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將士們湧入「痛苦調音台」殘骸的區域,他們滿身塵土與硝煙,臉上刻著任務完成後的疲憊與劫後餘生的茫然。他們看到的是兩位巨大人形之間的對峙:艾力希斯,他的動力盔甲染血,手中劍鋒低垂但仍散發著殺意;以及森林森,他的武器指向一個倒臥在地、明顯已無力反抗的凡人。
眾多雙眼睛落在這場無聲的衝突上。凡人的目光中充滿敬畏與不解,他們不懂星際戰士內部為何會產生如此激烈的敵意。但他們的到來本身,就打破了兩人之間的黑暗結界。
森林森的目光迅速掃過周圍的凡人。他那藏在頭盔面甲後的臉沒有露出任何表情,但他顯然計算了這場景的影響。在一群凡人面前,將內部分歧公開化,甚至動手,並不符合戰團的準則,更重要的是,不利於維持凡人對星際戰士的絕對敬畏。
他發出一個輕微、難以察覺的氣音,可能是嘲諷,也可能是無奈。他緩緩地,極有控制力地放低了爆彈槍的槍口,但槍口仍舊對準李明的方向。
「這次算你運氣好,凡人。」森林森冰冷地對李明說,聲音像來自墓穴的寒風。「你的『英雄』身分救了你,暫時的。」
他沒有再看艾力希斯一眼,轉身大步走向凡人指揮官,開始下達關於清場和戰損統計的指令。一場劍拔弩張的危機,就這樣被現實的考量所中斷。艾力希斯沒有追擊,他只是緊緊盯著森林森的背影,「他不是個壞人,希望你能明白,李明。」。
如果僅僅說是前線指揮,森林森無疑是戰團中最為優秀的一個,連加爾文戰團長都比不過他,這不只是戰術運用,更包括了營地的建立,生存的技巧,追蹤的藝術等一系列能力,所以,在他指揮下所建立的臨時的營地,空氣中混合著消毒劑、烤肉和硝煙的味道,一股冰冷的實用主義氛圍籠罩著一切,就如同他本人一樣。
在營地內,森林森的聲音不帶絲毫情感,精準而高效地以通訊器陳述著任務成果:
「戰團長。經過初步分析,我們鎖定了潛伏於此的混沌勢力——一個自稱為『歡愉之爪』的色妖信徒戰幫,以及一個基因竊取者邪教,預期目標已達成。另外,莉芮絲被斬殺以及『痛苦調音台』已被摧毀,得到的成果比想像中大。」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中略帶強調:
「根據我們在現場捕獲的信號和戰鬥痕跡判斷,這兩股異端勢力在我們抵達之前,似乎已經在這裡彼此纏鬥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他們的敵對程度遠超預期。」
戰團長低沉的嗓音響起,像兩塊岩石在摩擦:
「這與帝國的情報不符。」
「確實不符,戰團長。」森林森回應。「現有的帝國情報,包括軌道監測和異端審判庭的資料,都認為這些勢力是潛伏或獨立行動。這凸顯了帝國官僚體系在資訊更新上的嚴重滯後與脫節。」
這句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尖銳,直指帝國本身的病灶——僵化、緩慢、無法跟上銀河系混亂的腳步。戰團長沒有對此發表評論。他只簡潔地問道:
「戰損?」
森林森垂下頭,語氣依舊平穩,仿佛只是報出一組數字:
「凡人輔助部隊,陣亡一百三十九人。星際戰士,陣亡十人。」
戰團長的語氣有一些驚訝:
「一百三十九人以及十名星際戰士。以你們此次的作戰規模和艾力希斯的個人能力,這個數字過高了。」
森林森早有準備,他的回答冷靜而理智:
「戰團長。敵人的特殊能力和作戰方式,恰好繞過了艾力希斯兄弟的近戰武勇優勢。這是一系列不幸的巧合和戰場環境因素疊加的結果。並非個人能力所能完全彌補的。」
「......明白了。」或者戰團長本想說些甚麼,但最後只說了這三個字便結束了這個話題。他沒有追究,沒有質疑,沒有表達任何惋惜。
在隨後的短暫整休期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凝重的悲傷和疲憊。凡人將士們默默地料理著同伴的遺體,星際戰士們也在檢查裝備、維護武器。艾力希斯找到小隊指揮官,語氣中罕見地帶有請求的意味:
