疆！」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oZNUSqxwE
薩鎮冰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我等奉旨，即刻起錨！目標——青島外海！任務——操演佈陣，宣示存在！讓盤踞青島的德國人看清楚！讓那些躲在暗處、心懷鬼胎的窺伺者看清楚！更要讓全天下都看清楚！這黃海、渤海，是我中華之海！這山東半島，是我中華不可分割之神聖領土！龍旗所向，即為國權所在！」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WgarT7IeY
他猛地抽出腰間鋥亮的指揮刀，雪亮的刀鋒直指東方海天交接之處，厲聲喝道：「升龍旗！奏國歌！艦隊——起航！」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iRGcpb3Zv
「升龍旗！奏國歌！艦隊起航——！」命令被各級軍官用盡全身力氣吼出，聲震海天。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FgE0uOps
剎那間，雄渾悲壯、氣吞山河的《鞏金甌》國歌聲響徹雲霄！與此同時，每一艘戰艦的主桅杆頂端，巨大的黃底青龍旗在強勁的海風中「嘩啦」一聲，猛然抖開，奮力舒展！那象徵著古老帝國的明黃底色上，一條張牙舞爪、怒目圓睜的青色巨龍，彷彿在這一刻被注入了鮮活的生命力，昂首向天，欲破空而去！龍旗獵獵，在初升朝陽的金輝映照下，鮮豔奪目，散發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BsgxQltXI
「嗚——嗚——！」低沉而渾厚的汽笛長鳴聲從每一艘戰艦上同時響起，如同沉睡的巨龍發出的甦醒咆哮，穿透海風，聲傳數十里！巨大的螺旋槳猛烈地攪動海水，噴吐出大股大股的白色浪花。龐大的鋼鐵艦隊編成威嚴的縱隊，劈波斬浪，緩緩而又不可阻擋地駛離大沽口錨地，向著那風雲匯聚的黃海深處，向著膠州灣的方向，浩蕩進發！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5sBMBFgnB
「海圻」艦寬闊的前甲板上，薩鎮冰披著海軍大氅，迎風而立。海風吹拂著他花白的鬢角，卻吹不散他眉宇間那凝重如鐵的堅毅。他身旁，艦隊司令程璧光同樣神色肅然，手持望遠鏡，不斷觀察著海況和編隊情況。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pTThWqL1l
「程司令，」薩鎮冰的聲音在海風中依舊清晰，「皇上旨意，『宣示存在』四字，重逾千鈞！此去非為交戰，然聲勢必須浩大，行動必須果決！要讓德國人如芒在背，更要讓東京那些人的望遠鏡裡，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片海，我北洋艦隊守定了！」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muFh27aJb
「部堂大人放心！」程璧光放下望遠鏡，眼中精光四射，「標下已擬定詳細操演計劃。抵近青島外海後，我艦隊將沿其要塞主炮最大射程邊緣反覆巡航，白日進行高強度編隊機動、主炮校射（空包彈）、魚雷艇突擊演練；夜間則實施燈火管制下的反潛佈陣與搜索科目！探照燈全開，掃視海面！每日鳴放禮炮！定叫青島港內的德艦夜不能寐，叫那些潛伏在附近、等著撿便宜的日本觀察船，看得心驚膽戰！」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bdWV3oWmA
「好！」薩鎮冰讚許地點點頭，目光投向艦隊前方那浩瀚無垠、卻又暗流洶湧的深藍，「讓龍旗飄揚！讓炮口閃耀！讓世界都聽到，東方巨龍，已非甲午年任人宰割之睡龍！它在甦醒，它在低吼，它在守衛自己的家園！」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ujcHhqSP3
龐大的艦隊犁開萬頃碧波，在身後留下長長的、翻騰的白色航跡，如同一條昂揚的銀龍，義無反顧地遊向那風暴即將凝聚的中心。黃海的波濤，在鋼鐵艦艏的撞擊下，發出沉悶而有力的轟鳴，彷彿在為這支肩負著特殊使命的艦隊，奏響一曲壯行的戰歌。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3CRrFAmvg
**第四節：青島外的龍旗**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kx1iiIQ1m
數日後，膠州灣外海。
鉛灰色的低雲沉沉地壓在海面上，海風帶著深秋的凜冽，捲起陣陣白浪。往日相對平靜的航道，此刻卻充滿了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EXfeph5gA
