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熙寧二年,汴京城外。
三月的天氣,變化無常。中午還能看到幾縷陽光,努力穿透灰濛濛的雲層,暖洋洋地照著解凍的土地,路邊的柳樹也抽出了嫩黃的新芽。可沒過多久,風向突然轉了,帶著北方還沒散盡的寒意,捲來了大片厚重的雨雲。天色一下子暗了下來,像打翻了墨汁,黑沉沉地壓在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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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只是零星的雨點,打在官道乾燥的塵土上,揚起細小的灰塵。很快,雨就大了起來,密密麻麻,淅淅瀝瀝,接著嘩嘩作響,天地間拉起了一道白茫茫的水簾子。官道上,原本來來往往的車馬行人立刻亂了套。挑擔子的貨郎、趕路的商人、騎驢的讀書人,都急著找地方躲雨。泥土路轉眼變得泥濘不堪,車輪碾過,留下深深淺淺、亂七八糟的溝印,馬上又被雨水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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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官道不遠,一座荒廢的山神廟孤零零地立在風雨裡。廟不大,牆皮掉了一大片,露出裡面黃泥糊的牆體,屋頂的瓦片也缺了不少,幾個大窟窿正對著陰沉沉的天空。廟門只剩半扇,歪歪斜斜地掛著,風一吹就吱呀吱呀響,像個沒力氣的老人在呻吟。廟裡光線很暗,空氣中飄著一股潮濕的黴味、土腥味,還夾雜著角落裡爛草堆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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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堂中間,泥塑的山神像早就沒了顏色,彩繪剝落得差不多了,露出灰撲撲的泥胎,半邊腦袋塌了,露出裡面的稻草,空空的眼窩漠然地望著門外的大雨。神像前的供桌也爛了半邊,勉強支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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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破爛神像的側後方,一個稍微乾燥點的角落裡,蜷坐著一個穿青布長衫的書生。他就是張牧。此刻,他背靠著冰冷的土牆,雙腿彎著,膝蓋上攤開著一本書,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他微微仰著頭,視線穿過屋頂的破洞,望著外面灰濛濛、水淋淋的天空。雨水順著破洞滴答滴答落下來,在他腳邊不遠處積成一小灘渾濁的水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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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牧長得算清秀,只是眉頭緊鎖著一層散不開的憂鬱,就像這陰雨天氣。他的青布衫洗得有點發白,袖口和衣角都磨損了,但洗得很乾淨。身邊放著一個半舊的藍布包袱,裡面裝著簡單的換洗衣裳、幾本書和一包乾糧。第三次了。這是他第三次背著這樣的包袱,離開家鄉,來到這繁華卻也讓人喘不過氣的汴京城,只為參加那場決定無數讀書人命運的禮部考試——省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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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次的落榜,像兩塊沉甸甸的大石頭,壓在他心口。家鄉父老那滿是期待又帶著點小心打量的目光,同窗們或惋惜或帶著點嘲笑的言語,還有家中守寡的母親一天比一天深的憂慮,都隨著這冰冷的雨水,絲絲縷縷地纏上來,勒得他有點透不過氣。他不是怕失敗,只是每一次落榜,都讓他更清楚地看到這條路有多難走,還有那份沉甸甸的責任——那個藏在心底深處,幾乎沒跟人說過的志向:「為老百姓做點實事」。可是,連進考場的資格都屢屢得不到,這志向,更像風裡的蠟燭火苗,隨時會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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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一聲,一滴冰冷的雨水穿過破洞,正好砸在他翻開的書頁上,墨跡立刻暈開一片。張牧微微一驚,回過神,心疼地用手指去擦,結果墨跡洇得更開了。他苦笑著扯了扯嘴角,默默合上書,小心地放回包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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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好像沒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密。廟裡的光線越來越暗,寒意也隨著濕氣一點點滲進骨頭縫裡。張牧下意識地裹緊了單薄的青衫,目光在破廟裡掃了一圈。供桌底下,好像有些沒用完的稻草。他起身走過去,撥開灰塵和蜘蛛網,把那些還算乾的稻草攏在一起,鋪在自己剛才坐的角落,好歹能隔隔地上的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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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坐回稻草堆上,背靠著冰涼的牆壁,廟外的雨聲聽得更清楚了。嘩啦啦的雨點敲打著殘破的屋瓦、泥濘的地面、廟門外濕透的柳葉,匯成一片單調又巨大的背景音。這聲音,不但沒趕走他心裡的煩悶,反而像無數隻手,把他強壓下去的思緒又從心底翻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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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離家時母親靠在門邊送他的樣子,花白的頭髮在冷風裡顫動,眼裡含著淚,卻硬擠出笑容,一遍遍叮囑他注意身體,別太累著。他想起了家鄉去年那場大旱,土地裂開大口子,莊稼都枯死了,鄉親們臉上愁苦絕望的神情。那時他剛經歷第二次落榜,滿心鬱悶,卻親眼看到了天災之下,那些靠地吃飯的老百姓是多麼無助。縣衙的稅一點沒少收,催稅的衙役照樣凶神惡煞……那些畫面,深深印在他腦子裡。他苦讀聖賢書,圖什麼?難道就為了金榜題名,光耀門楣?