「我們要為陣亡者舉行一個簡短的儀式。並回收兄弟們的基因種子。」
這是星際戰士的慣例,是對逝去兄弟的最後敬意,也是確保戰團血脈延續的必要步驟。凡人指揮官點頭同意,他理解這種儀式的重要性,無論是對於超人類還是凡人而言。
倖存的戰士們,無論是身披動力盔甲的超人類還是傷痕累累的凡人,都肅穆地聚集在一起。陣亡者的遺體被小心地擺放在一片相對平坦的地面上。凡人的屍體,星際戰士破損的動力盔甲旁,躺著的是那些曾與他們並肩作戰的兄弟。哀悼的氣氛低沉而壓抑。艾力希斯與森林森走到隊伍前方,準備依照古老的儀式低語悼詞。身旁的技術士準備開啟動力盔甲,以便回收寶貴的基因種子。
空氣凝結了。
然後,它動了。
一開始只是一陣微弱的聲響,像骨骼錯位的輕響,又像腐肉撕裂的聲音。接著,這種聲音蔓延開來,從一具屍體傳到另一具。
咔啦。咔啦。
寂靜被打破了。所有躺在地上的屍體——凡人的、星際戰士的——幾乎在同一時間,不約而同地開始抽搐。
倖存者們發出恐懼的驚呼。艾力希斯猛地停住了悼詞,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
屍體們動了起來。它們沒有站立,而是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違反自然規律的方式,集體坐了起來。
關節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肢體像扯線木偶般僵硬而失控地擺動。斷裂的骨骼在皮膚下隆起、滑動。有些凡人的腦袋歪向一邊,只剩一隻眼珠空洞地望著天空。星際戰士的殘軀在損毀的動力盔甲內掙扎,露出的肢體呈現出令人作嘔的紫色或綠色。
它們開始「跳舞」。
這不是任何已知文明的舞蹈。這是一種對生命、對安寧、對死亡本身的終極褻瀆。它們扭動著、顫抖著、彼此碰撞。四肢在空中胡亂揮舞,斷裂的骨頭刺穿皮膚,破碎的內臟從傷口中溢出。沒有聲音,只有扭曲的肢體和摩擦的骨骼發出的可怖響動。
這景象是如此的恐怖、如此的扭曲,充滿了最純粹、最惡毒的嘲諷。混沌的力量穿透了死亡的帷幕,不僅拒絕讓逝者安息,更要將他們化作駭人的玩偶,以最淫邪的方式羞辱生者,踐踏他們哀悼的權利。這是一種終極的冒犯,否定了逝者的尊嚴,也否定了生者與他們之間曾經存在的連結。
艾力希斯呆住了。他見過無數的死亡、無數的殘酷,但眼前這一幕超越了他所有的經驗。他的兄弟、與他並肩作戰的凡人,他們的遺體,本該在這裡得到最後的敬意,此刻卻成了混沌扭曲意志下的提線木偶。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憤怒與噁心如海嘯般將他吞沒。這不僅是物理上的褻瀆,更是對他內心深處,那份僅存的、對榮譽和犧牲的敬畏的無情踐踏。
然而,在所有人都陷入驚駭、憤怒或噁心時,另一個人反應極快。
森林森幾乎沒有絲毫猶豫,他從腰間抓起他的重型噴火器,肩扛起這個笨重的武器。燃料管發出低沉的嘶嘶聲,點火器發出「咔噠」一響。
炙熱的火焰從噴口中猛烈噴出,劃破了陰鬱的空氣,發出巨大的咆哮聲。橙黃色的烈焰瞬間吞噬了最近的幾具扭曲舞動的屍體。腐肉和塑料盔甲的燒焦氣味立刻充斥了整個區域。
森林森那戴著頭盔的頭轉向其他倖存者,他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出,憤怒果斷:
「燒!全燒乾淨!一個不留!用火焰洗淨這些褻瀆!」
他開始橫掃他的噴火器,將痛苦的火焰傾瀉到每一具扭曲的屍體上,無論是凡人還是星際戰士。
哀悼儀式變成了淨化烈焰。安息之地化作焦黑的墳場。混沌的褻瀆如此徹底,連最後的哀歌都被焚燒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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