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鋼鐵心臟的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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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一九二〇年，初春的北京城。料峭的寒風已裹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吹過紫禁城層疊的明黃琉璃瓦頂，拂過太液池畔初綻新芽的垂柳。然而，在這座古老帝都的西北角，一處毗鄰昔日八旗火器營舊址、被高大灰色磚牆環繞的新興區域，空氣中卻瀰漫著一種與季節更替截然不同的、滾燙而充滿力量的氣息。這裡，便是大清帝國維新變革的心臟之一——**大清皇家工學院**，民間更習慣稱其為「紫禁城工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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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學院的大門，是厚重的鑄鐵與花崗岩結合的產物，風格簡潔而硬朗。門楣上，「大清皇家工學院」七個遒勁的鎏金大字，在春日略顯蒼白的陽光下閃爍著冷硬的光芒。門內，視線豁然開朗。與紫禁城內雕樑畫棟、飛簷斗拱的傳統宮殿群截然不同，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充滿力量感的鋼鐵叢林與磚石巨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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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引人注目的，是幾座拔地而起的巨大廠房。它們的主體結構由粗壯的鋼樑鉚接而成，支撐著寬闊的弧形屋頂，巨大的玻璃窗佔據了牆面的大部分面積，竭力捕捉著每一縷光線。此刻，其中一座規模最為宏偉的廠房內，正發出持續不斷、低沉而有力的轟鳴。那聲音並非嘈雜的噪音，而是一種蘊含著澎湃動能的律動，彷彿一頭鋼鐵巨獸沉睡中的呼吸，連帶著腳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顫動。廠房頂部，幾根粗大的鑄鐵煙囪正噴吐著滾滾白煙，濃郁的蒸汽迅速在清冷的空氣中凝結、擴散，形成一片低垂的雲霧，帶著濃重的煤炭燃燒後的微澀氣味和機油的獨特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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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房內部，景象更為壯觀。高聳的空間被規劃得井然有序，卻又充滿了工業的原始力量感。巨大的天車在頭頂的軌道上無聲滑行，吊鉤下懸掛著閃著冷光的沉重鋼件。地面上，各種型號的機床發出不同的聲響：車床的切削聲尖銳而富有節奏，銑床的轟鳴低沉有力，鑽床則發出沉悶的突突聲。空氣中混合著機油、切削液、冷卻水、鑄鐵屑以及高溫金屬散發出的特殊氣息，形成一種獨屬於現代工廠的、略顯渾濁卻又令人血脈僨張的氛圍。穿著深藍色帆布工裝、戴著護目鏡和鴨舌帽的工人們，如同精密儀器上的齒輪，在各自的崗位上有條不紊地操作著。他們黝黑的臉龐上掛著汗珠，眼神專注，對機器運行的細微變化有著近乎本能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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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房的核心區域，一台體積龐大得驚人的蒸汽輪機組正在進行滿負荷測試。巨大的鍋爐如同蟄伏的巨獸，爐膛內熊熊燃燒的火焰透過觀察孔映紅了操作工人的臉龐。高壓蒸汽通過粗壯的銀色管道發出嘶嘶的尖嘯，洶湧地衝入渦輪機殼。數十噸重的轉子在高速蒸汽的推動下，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瘋狂旋轉，帶動著與之相連的長長傳動軸，發出低沉而極富穿透力的轟鳴。整個機組周圍的地面都在微微震顫，連帶著遠處窗戶上的玻璃也發出輕微的嗡嗡共鳴聲。負責監控的工程師們圍繞著佈滿儀表盤的控制台，神情緊張而專注。為首的一位頭髮花白、戴著金絲眼鏡的老者，正是工學院機械工程學部的首席教授，他緊盯著壓力表和轉速計的指針，不時發出簡短而清晰的指令。每一次指針的穩定跳動，都引來周圍年輕助手們低低的、壓抑著興奮的歡呼。這台凝聚了帝國頂尖工匠與留洋學子心血的鋼鐵心臟，正強勁地搏動著，將澎湃的動力輸送出去，驅動著整個帝國的工業脈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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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御駕臨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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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學院主樓前的廣場，已肅立著數十位身著深色西裝或筆挺學士袍的學院管理層及教授代表。為首一人，身著藏青色呢料中山裝，身形清瘦，面容儒雅中透著一股堅毅，背脊微微有些佝僂，彷彿常年伏案工作或勘察地形留下的印記。他鼻樑上架著一副圓形金邊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沉靜而睿智，此刻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期待，望向工學院大門的方向。正是名震中外的鐵路工程巨擘、大清皇家工學院首任院長——**詹天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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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一陣整齊而低沉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工學院內機械轟鳴聲營造的獨特氛圍。緊接著，一隊身著新式墨綠色呢料軍裝、肩挎嶄新「元年式」步槍、頭戴大簷帽的御前侍衛騎兵，護衛著幾輛黑色、線條流暢的「紅旗」牌轎車，穩穩地停在了主樓前。