北洋艦隊以旗艦「海圻」為首，呈戰鬥隊形展開，在距離青島德佔區海岸線大約十海里（恰在德制280毫米克虜伯要塞炮理論最大射程邊緣之外）的公海水域，進行著高強度的「操演」。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EmYjFjWF1
「嗚——！」尖銳的戰鬥警報聲突然撕裂海風，響徹每一艘戰艦！「海圻」艦高大的主桅上，一串信號旗迅速升起，迎風招展。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KwKiIhFDK
「全艦隊注意！戰鬥警報！敵潛艇威脅！執行『Z』字反潛規避機動！深水炸彈預備！」艦隊司令程璧光洪亮的聲音通過艦內通話筒和旗語，瞬間傳遍整個編隊。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XPqkAxvdh
龐大的戰艦群立刻像被賦予了生命。沉重的鋼鐵身軀在海面上劃出急促而多變的「之」字形航跡，艦艏劈開海浪，濺起數米高的白色水牆。驅逐艦「飛鷹」、「飛霆」號如同矯健的海燕，加速脫離主力編隊，在更廣闊的海域進行高速蛇形搜索。水兵們穿著厚重的防水服，緊張地守候在深水炸彈投擲器旁，目光死死盯著起伏不定的海面。雖然明知是演習，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無比嚴肅，動作一絲不苟。深水炸彈投擲器那冰冷的金屬扳手，隨時準備壓下。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1iZ2R0Fyk
「方位東北，距離一萬二！模擬敵艦目標！主炮準備——校射！」又一道命令下達。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KJgz3Wnls
「海圻」、「海琛」等巡洋艦巨大的炮塔在液壓裝置的驅動下，發出沉悶的金屬摩擦聲，粗壯的炮管緩緩轉動，黑洞洞的炮口森然指向青島要塞方向。儘管裝填的是不會爆炸的教練彈（空包彈），但裝彈、閉閂、瞄準的流程與實戰毫無二致。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LHwjelyYn
「預備——放！」炮長揮下手中的小旗。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hMYAzm0Lj
「轟隆！！！」震耳欲聾的巨響猛然爆發！即便只是發射藥包推動教練彈產生的空爆，那瞬間噴發出的巨大橘紅色火焰和滾滾濃煙，以及炮口形成的肉眼可見的衝擊波環，依舊具有驚天動地的震撼效果！熾熱的氣浪撲面而來，帶著刺鼻的硝煙味。巨大的後坐力讓數千噸的戰艦艦體都為之猛地一震，在海面上蕩開一圈圈劇烈的漣漪。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Hj1emKolr
炮聲隆隆，此起彼伏。每一次主炮的「怒吼」，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青島要塞內每一個德軍士兵的心頭，也通過那些潛伏在附近、偽裝成商船或漁船的日本海軍觀察哨的望遠鏡，清晰地傳遞到遙遠的東京海軍軍令部。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Ts4xveieX
青島，伊爾蒂斯山炮台指揮所。
德意志帝國遠東艦隊司令、青島總督麥維德（Meyer-Waldeck）海軍上校，臉色鐵青地站在堅固的混凝土掩體觀察窗前，手中的蔡司高倍望遠鏡微微顫抖。鏡片裡，清晰地映出遠方海面上那支陣容嚴整、不斷噴吐著火焰與濃煙的中國艦隊。那面巨大的黃龍旗，在硝煙與海風中，顯得格外刺眼。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l7eEP8vJb
「該死的清國人！他們這是在挑釁！赤裸裸的武力示威！」麥維德放下望遠鏡，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混凝土牆壁上，指關節瞬間泛紅。他身後，幾位德軍參謀軍官同樣面色陰沉，眼中燃燒著屈辱和憤怒的火焰。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yZQt5XuZC
「總督閣下，」一名年輕的上尉參謀咬牙切齒，「我們的『沙恩霍斯特』號和『格奈森瑙』號（注：當時德軍在青島的裝甲巡洋艦）難道就龜縮在港內，任由這些黃皮猴子在我們的炮口下耀武揚威嗎？請求出擊！給他們一點教訓！」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Z9SCsFXv