不,他渴望站得更高,有更大的力量,去改變這一切,讓像他母親那樣的人,像家鄉那些鄉親那樣的人,能少受點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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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實卻這麼難。考試就在眼前,他卻連個像樣的住處都找不到,只能在這破廟裡,聽著冷雨敲打爛瓦片,一個人嚼著前途的渺茫和心裡的焦灼。一股說不清的悲涼,混雜著對老百姓艱難日子的擔憂,像廟裡瀰漫的寒氣,絲絲縷縷地鑽進他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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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一個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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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下意識地伸進懷裡,摸到一個硬硬的、帶著點溫潤的東西。那是一個陶埙,顏色發暗,形狀像個鵝蛋,表面佈滿細小的孔。這是小時候一個四處流浪的樂師送給他的,也是他為數不多能傾訴心事的東西。他輕輕把埙拿出來,指尖摩挲著那熟悉又粗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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埙,古老又蒼涼的樂器,聲音嗚咽,最適合抒發心裡的鬱悶。現在,在這風雨飄搖的破廟裡,對著殘缺的神像,聽著滿耳的淒風冷雨,還有什麼比它更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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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牧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帶著黴味的潮濕空氣,然後把埙湊到嘴邊。他沒有立刻吹,好像在積蓄著某種情緒,又好像在跟手裡的樂器、跟這破敗的地方、跟這無邊的風雨做著無聲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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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一縷低沉、嗚咽的音符,從埙裡慢慢飄了出來。開始有點抖,像風裡飄著的蜘蛛絲,但很快穩住了。那聲音非常樸實,帶著泥土的氣息,帶著歲月的痕跡,穿透廟裡沉悶的空氣,融進了門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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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吹的,是古曲《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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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這首從《詩經》裡來的,滿懷故國之思、世事滄桑的悲歌,此刻從張牧的埙裡嗚嗚咽咽地響起,每一個音符都好像有千斤重。曲子並不複雜,卻極盡哀婉曲折,像在哭泣,像在傾訴。時而低沉像老人在嘆息,時而顫抖像離別的人在悲泣,時而盤旋上升,好像有無盡的憤懣憋在胸口,無處訴說,最後又化作無可奈何的低沉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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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埙聲,裹著他屢次落榜的失意和苦悶,浸透了他對家鄉災民的深深憂慮,更飽含著一個讀書人面對這混亂世道、面對自己渺小和抱負難展時的沉重迷茫和悲憫。它不像琴瑟那樣清亮,不如笛簫那樣悠揚,它只有一種直達人心的蒼涼和厚重,像這片中原大地的嘆息,在風雨裡盤旋、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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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牧整個人都陷進了這樂聲帶來的悲涼裡。他忘了自己是在破廟裡的窘迫,忘了考試前的焦慮,甚至忘了自己是誰。他好像變成了古曲裡那個步履沉重的旅人,看著曾經的繁華變成一片荒草,心裡充滿了對故土的思念和對世事無常的深深感慨。又好像看到了家鄉大旱後荒蕪的田地,看到了汴京城外那些在泥濘裡掙扎的窮苦身影。他的情感,他的思索,他所有說不出口的沉重,都隨著呼吸,灌進這小小的陶埙,化作一聲聲如泣如訴的嗚咽,在這風雨飄搖的黃昏,在這被世界遺忘的角落,獨自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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埙聲穿過破爛的廟門,飄散在風雨裡,和天地間的雨聲交織在一起,產生一種奇特的共鳴。它並不響亮,卻有種特別的穿透力,在雨簾子裡幽幽地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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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離山神廟大概半里地的官道上,一輛裝飾挺雅緻的青色布篷馬車,正費勁地在泥坑裡掙扎著往前挪。拉車的壯騾子蹄子陷在泥裡,每次拔出來都很費勁。車輪時不時打滑,濺起大片的泥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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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裡,坐著兩名女子。靠外面點的是一個梳著雙髮髻的年輕丫環,叫小翠,這會兒正皺著眉,掀開車窗簾子一角往外看,嘴裡不停地埋怨:「哎呦,這雨下得真不是時候!瞧這路,都成爛泥潭了!小姐,我們離汴京城門還遠著呢,這可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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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叫做小姐的,正是「玲瓏繡坊」的少東家,馬瑩。