侍衛們動作迅捷而無聲地散開警戒，為首軍官一聲短促口令，所有人齊刷刷立正敬禮，動作整齊劃一，透著一股凜然的精銳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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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那輛轎車的車門被侍從官恭敬拉開。一身石青色常服的光緒皇帝載湉，在首席領太監王商的攙扶下，緩緩步出車廂。時光荏苒，光緒已年過四旬，鬢角的白霜愈發明顯，眼角鐫刻著深深的紋路，那是十數年宵衣旰食、操勞國事留下的印記。他的身形依舊清瘦，甚至略顯單薄，然而那雙深邃的眼眸，卻比戊戌年那個孤注一擲的年輕帝王更加沉靜，也更加銳利，彷彿能洞穿一切浮華，直視問題的本質。他下車站定，目光並未立刻投向躬身迎候的詹天佑等人，而是首先投向了那幾座噴吐著白色蒸汽的宏偉廠房，凝神傾聽著那低沉而充滿力量的轟鳴。那轟鳴聲似乎讓他緊鎖的眉頭舒展了一絲，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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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詹天佑，率工學院全體教職，恭迎皇上聖駕！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詹天佑率領眾人，深深躬下身去，聲音洪亮而帶著激動的顫音。身後眾人也齊聲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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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收回目光，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虛抬了抬手：「詹卿及諸位愛卿，平身。不必多禮。朕今日是來看你們的『寶貝』，聽聽這『鋼鐵巨龍』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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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皇上！」詹天佑直起身，臉上因激動而微微泛紅，連忙側身引導：「皇上請！學院各處均已準備就緒，恭候聖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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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點點頭，在詹天佑、王商以及幾位核心重臣（如新任度支部尚書，主管財政）和侍衛的簇擁下，邁步向主廠房走去。踏入廠房大門的瞬間，那股混合著機油、蒸汽、金屬與汗水的濃烈工業氣息撲面而來，巨大的機器轟鳴聲更是震耳欲聾。隨行的文臣中，有幾位習慣了衙門清淨的老臣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用袖口掩了掩鼻子。光緒卻恍若未覺，他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廠房內的一切：運轉的機床、飛濺的火花、懸吊的鋼樑、忙碌的工人，最後牢牢鎖定在那台正發出雷霆之聲的蒸汽輪機組上。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著，感受著腳下地面傳來的、那台鋼鐵巨獸心臟搏動般的震顫。那震顫，似乎與他胸腔中為這個國家跳動的心臟，產生了某種奇異的共鳴。年輕時在養心殿面對列強瓜分輿圖的錐心之痛，維新路上的艱難險阻，凡爾賽的龍吟激盪……一幕幕往事湧上心頭，最終都沉澱為眼前這充滿力量感的現實景象。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極淡、卻無比堅定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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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藍圖與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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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觀完令人震撼的動力車間，光緒在詹天佑的引領下，來到了工學院的核心區域——**綜合設計與實驗大樓**。這裡的氛圍與喧囂的廠房截然不同。寬敞明亮的走廊兩側，是一間間整潔的辦公室和實驗室。牆壁上懸掛著巨大的工程藍圖、機械結構剖面圖和複雜的電路示意圖。身著白色實驗袍或深色西裝的學者和學生們步履匆匆，或低聲討論，或埋首案頭，空氣中瀰漫著紙張、墨水、化學試劑和一種專注思考的靜謐氣息。偶爾從某間實驗室傳出的電火花噼啪聲或儀器滴答聲，更增添了幾分科技的神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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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天佑將光緒引入一間寬敞的會議室。巨大的紅木會議桌上，早已鋪開數卷精心繪製的巨幅工程藍圖。藍圖用的是上等西洋繪圖紙，線條精準流暢，標註清晰詳盡。最引人注目的兩份，正是詹天佑耗費無數心血的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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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請看，」詹天佑的聲音因激動而略顯沙啞，他拿起一根細長的指示棒，指向第一幅藍圖。圖上，一條蜿蜒如巨龍的黑色線條，從北京城西南的豐台站堅定地向西北方向延伸，穿過層巒疊嶂的燕山山脈。「此乃臣與工學院土木工程學部、鐵道工程科同仁，歷時兩載勘測、設計之**京張鐵路延伸線——京綏鐵路（北京至綏遠，今呼和浩特）第一期工程詳圖**！」他的指示棒沿著鐵路線移動，重點圈出幾處用紅色特別標註的險峻地段。「此段穿越軍都山，地質構造複雜，斷層、湧水頻發。我們摒棄了洋工程師最初提議的長距繞行方案，大膽採用新式開鑿技術，設計了兩條總長超過一千五百丈（約五公里）的穿山隧道！」他的棒尖點在隧道剖面圖上，詳細解釋著支護結構和通風設計。「此處青龍橋附近，地形陡升，坡度極大。我們借鑒了當年京張線『之』字形折返的成功經驗，但更進一步，在此設計了**雙機牽引分級爬升樞紐**！」詹天佑的眼神閃爍著工程師特有的、解決難題後的興奮光芒。「此方案雖工程浩大，耗資不菲，然一旦貫通，京師與蒙古草原、乃至西北邊陲之聯絡將天塹變通途！煤炭、皮毛、糧食、軍需，朝發夕至！其於鞏固北疆、開發蒙地、繁榮經濟之戰略意義，不可估量！」