「住口！」麥維德猛地回頭，厲聲呵斥，眼中佈滿血絲，「教訓？拿什麼教訓？我們的主力艦為了躲避英國遠東艦隊的追捕，早已分散在太平洋上！留在青島的只有幾艘老舊炮艇和驅逐艦！岸防炮雖然強大，但射程夠不到他們！出擊？那正中他們下懷！清國人的艦隊後面，必然有英國人和日本人虎視眈眈！我們只要一炮打出去，無論是否命中，都會給日本人提供『保護中國』的絕佳藉口！他們的大炮和士兵，會立刻像蝗蟲一樣湧上山東！屆時，青島陷落得更快！」麥維德的聲音充滿了無奈和憤怒。他何嘗不想下令開炮，將那些挑釁的龍旗戰艦送入海底？但理智告訴他，這無異於自殺，並將徹底葬送德國在遠東最後的據點。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看著那面龍旗在自己的要塞面前囂張地飄揚，看著對方用震耳欲聾的炮聲（儘管是空包彈）宣告著對這片海域的主權。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gmsMp0kVS
「電報！」麥維德強壓下怒火，對通訊官吼道，「立即給柏林發報！再次陳述青島面臨的絕境！清國海軍主力已封鎖我外海，日夜操演示威！日本海軍艦隊動向不明，極可能伺機而動！請求本土……不，請求太平洋分艦隊任何可能的支援！同時，」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疲憊，「命令港內所有艦船、岸防部隊，進入最高戰備狀態！沒有我的命令，嚴禁向清國艦隊開火！一彈也不許發！違令者，軍法從事！」他最後的命令，幾乎是吼出來的。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gBDSaamDv
通訊官記錄下命令，匆匆離去。指揮所內一片死寂，只剩下遠方海面上隱隱傳來的、如同悶雷般的炮擊聲（演習炮聲），和粗重的喘息聲。每一記炮聲，都像鞭子一樣抽打在德軍官兵緊繃的神經上。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oIUtBS5Hi
與此同時，在距離北洋艦隊編隊數海里外的一艘不起眼的、懸掛著巴拿馬國旗的「貨輪」上。
幾個穿著便裝、但氣質精悍的日本人，正隱蔽在貨艙改裝的觀察室內，通過高倍望遠鏡和精密的測距儀，一絲不苟地記錄著北洋艦隊的一舉一動。為首的山本五十六少佐（時年三十歲，時任日本海軍軍令部參謀），臉色異常凝重。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158UPQ9mK
「艦型…『海圻』級裝甲巡洋艦一艘，『海容』級防護巡洋艦三艘…驅逐艦四艘…規模不小。」他低聲對身邊的記錄員說著，「機動…看他們的反潛規避動作，相當熟練，編隊保持良好。炮術…雖然只是校射，但從炮口指向和齊射協調性看，訓練水平不低，比甲午年強太多了。」他的語氣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驚訝和警惕。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VRKsojHLf
「少佐閣下，清國人這是擺明瞭不讓帝國插手啊！」一個下屬放下望遠鏡，語氣有些不忿，「他們用『中立』和『演習』堵死了我們的路！難道我們就看著德國人困死，然後讓清國人順理成章地接收青島？」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SAA3d2LhK
山本五十六沉默片刻，鏡片後的眼睛閃爍著精明的算計：「急躁是魔鬼。清國皇帝這一手『嚴守中立下的武力示威』，確實高明。他們不主動攻擊德國人，我們就找不到『履行英日同盟義務』的完美藉口強行介入。強行登陸？那會招致國際輿論，尤其是英美的不滿，得不償失。」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不過…機會，總會有的。德國人撐不了多久。一旦青島出現權力真空，或者…清國人自己出了什麼紕漏，給了我們口實…」他沒有說下去，但眼中的寒光說明瞭一切。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fVp9acYKw
他拿起筆，在記錄本上快速書寫著評估報告：「…北洋艦隊實力增長顯著，組織、訓練、士氣均非吳下阿蒙。其『演習』之目的明確，即為威懾德軍，宣示對山東海域主權，並阻嚇第三方（尤其指帝國）介入。建議：帝國對青島之戰略，需重新評估，不可輕視清國維護主權之決心與實力。當前宜靜觀其變，嚴密監視，伺機而動。然，帝國在山東之利益，絕不容放棄！需另尋他途施壓清廷…」 寫到這裡，山本的目光再次投向望遠鏡中那面在硝煙與波濤中獵獵飛揚的黃龍旗，眼神變得無比深邃。這面旗幟下所代表的意志和力量，似乎超出了東京大本營此前的預估。遠東的棋局，因為這支在德國人炮口下「演習」的清國艦隊，變得更加複雜難測了。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vtVia8fmz