她年紀大概十七八歲,穿著一身鵝黃色的素面杭綢襖裙,外面罩著一件雨過天青色的薄斗篷,烏黑的頭髮簡單地挽成個髻,只插了一支素淨的玉簪子。她長得很秀麗,尤其是一雙眼睛,又大又靈動,看人的時候閃著聰慧的光,這會兒雖然也因為這糟糕的路況微微皺著眉,卻沒有太多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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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急,小翠。」馬瑩的聲音清脆好聽,帶著讓人安心的沉穩,「這雨來得急,估計去得也快。讓阿福(車夫)穩著點趕,安全第一。」她說著,目光卻沒停在窗外的爛泥上,而是落在自己腿上攤開的一本厚厚的賬簿上。纖細的手指在紙頁上快速移動,指尖偶爾在旁邊一個小巧的紫檀木算盤上撥幾下,發出清脆的「噼啪」聲,在車輪的吱呀聲和風雨聲裡顯得格外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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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次出城,可不是為了玩,而是有正經的生意事。玲瓏繡坊最近接到一筆宮裡的大訂單,要求繡一批特別精美的屏風和掛帳,用料講究,尤其點名要用頂級的蘇杭熟絲。汴京城裡的絲線價格,因為快要考試和宮裡採買的關係,已經一天一個價,而且質量好壞摻雜。馬瑩精於算計,知道從源頭採購很重要。趁著今天有空,她親自帶人出城,打算到汴河碼頭附近的幾個大倉庫和絲行看看,親眼瞧瞧新到的蘇杭絲線品質,摸摸行情,順便看看能不能談下一個長期穩定的供貨路子,好降低成本、保證繡品質量。她甚至帶上了專門看細東西的放大鏡和測試絲線韌勁兒的小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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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賬上記的城東劉記絲行上個月的進價,跟咱們實際付的錢差了差不多一成,肯定是中間經手的人搞了鬼。」馬瑩一邊飛快地心算核對賬目,一邊小聲對小翠說,語氣平靜卻很肯定,「回去得好好查查。採買的事兒,一分一毫都關係到繡坊的賺賠和名聲。」她的腦子清楚又務實,風雨和顛簸好像都打不斷她腦子裡那些關於成本、利潤、質量控制的精細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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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趕車的車夫阿福帶著點著急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小姐,這雨太大了,騾子走不動了!前面官道低窪地方積水太深,怕陷進去!旁邊不遠好像有座破廟,不如先進去避避,等雨小點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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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瑩一聽,果斷地合上賬簿,掀開車前的小簾子往外看。果然,前面一段路已經是一片渾濁的水窪,深淺難料。雨水像倒下來一樣,視線都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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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安全要緊。就去那廟裡避避吧。」馬瑩當機立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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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得了話,小心翼翼地牽著騾車,離開官道,拐上那條通往破廟、更加泥濘難走的小路。馬車劇烈地顛簸著,好幾次差點歪倒。小翠嚇得緊緊抓住車廂壁,馬瑩則穩穩坐著,一手護著算盤和賬簿,一手扶著車壁,臉色依舊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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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馬車在破廟前那半扇歪斜的廟門旁停穩了。小翠撐起一把畫著精緻蘭草圖案的油紙傘,先跳下車,然後小心地扶著馬瑩下來。雨水立刻打在傘面上,噼啪作響。馬瑩的繡花鞋剛沾地,就陷進濕冷的爛泥裡,裙角也濺上了點點泥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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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廟……可真破啊。」小翠看著眼前搖搖晃晃的廟門和破爛的外牆,忍不住小聲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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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擋風遮雨就行。」馬瑩不在意,提起裙襬,小心地繞開門口的泥水坑,踏上了廟門口的石頭台階。阿福則忙著安撫騾子,把車盡量停到能遮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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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僕二人剛走到廟門口,正準備推開那半扇吱呀作響的破門,一陣奇特的聲音,就穿過風雨聲,隱隱約約地飄進了馬瑩的耳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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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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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低沉、厚實,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蒼涼和悲傷,好像從很遠古的時候傳來,又像是大地深處的嗚咽。