他擲地有聲地總結道，手指因用力而微微發白。牆上巨大的地形沙盤模型，清晰地展示著鐵路線如何如鋼鐵臂膀般，強有力地伸向帝國遼闊的北方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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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凝視著藍圖和沙盤，手指輕輕撫過圖上標註的隧道位置和樞紐節點，彷彿能觸摸到那即將被鋼鐵巨龍征服的巍巍群山。他沒有立即評價，目光轉向第二份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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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藍圖的色調以藍綠為主，描繪的是一條奔騰的大河——黃河。圖紙聚焦於陝西與山西交界處的龍門（今禹門口）附近河段。無數細密的等高線和精確的水文數據標註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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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詹天佑的聲音變得更加凝重而充滿憧憬，指示棒指向龍門峽谷的狹窄處。「此乃工學院動力工程學部、水利工程科，聯合北洋大學堂、黃河水利委員會，歷經三年實地勘測與反覆論證，所擬之**黃河龍門水力發電及綜合治理工程初步規劃圖**！」他的棒尖重重地點在峽谷最窄、水流最為湍急的位置。「此地勢得天獨厚！峽谷收束，水流落差集中，蘊含水力之巨，冠絕中游！規劃在此築起百丈高壩，」他指向藍圖上橫亙峽谷的雄偉大壩剖面，「形成巨大水庫，一舉解決下游千年水患之頑疾！更關鍵者，」詹天佑的語氣陡然激昂起來，指示棒移向壩體下方標註著巨大渦輪機組的位置，「利用此澎湃水力，驅動特製之水輪發電機組，可源源不斷產生巨量電力！初步估算，年發電量可達…」他報出了一個在當時堪稱天文數字的千瓦時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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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數字讓在場的度支部尚書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下意識地摸了摸鬍子，顯然在飛速計算著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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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天佑渾然不覺，完全沉浸在他描繪的藍圖中：「此電力若成，猶如為帝國北疆注入無盡之活力！可點亮西安、太原等重鎮萬家燈火，驅動新設之紡織、機械、化工廠礦！可為正籌建之隴海鐵路西段提供強大牽引動力！更可沿河架設高壓線路，將電力輸送至直隸、京津！皇上！」他轉向光緒，鏡片後的目光灼灼生輝，帶著工程師改變山河的豪情，「鐵路為帝國之血脈，貫通東西南北，輸送物資兵員，維繫疆土！而電力，則為帝國之筋骨！強健有力，驅動萬機，點亮未來！此二者若能並舉，北國經濟可活，國防可固，民生可興！實乃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偉業！」他雙手捧起那份厚重的、灑金宣紙封面裝訂的《黃河龍門水力發電及綜合治理工程可行性研究與初步預算報告》，恭敬地呈到光緒面前。報告封面上，墨跡未乾的工學院硃紅大印和詹天佑的親筆簽名，顯得格外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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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內一片寂靜，只有窗外隱約傳來的機器轟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光緒皇帝身上，等待著他的決斷。空氣中瀰漫著期待與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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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並未立刻接過報告。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幅黃河龍門的藍圖上，手指無意識地在圖上那象徵著未來大壩的位置輕輕敲擊著，發出極輕微的篤篤聲。他的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權衡著什麼。良久，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詹天佑充滿期盼的臉，又看向一旁眉頭緊鎖、顯然在憂慮巨額開支的度支部尚書，最後落回藍圖。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壓過了遠處的機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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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卿之心，朕深知。此二策，確係強國之基，富民之本。然，」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更加沉凝，「國之財力，猶如民之膏血。黃河之壩，工程浩繁，耗資之巨，恐傾數年之歲入亦難支撐。且築壩蓄水，遷徙移民，涉及生民百萬，稍有不慎，則怨聲載道，非仁政所為。此事，」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詹天佑，帶著期許也帶著告誡，「須慎之又慎。著度支部、工部、農工商部，並工學院，組成聯合勘估使團，再赴龍門，務求詳勘地質水文，精算移民安置所需田畝、錢糧，反覆論證，務求萬全。寧緩圖，不可躁進。」他頓了頓，語氣轉向堅定：「然，京綏鐵路，刻不容緩！北疆鎖鑰，不容遲滯！著詹卿統籌，工學院、郵傳部全力協辦，戶部（度支部）優先撥付所需款項，務期三年之內，鐵軌鋪至綏遠城！所需鋼軌、機車，優先由漢陽鐵廠、唐山機車廠承製！此乃國策，不得延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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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領旨！」