**第五節：暗流與博弈**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aENXX1lon
北洋艦隊在青島外海掀起的驚濤駭浪，其漣漪迅速擴散至更廣闊的政治舞台。紫禁城東暖閣內，光緒皇帝與外務大臣伍廷芳的案頭，來自四面八方的外交照會、密電和情報，如同雪片般飛來，堆積如山。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cPn1fPhmr
一份標註著「絕密」的電文被王商小心翼翼地呈上。光緒展開，是駐日公使陸宗輿發回的急電：「…日外相加藤高明緊急召見，措辭強硬。聲稱我艦隊逼近青島之舉，雖在公海，然已構成對日德潛在衝突區之『不當壓力』，『嚴重關切』此舉可能引發之『誤判』與『地區局勢升級』。加藤暗示，若青島德軍因我『脅迫』而崩潰，導致該地區出現『權力真空』及『秩序混亂』，危及日僑生命財產及帝國在山東之『特殊權益』，則日本政府將『不得不採取一切必要措施』予以應對。其語含威脅，咄咄逼人！」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cbh4702id
光緒冷哼一聲，將電文拍在案上：「『一切必要措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無非是想找藉口強行登陸！伍卿，給陸宗輿回電：著其嚴正駁斥日方無理指責！重申我艦隊在公海演習，完全符合國際法，係行使主權國家正當權利！青島問題乃中德兩國間事，任何第三方無權置喙！警告日方，務必尊重中國之中立立場及領土主權完整，勿作任何可能損害中日邦交及東亞和平之錯誤舉動！措辭要硬，但留有餘地。」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PjzsobqzX
「臣遵旨！」伍廷芳迅速記下要點，「另，英國公使朱爾典爵士亦遞交了正式照會。」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3TFbyaCbv
光緒眉頭微挑：「哦？約翰牛怎麼說？」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OzjX4K07M
「朱爾典爵士代表英國政府，對我方維持中立、穩定遠東局勢的努力表示『讚賞』。」伍廷芳斟酌著詞句，「但同時，他也『委婉提醒』，鑒於英日同盟的存在及英國在歐洲戰場的巨大壓力，英國政府『深切期望』青島問題能在不引發更大衝突的前提下『和平解決』。他暗示，若局勢失控，英國可能難以約束其盟友日本的行動。其言下之意…是希望我們勿要過度刺激德軍，以免給日本介入提供口實，同時也隱含了對我方能否完全控制局面的…一絲疑慮。」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Avdm10mUT
光緒的手指在御案上輕輕敲擊著，發出篤篤的輕響。英人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圓滑而自私。既要利用日本牽制德國，又擔心日本在遠東坐大反噬其利益，更不想看到中國真的借機收回膠澳而壯大。他沉吟片刻：「給朱爾典爵士一個明確信號：大清有能力、有決心維持中立並確保青島局勢穩定。北洋艦隊的存在，正是防止擦槍走火的最佳保障！請英國政府務必善用其對日本的影響力，約束其冒險衝動。若日本不顧警告，悍然侵犯我主權，則中英關係及英國在華長遠利益，亦將受到嚴重影響！」 這是以英國在華利益為籌碼，反過來對其施壓。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zIKNJsLez
「是，皇上明見。」伍廷芳點頭，「美國方面，駐華公使芮恩施博士也表達了關切，但態度相對超然。他強調美國一貫支持門戶開放、維護中國主權與領土完整的原則，希望各方保持克制，通過外交途徑解決爭端。其立場於我較為有利，可引為奧援。」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ZTHtfu8Fc
「嗯。」光緒微微頷首，「對美方之原則性支持，表示歡迎與感謝。可適時向芮恩施公使透露我方維護主權之堅定立場，爭取其更多理解與道義支持。」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fJuvukCls