它斷斷續續,卻又連綿不絕,絲絲縷縷,纏繞在密集的雨聲裡,不但沒被蓋住,反而因為它獨特的質感顯得特別清晰、直鑽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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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瑩的腳步一下子停住了。她側過頭仔細聽,靈動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和好奇。這是什麼樂器?簫?笛子?好像都不像。聲音比簫更低沉厚實,比笛子更古樸蒼勁。在這荒郊野地的破廟裡,怎麼會有這麼悲涼的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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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你聽,是什麼聲音?」馬瑩輕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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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也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臉上露出點茫然和害怕:「小姐……好像是廟裡……吹的什麼東西?聽著怪……怪淒涼的,有點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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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瑩卻搖搖頭,她不但不覺得嚇人,反而被這奇特的樂聲深深吸引住了。那聲音裡包含的悲愴和沉鬱,像一隻看不見的手,輕輕撥動了她心裡的某根弦。她從小在熱鬧的汴京長大,聽慣了教坊裡的絲竹管弦,要麼清亮悠揚,要麼婉轉纏綿,卻從沒聽過這麼樸素、這麼直擊心靈深處的蒼涼之音。它不講究技巧多複雜,沒有花哨的裝飾,只有一種赤裸裸的、從生命裡發出的悲鳴和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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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樂聲,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時候跟著父親跑生意,路過西北邊境,在黃昏的大戈壁上,聽到的那些守邊老兵吹奏的不知名樂器。蒼茫天地,孤零零的城池映著落日,那嗚咽的樂聲和眼前這破廟風雨裡的埙聲,竟有幾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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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樣的人,在這破敗的廟裡,對著這無邊的風雨,吹出這麼動人心魄的悲歌?是廟裡的看守?是落魄的旅人?還是一個……和自己一樣,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困在這裡的路人?他心裡,又藏著怎樣的憂愁,需要用這麼古樸又蒼涼的聲音來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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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好奇心,壓過了對破廟環境的一點點不舒服。馬瑩示意小翠等一下,她輕輕地、幾乎沒發出聲音地,把那半扇虛掩的破門,推開了一條更寬的縫。廟裡更暗的光線透了出來,同時,那嗚咽的埙聲也變得更清晰、更深沉,像看不見的潮水,一下子把她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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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屏住呼吸,透過門縫,小心地朝廟裡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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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適應了昏暗的光線,看過殘破的神像,掃過空蕩蕩、滿是灰塵的廟堂,最後,落在了神像側後方那個不起眼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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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一個穿青布衫的身影,背靠著斑駁的土牆,蜷坐在一層薄薄的乾草上。他微微低著頭,雙手捧著一個形狀像鵝蛋、顏色發暗的陶器,湊在嘴邊。側臉的輪廓在昏暗裡有些模糊,卻能清楚地看到那份全神貫注的安靜。他整個人都沉浸在吹奏裡,對廟門口出現的窺探目光毫無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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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咽的埙聲,正是從他手裡的陶器流淌出來,帶著無盡的悲涼和孤獨,在這風雨飄搖的黃昏,在這被世界遺忘的角落,固執地、一遍又一遍地迴盪著。那聲音彷彿有生命,穿透雨簾,鑽進馬瑩的耳朵,輕輕敲打著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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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外,冷雨如注,敲打著萬物。
廟內,一片昏暗(沒有燈,只有天光),埙聲如泣。
廟門口,撐著油紙傘的少女,靜靜地站在風雨裡,隔著一道破敗的門檻,第一次,聽到了那個日後將和她命運緊緊相連的書生,靈魂深處的孤獨與悲鳴。好奇的種子,在這一刻,悄悄種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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