詹天佑心頭一凜，隨即湧起巨大的使命感。雖然黃河大壩的宏圖被要求暫緩，但皇帝對鐵路戰略價值的清晰認識和全力支持的態度，讓他備受鼓舞。他深深一躬，雙手將那份黃河報告暫時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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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的決斷，既展現了對宏偉工程的渴望，也體現了作為統治者的務實與對民生的考量。會議室內凝重的氣氛稍稍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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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會議室外走廊盡頭，一間掛著「無線電通訊實驗室」銅牌的房間裡，突然傳出一陣與機器轟鳴截然不同的、更加尖銳而充滿活力的聲音——那是電火花跳躍的噼啪聲，緊接著，一陣微弱但清晰的、帶著金屬質感的摩爾斯電碼「滴滴答答」聲，穿透了隔音效果並不好的門板，隱約傳入了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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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無線電波裡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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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陣奇特的電波聲，像一根無形的絲線，牽動了光緒的好奇心。他目光微動，看向詹天佑：「此是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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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天佑臉上立刻露出自豪的笑容：「回皇上，此乃本院新設之無線電通訊實驗室，師生們正在進行無線電收發報實驗。此乃泰西最新之通訊奇術，無需電線，以無形電波傳遞消息於千里之外！其速之快，瞬息可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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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瞬息千里？」光緒眼中閃過濃厚的興趣，「走，去看看這『無形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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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移步至實驗室門前。詹天佑輕輕推開門。實驗室內光線明亮，牆壁上掛滿了各種電路圖和天線結構示意圖。幾張寬大的實驗桌上，擺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儀器：玻璃真空管閃爍著微弱的橘黃色光芒，纏繞著密密麻麻銅線的線圈（電感），各種型號的電容器，粗細不一的電線如蛛網般連接各處。空氣中瀰漫著松香焊接後的淡淡焦糊味、絕緣漆的氣味，以及一種高壓電離空氣後產生的、略帶刺激性的臭氧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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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引人注目的是實驗室中央的一台裝置：一個巨大的、纏繞著粗銅線的線圈（火花隙發射機的核心部件）連接著一個玻璃容器，容器內兩個打磨得光亮的黃銅球之間，正不斷跳躍著刺眼的藍白色電弧，發出持續不斷的、令人心悸的「噼啪」爆響！每一次電弧跳躍，都伴隨著一股微弱的電磁脈衝，讓靠近的人汗毛微微豎起。旁邊的接收裝置上，一個被稱為「晶體檢波器」的小巧器件連接著一副耳機和一個發出微弱蜂鳴聲的揚聲器（當時稱「聽筒」）。幾個穿著灰色學生制服、戴著護目鏡的年輕學子正圍在設備旁，神情專注而興奮。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正全神貫注地旋轉著一個刻度盤（調諧電容），試圖捕捉清晰的信號；另一個女生則戴著耳機，屏息凝神地聽著，手中鉛筆飛快地在記錄本上寫下一串串「·」和「—」（摩爾斯電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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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領實驗的是一位三十歲左右、頭髮有些凌亂卻目光炯炯的青年講師。他見皇帝駕臨，連忙帶著學生們躬身行禮，聲音因緊張而有些發顫：「工學院電機工程科助教陳明遠，率實驗組學生，叩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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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禮。」光緒擺擺手，目光饒有興致地落在那跳躍的藍白色電弧上，「此物便是那無線電？如何運作？真能瞬息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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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遠定了定神，努力用最簡潔清晰的語言解釋：「回皇上，此為火花隙式無線電發報機。其原理，簡言之，乃利用高壓電在兩球間產生火花放電，火花爆發之瞬間，激起高頻電磁震盪，形成無線電波，經由天線（他指了指窗外豎起的一根簡陋的長線天線）輻射至空中。」他又指向接收裝置：「彼端之接收機，通過天線捕捉此電波，經由檢波器將電波轉換為微弱電流信號，驅動耳機或揚聲器，便可聽聞代表電碼之『滴答』聲。理論上，只要功率足夠，天線得宜，電波可穿透雲霧，跨越高山大海，瞬息傳遞至極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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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為了印證他的話，戴耳機的女生突然抬起頭，興奮地喊道：「陳先生！