君臣二人正商議間，一份來自山東巡撫周馥的加急密電被送了進來。光緒迅速瀏覽，臉色變得更加凝重：「周馥奏報，青島德人已有異動！德總督麥維德似在秘密焚燒文件檔案！部分德僑開始向嶗山深處轉移貴重物資！德軍巡邏隊活動範圍收縮，加強了對港口和要塞核心區域的封鎖！種種跡象表明，德軍已在做最壞打算！」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gz39yBbCB
伍廷芳倒吸一口涼氣：「麥維德這是…準備必要時破壞設施，棄守青島？」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SqYZXBRu
「極有可能！」光緒眼中寒光一閃，「德人自知孤城難守，又不甘心將苦心經營近二十年的要塞完好交給我，更怕落入日本人之手！其焚燒檔案、轉移物資，是為銷毀證據、保存實力；收縮防線，則是準備在最後時刻進行破壞性撤退！此等行徑，實乃強盜邏輯！」他猛地站起身，「絕不能讓德人將青島化為廢墟！那是我國土！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皆屬華夏！伍卿！」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ekaOjchrW
「臣在！」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EJKx5gKQv
「立即以朕之名義，通過特殊渠道，向青島德總督麥維德發出最嚴厲警告！」光緒的聲音如同淬火的鋼鐵，「嚴正聲明：大清帝國政府有充分能力維持青島地區秩序！德軍若膽敢在撤離或投降前，蓄意破壞任何港口設施、工廠、炮台、公共建築乃至民用財產，將被視為對中國主權與財產的悍然侵犯，等同於戰爭行為！大清帝國政府將保留追究一切責任、要求全額賠償之權利！同時，此等破壞行徑，必將極大損害德意志帝國之國際聲譽，並可能導致其在戰後失去一切談判的餘地與道義基礎！著其務必三思而後行！此警告，需以最快速度、最明確方式送達！」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sK5ir4ahB
「臣即刻去辦！」伍廷芳深知此警告的分量。這是要掐斷德軍狗急跳牆、玉石俱焚的念頭，為將來和平接收青島創造條件。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G0dgePMzJ
「還有，」光緒補充道，眼中閃過一絲深謀遠慮的光芒，「著令薩鎮冰，北洋艦隊在保持威懾的同時，加強對青島港口的監視！尤其是對德軍艦艇和運輸船的動向！若發現其有大規模破壞或強行突圍之跡象…可適度縮小『演習』範圍，進行更直接的警告性攔截！尺度，讓他自行把握！但核心原則不變——避免主動開火，但寸步不讓！」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RopU0Xa6S
「遵旨！」伍廷芳領命，匆匆告退。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v6lxqUlfh
光緒獨自站在巨大的地圖前，目光久久凝視著青島那個點。外交的縱橫捭闔，武力的威懾壓制，如同兩隻無形的大手，在看不見的棋盤上進行著激烈的搏殺。德國的困獸猶鬥，日本的虎視眈眈，英國的曖昧不明，美國的道義支持…種種力量交織碰撞。他深知，這場圍繞青島的暗戰，其凶險程度，絲毫不亞於一場真刀真槍的戰爭。帝國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既要逼退德國，又要震懾日本，還要在列強的夾縫中維護那來之不易的主權。他輕輕撫摸著地圖上山河的位置，低聲自語，彷彿在對這片飽經滄桑的土地承諾：「列祖列宗在上，列強環伺之危局，兒臣必以鐵血與智謀，護我山河無恙！青島…終將完璧歸趙！」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G8FcNGRE9
**第六節：太廟夜深沉**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M3X1Jwes
夜色如墨，沉沉地籠罩著紫禁城。白日裡的喧囂與燥熱早已褪去，只餘下深宮特有的、帶著一絲寒意的寂靜。巍峨的殿宇在清冷的月光下投下巨大的、沉默的陰影。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ZaB41Wmxz