收到了！是天津北洋大學實驗台的回覆信號！清晰！」她迅速將耳機遞給陳明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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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遠戴上耳機仔細聽了聽，臉上露出喜色，立刻對操作發射機的學生說：「快！以本院呼號回應！發送預定測試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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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作發射機的學生用力點頭，熟練地按動一個電鍵。隨著他手指的起落，火花隙裝置的噼啪聲節奏陡然變化，藍白色的電弧隨著電鍵的按壓有規律地跳躍、熄滅、再跳躍，將一串代表著紫禁城工學院呼號和特定信息的電碼，轉化為無形的電磁波，射向茫茫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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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室內一片安靜，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聚焦在接收裝置的揚聲器上。幾秒鐘後，那小小的揚聲器裡，真的傳來了斷斷續續、卻清晰可辨的「滴滴答答」回應聲！雖然微弱，卻如同天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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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是北洋大學的回應！確認收到！」戴耳機的女生激動地翻譯著電碼，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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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那些見慣了大場面的重臣，都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無形的電波，竟真的承載著信息，瞬息間跨越了百里之遙！光緒皇帝更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跳躍的火花和發出聲音的聽筒，眼中閃爍著驚奇與深思的光芒。這看不見、摸不著的力量，比那蒸汽輪機的轟鳴更讓他感到一種指向未來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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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哉！此真乃『順風耳』、『千里眼』之神術也！」光緒忍不住讚歎道。他走近兩步，仔細端詳著那些閃爍的真空管和複雜的線路，忽然問道：「此物…可能收聽更遠之地？譬如…海外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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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遠一愣，隨即恭敬答道：「回皇上，理論上，若接收機足夠靈敏，天線足夠強大，夜間電離層反射良好之時，確有可能接收到大洋彼岸的強力電台信號。只是…」他臉上露出一絲窘迫，「目前我們的接收設備尚屬簡陋，靈敏度與選擇性（區分不同信號的能力）不足，且干擾甚多，接收清晰穩定的遠洋信號，尚需時日改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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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點點頭，目光變得深遠：「無妨。萬事開頭難。此術潛力無窮！於軍國大計，瞬息傳遞軍情，調度四方，其利莫大！於商貿民生，傳遞行情，溝通有無，亦便捷無比！著工學院電機科，列為重點攻關項目！所需經費、儀器，優先保障！」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尤其這接收遠方訊息之能…務必加緊研製。朕…需要知道外面的世界，每時每刻，發生了什麼。」這最後一句話，聲音雖輕，卻讓詹天佑和幾位心思敏銳的重臣心頭一凜，瞬間聯想到了錯綜複雜的國際局勢和凡爾賽之後依舊暗流洶湧的外交博弈。皇帝的目光，從未離開過世界這盤大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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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龍袍袖口的油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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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充滿未來氣息的無線電實驗室，詹天佑引導光緒一行，前往工學院最具活力的地方——**實習工廠與學徒工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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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片由數個大型車間組成的區域，規模雖不如主動力廠房宏大，卻充滿了年輕的朝氣與實踐的熱情。一走進去，更加密集的金屬撞擊聲、切削聲、鍛打聲便撲面而來。這裡的設備相對小型化，但種類繁多，車、銑、刨、磨、鑽、鉗、鍛、鑄……幾乎涵蓋了當時所有基礎的金屬加工工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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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間內，數百名年齡在十五六歲到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學徒工，正分成若干小組，在經驗豐富的老師傅或高年級工讀生指導下進行操作實踐。他們同樣身著統一的深藍色帆布工裝，戴著護目鏡和防護手套，專注的神情中帶著初學者的緊張和掌握技能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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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的到來，引起了小範圍的騷動和激動，但很快在帶隊師傅的示意下恢復了秩序。年輕人們努力壓抑著好奇和興奮，繼續手頭的工作，只是動作更加一絲不苟，腰桿挺得筆直。皇帝的目光緩緩掃過這些年輕的面孔。他們大多來自貧寒之家，有些是各地新式學堂選拔的優秀生，有些是漢陽、江南等官辦廠礦推薦的匠人子弟，還有少數是破落旗人家庭尋求出路的子弟。他們的眼神中，少了幾分傳統讀書人的矜持，多了幾分對技藝的專注和對改變命運的渴望。汗水浸濕了他們的額發，油污沾染了他們的工裝，但那份蓬勃的朝氣和學習的熱忱，卻是這座工學院最寶貴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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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在一個鉗工操作台前停下了腳步。台前，一個身材瘦小、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學徒，正全神貫注地用銼刀修整著一個黃銅製的小零件。他的動作還顯得很生澀，額頭上佈滿細密的汗珠，臉頰上不小心蹭了一道黑乎乎的油漬。他太過專注，以至於皇帝站在身邊都未曾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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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物何用？」光緒溫和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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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嚇了一跳，猛地抬頭，看到近在咫尺的皇帝，頓時手足無措，臉漲得通紅，手中的銼刀和零件差點掉在地上。旁邊的指導師傅連忙替他回答：「回皇上，此為蒸汽閥門上的一個小密封墊圈座，學徒正在練習平面銼削和尺寸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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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點點頭，看著少年手中那個尚未成型的銅塊，又看了看少年緊張得發抖的手，忽然伸出了手：「給朕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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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驚呆了，下意識地將那沾著汗水和金屬屑的銅塊遞了過去，手指還在微微顫抖。光緒並不在意，接過那略顯粗糙、邊緣還有些毛刺的銅塊，放在掌心仔細端詳。那冰冷的金屬觸感，那未經精細打磨的粗糙表面，那少年學徒緊張而充滿期盼的眼神，彷彿形成了一種奇特的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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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旁邊一台正在調試的小型立式鑽床，油泵的密封似乎出了點問題，一股細細的、帶著濃重機油味的油霧，毫無預兆地噴濺出來！距離最近的王商驚呼一聲「皇上小心！」，但已然不及。幾點深黑色的油星，不偏不倚地濺在了光緒皇帝石青色常服的右側袖口上！明黃色的織金龍紋邊緣，瞬間染上了幾點刺眼的污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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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膽！」「放肆！」隨行的侍衛和太監們臉色劇變，厲聲呵斥，幾名侍衛的手甚至瞬間按上了腰間的槍套。操作鑽床的學徒和指導師傅嚇得面無人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篩糠般顫抖，連連磕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驚擾聖駕！罪該萬死！」整個車間瞬間鴉雀無聲，所有學徒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驚恐地望過來，空氣彷彿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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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天佑的臉色也瞬間煞白，額頭冒出冷汗，正要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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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光緒平靜的聲音響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他低頭看了看袖口的油漬，眉頭甚至都沒皺一下。他阻止了暴怒的侍衛和驚慌失措的王商，反而向前一步，彎下腰，對著那台惹禍的小鑽床仔細看了看，又看向跪在地上、抖成一團的學徒和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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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小疵，何足掛齒。」光緒的聲音依舊平和，他抬起那沾了油漬的袖口，非但沒有嫌惡，反而對著所有因驚嚇而呆立的年輕學徒們揚了揚，目光掃過整個車間，語氣中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溫和與鼓勵：「爾等且看，此油漬，非污也！