光緒皇帝拒絕了鑾駕，僅由王商提著一盞光線微弱的宮燈在前引路，只帶著兩名最心腹的御前侍衛，悄無聲息地穿過重重宮門，踏上了通往太廟的漫長神道。腳下是歷經數百年風雨、打磨得光滑如鏡的金磚，每一步落下都發出輕微而空洞的迴響，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寂。夜風穿過高聳的宮牆縫隙，發出嗚嗚的低咽，彷彿歷史的幽靈在嘆息。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ZjPVIbGlQ
太廟正殿，沉重的朱漆大門被無聲地推開一道縫隙。一股混合著陳年木料、香灰和冰冷石磚的獨特氣息撲面而來，帶著一種穿越時空的肅穆與沉重。殿內沒有點燈，只有幾縷清冷的月光透過高大的窗欞縫隙斜斜地照射進來，勉強勾勒出殿堂內那無數森然排列的、代表著愛新覺羅氏列祖列宗的神主牌位。它們在幽暗中靜靜地矗立著，模糊的輪廓如同一個個沉默的巨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走進來的後世子孫。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壓。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xvjYrmP5
王商將宮燈輕輕放在殿門口的石階上，與侍衛一起無聲地退至殿外，關上了沉重的殿門。偌大的殿堂內，只剩下光緒一人，獨自面對著這片供奉著祖先魂靈的肅穆之地。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2BuTirkRt
他緩緩地、一步步地走到那象徵著至高無上皇權的太祖努爾哈赤、太宗皇太極、世祖順治、聖祖康熙、世宗雍正、高宗乾隆…的神位前。月光吝嗇地灑下一點微光，勉強映亮牌位上那些冰冷的、鐫刻著廟號和諡號的金字。他停下腳步，仰望著這些曾經叱吒風雲、奠定大清基業的先祖，胸中翻湧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戊戌年的孤注一擲，維新路上的如履薄冰，日俄戰場的炮火轟鳴，資政院議政時的唇槍舌劍，辛亥前夕的力挽狂瀾，以及此刻膠州灣外那無聲卻驚心動魄的海上對峙……十六載崢嶸歲月，無數個殫精竭慮的日夜，彷彿都在這一刻湧上心頭。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FR3cIT3Eu
光緒撩起明黃常服的下襬，雙膝一彎，鄭重地跪倒在冰冷的金磚地面上。那一聲膝蓋與堅硬地面接觸的悶響，在空曠寂靜的大殿內顯得格外清晰。他挺直腰背，雙手平放在膝上，目光穿透幽暗，直視著那些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祖先牌位。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PfDtpXJth
「列祖列宗在上，」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響起，低沉、清晰，帶著一種壓抑了太久終於得以宣洩的沉痛與決絕，「不孝子孫載湉，夤夜驚擾聖靈，實乃心中有萬鈞之重，如鯁在喉，不得不訴！」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PITtyB2Xj
他深吸一口氣，那清冷而帶著香燭餘燼味道的空氣似乎也沉重無比：「自甲午國恥，馬關之辱，割地賠款，社稷蒙塵，已二十載矣！我繼承皇位以來，沒有一天敢忘記國仇家恨，沒有一天不警惕奮發！戊戌年，我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推行維新之法，效法西方之制，開設議會，制定憲法，廢除科舉，振興實學，訓練新軍，發展工商…所做這一切為了什麼？不是為了我一個人的權位，實在是為了大清江山社稷的存續，為了四萬萬華夏子民的生路！這其中的艱難險阻，刀光劍影，血雨腥風…我，不敢說，也不忍心說！」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wLBreErFM
他的聲音微微發顫，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彷彿又看到了戊戌年深秋頤和園那道冰冷的懿旨，看到了袁世凱跪在養心殿時那複雜難辨的眼神，看到了維新志士的血…但他隨即挺直了脊樑，語氣轉為堅定：「幸賴祖宗庇佑，將士們拚命效力，大臣們同心協力，維新大業，雖然步履維艱，終於立定根基！遼東一役，我新軍將士浴血奮戰，終於從日俄虎狼之口奪回故土！資政院開院，士農工商共同商議國家大事，辛亥年的革命星火才得以在點燃前被撲滅！這些都是仰仗列祖列宗煌煌聖德留下的餘蔭！」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mD9Lj42Z5