此乃**工業之血脈，實業之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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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高聲音，清晰地說道：「朕今日來此，非為觀賞金玉錦繡，乃為親睹爾等如何揮灑汗水，鍛造鋼鐵，駕馭水火，鑽研電光！爾等手中之銼刀、車床、鑽頭，乃至那火花跳躍之無線電機，便是吾大清帝國未來之基石！是抵禦外侮之鎧甲，是通往富強之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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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個嚇壞了的小學徒身上，語氣放緩：「抬起頭來。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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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顫巍巍地抬起蒼白的臉，聲音細若蚊蠅：「回…回皇上…奴才…小的…叫陳二狗…河…河北保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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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二狗…」光緒念了一遍這個樸實的名字，點點頭，「好名字。記住今日之事。記住你手中所造之物，雖小，卻關乎機器的運轉，關乎國家的強弱。用心學，用心做。將來，爾等之中，必有如詹院長一般之國之棟樑，為朕，為這大清江山，造出馳騁萬里之鐵龍，點亮千家萬戶之明燈！這油漬，」他再次揚了揚袖口，那幾點黑污在明黃的龍紋邊上顯得如此突兀，又如此意味深長，「朕留著。時時警醒，也時時銘記爾等之辛勞與帝國之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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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光緒不再看那袖口，也無視了王商遞過來準備擦拭的手帕，轉身對詹天佑和隨行重臣道：「今日所見，甚慰朕心。詹卿，工學院之學子，便是帝國工業之種子。務必悉心培育，嚴加教導，使其德才兼備，技藝精湛。所需一切，朕，全力支持。」他的語氣斬釘截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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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定當鞠躬盡瘁，不負聖恩！」詹天佑激動得聲音哽咽，深深拜下。車間內，所有的學徒、師傅、學生、教授，無不心潮澎湃，熱血沸騰！皇帝袖口的幾點油污，非但不是恥辱，反而如同勳章，深深烙印在每個在場者的心中。那幾點黑跡，彷彿是古老龍袍上點綴的、最具生命力的現代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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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汽笛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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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光緒皇帝一行走出實習工廠，準備起駕回宮時，日頭已微微西斜。金色的陽光灑在工學院銀灰色的廠房屋頂和巨大的玻璃窗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就在這時，一聲高亢、嘹亮、穿透力極強的汽笛聲，毫無預兆地從學院東北角的**機車調試場**方向驟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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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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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是如此雄渾，如此悠長，充滿了金屬的質感和澎湃的力量感！它瞬間壓過了工學院內所有機器的轟鳴，如同一頭甦醒的鋼鐵巨龍，向著天空發出的第一聲宣告！聲波在廠房間迴盪，震得窗欞嗡嗡作響，驚起了附近樹梢上棲息的鳥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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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長城號』！」詹天佑臉上瞬間綻放出巨大的驚喜和自豪，「皇上！定是『長城號』首次點火試鳴！此乃本院機車工程科師生，參照德制機車圖紙，結合我國路況，自行改進設計，並由唐山機車廠承造的首台大功率客貨兩用蒸汽機車！今日正是其鍋爐首次升壓測試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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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眼中也爆發出驚喜的光芒：「哦？自造之機車？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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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加快腳步，來到機車調試場。只見一條筆直的測試軌道上，靜臥著一台龐然大物！它通體漆成深沉的墨綠色，車頭線條剛勁有力，巨大的動輪閃爍著金屬的寒光，粗壯的煙囪如同刺向天空的長矛。此刻，煙囪正噴吐著滾滾濃煙，鍋爐部位發出低沉的轟鳴，強大的熱力輻射讓周圍的空氣都微微扭曲。車頭前方，一塊嶄新的銅製銘牌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上面清晰地鑄刻著三個雄渾的楷體大字——**「長城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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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工程師和學生正圍在機車旁，為首的是一位身材魁梧、滿臉油污卻興奮得手舞足蹈的中年工程師。剛才那聲震天動地的汽笛，正是他親手拉響的。看到皇帝駕臨，眾人連忙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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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一頭鋼鐵巨獸！」光緒走到近前，仰望著這台充滿力量感的國產機車，由衷讚歎。他伸出手，不顧那灼人的熱浪，輕輕撫摸著冰冷而堅硬的車身鋼板，感受著掌心下那強勁的脈動。那觸感，與他袖口尚未乾透的油漬，與實習工廠小學徒顫抖遞上的銅塊，與無線電實驗室跳躍的藍色電弧，與蒸汽輪機組撼動大地的轟鳴……瞬間連成了一體。這不再是圖紙上的線條，而是實實在在的、由帝國工匠和學子親手鍛造出來的鋼鐵脊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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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車可能運行？」光緒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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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皇上！鍋爐壓力已達標，各系統初步檢測正常！正待進行首次低速牽引測試！」那位滿臉油污的工程師大聲回答，聲音因激動而嘶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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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光緒眼中閃過一絲決斷，「朕，要親眼看著它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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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迅速下達。工程師們再次進行最後的檢查。司爐工揮汗如雨，向著爐膛內添入更多的優質塊煤。伴隨著風門開啟的嘶嘶聲，爐膛內的火光驟然明亮，鍋爐的轟鳴聲更加雄渾有力。濃密的煙柱噴湧而出。巨大的鋼鐵動輪，在連桿的推動下，開始了緩慢而堅定的……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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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咔嚓…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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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輪碾壓在嶄新的鋼軌上，發出沉重而富有節奏的金屬撞擊聲。龐大的車身，如同從沉睡中甦醒的巨人，開始沿著測試軌道，一寸、一尺、一丈地向前移動！雖然速度很慢，但那移動本身所代表的意義，卻重若千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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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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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再次拉響了汽笛。這一次，笛聲更加嘹亮，更加自信，如同勝利的號角，響徹在紫禁城工學院的上空，衝破雲霄，迴盪在整個北京城！這聲汽笛，是對過往屈辱的告別，是對艱難維新的見證，更是向著充滿挑戰的未來，發出的昂揚進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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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皇帝站在軌道旁，凝視著「長城號」墨綠色的車頭在夕陽的金輝中緩緩遠去，耳邊迴盪著那震顫人心的汽笛長鳴。晚風吹拂著他鬢角的白霜，也吹動著他那沾染了油漬的龍袍衣袖。他的臉上，沒有激動的笑容，只有一種深沉的、如同腳下大地般的平靜與堅毅。那深邃的目光，似乎已穿透了眼前移動的鋼鐵巨獸，投向了更遙遠的北方——那裡，京綏鐵路的藍圖正等待著鋼軌鋪設；投向了奔騰的黃河——未來的水電之光或許終將點亮；也投向了風雲變幻的世界——無線電波正承載著帝國的耳目，捕捉著遠方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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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的航船，歷經戊戌驚雷的洗禮，承受著維新路上的荊棘，在歐陸烽火中艱難掌舵，於凡爾賽發出震驚世界的龍吟，如今，終於在這紫禁城工學院的汽笛長鳴中，將鋼鐵的錨鏈，深深扎進了現代工業文明的土壤。前路依舊漫長，挑戰依舊艱巨，但這聲凝聚了無數智慧、汗水與希望的汽笛，已為古老的東方巨龍，標註了一個不可逆轉的新航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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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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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笛聲聲，既是告別，亦是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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