光緒的語速漸漸加快，帶著一種強烈的傾訴慾望和沉重的責任感：「然而，我深知，帝國積累的弊端如同大山，外患更甚於內憂！歐洲大陸戰火驟起，列強傾全國之力相互搏殺，其凶焰已經燒到我們東方的門戶！膠州灣上，德意志的黑鷹旗還在飄揚！更有那東瀛倭寇，亡我之心不死，藉著『英日同盟』的名義，虎視眈眈，想要效仿甲午年的故伎，奪取我山東，分裂我疆土！他們用心之險惡，手段之卑劣，更勝過西洋列強！」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CaZjwNeKE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彷彿要穿透這殿宇的穹頂，望向那遙遠的、正被戰火籠罩的膠州灣：「我為了保住祖宗的基業，為了守護華夏河山，才實行這『嚴守中立，寸土必爭』的策略！對外用外交辭令申明主權，對內以艦隊武力威懾強敵！這是險棋，如同走在薄冰之上！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引狼入室，江山動盪！我…如同背負著千鈞重擔，戰戰兢兢，日夜憂慮！」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5y5sbPh2x
說到這裡，光緒的聲音再次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和濃得化不開的憂慮：「我所做的，廢除祖宗舊法，推行憲政新章，引進西方學問，使用洋人器物…或許有違背於祖制的地方，或許有不符合聖祖訓示之處。每次想到這些，就惶恐不安，深感對不起列祖列宗！」他再次深深叩首，額頭觸及冰涼的金磚。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rLfKqKmZE
短暫的沉默後，他重新抬起頭，眼中已再無迷茫與惶恐，只剩下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決絕與孤注一擲的信念：「但是！列祖列宗明鑒！今日之世界，已經不是靠弓馬騎射就能平定乾坤的時代了！西洋人船堅炮利，制度精良，其勢洶洶，席捲全球！我大清若再固步自封，抱殘守缺，那麼甲午年的恥辱、庚子年的災禍必將重演！祖宗的江山，終將淪陷於異族的鐵蹄之下！我…實在是不忍心看到神州大地沉淪，宗廟傾覆，黎民百姓遭受塗炭！」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sQWFbPhgw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寂靜的太廟中迴盪：「不是我不孝！實在是形勢逼人，關係到國家存亡！我只有走這條維新變革之路，學習西方的長處來抵禦西方，融合中西以求自強，才能在列強環伺的絕境中，為愛新覺羅氏搏出一線生機！為華夏血脈，爭得存續的機會！這顆心，這個志向，天地可以作證，鬼神也都知道！」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zT8hbD4TV
光緒挺直身軀，目光如炬，彷彿在與冥冥中的祖先進行著靈魂的對話：「如今膠澳之事，已經到了緊要關頭！我在這裡立下誓言：必定用盡畢生的力量，在列強之間周旋！用智謀破解他們的奸計，用武力震懾他們的貪念！縱使粉身碎骨，也一定要保住祖宗的疆土不丟失！一定要讓那德意志的黑鷹旗，從膠州灣徹底消失！一定要讓東瀛倭寇的妄想，化為泡影！**青島，必歸中華！山東，寸土不讓！**」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oZqLEwrj0
最後的話語，如同金石墜地，鏗鏘有力，帶著一種穿透時空的決絕與信念，在森然林立的祖宗牌位之間久久迴盪。他再次深深叩首，伏地良久。當他重新抬起頭時，臉上已無半分猶疑，只剩下一種近乎悲壯的平靜。他緩緩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黑暗中那些沉默的牌位，轉身，步伐沉穩而堅定地走向那扇被月光勾勒出輪廓的殿門。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ARUulRRbH
沉重的殿門被無聲地拉開，王商手中那盞微弱的宮燈光芒透了進來。光緒的身影融入門外清冷的夜色之中，只留下太廟大殿內亙古的寂靜，和那無數牌位上，彷彿在幽暗中投下的、無聲的注視。帝國的航船，在驚濤駭浪中，掌舵者已心志如鐵。無論前方是萬丈深淵還是驚濤駭浪，這艘古老的巨艦，都將朝著既定的方向，義無反顧地破浪前行。
ns216.73.216.45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