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氣窗滲出微光,黎明將至,晨曦如刀,刺醒了蜷縮在V懷中的我,也照亮了我被黑暗掩蓋的理智。 我凝望著V,細看那秀氣的五官,和比想像中更纖瘦的身體,竟與我的身軀如此相似。
昨晚之後,或許我要的答案已經有了,但一切變得更複雜。 我問自己,為什麼我和V會走到這一步?這段感情,這場逃亡,究竟從何而起?
我叫陳韻如,一個從香港來台北追愛的女作家。 三個月前,我還是林亦桓的同居女友,住在台北吳興街一間不足五十坪的老公寓裡。 可如今,我卻在香港深水埗的劏房裡,逃避未知的追殺、與吸血鬼相擁。 這一切的根源,也許是因為林亦桓的背叛,也或許,是我對台北的失望⋯
「我累了,下次吧。」 這句話成了林亦桓最近的口頭禪。 那天晚上,我特意穿上他曾說最愛的黑色蕾絲睡裙,噴了三個月稿費換來的Jo Malone牡丹香水,還煮了他最喜歡的清酒蛤蜊義大利麵。 我幻想著他會像從前那樣,從背後抱住我,在我耳邊低語「真香」,然後我們會顧不上吃飯,卻能滿足地餵飽對方。 可亦桓回來時,卻像個陌生人,進門隨手扔下一句「我吃過了」,連我的睡裙和精心準備的晚餐都沒看一眼,徑直走進浴室。 水聲嘩嘩,像在洗去我的存在。
三個月來,這樣的「下次」像台北的雨,斷續卻無止境。 我試著告訴自己,他工作壓力大,設計公司瀕臨破產,他需要時間。 可當一個女人一再被拒絕,就不禁冒起連串質疑 —— 是我不夠好?是他不再愛我?還是……
我擅長的情感預判告訴我,答案顯而易見,只是我仍不想面對。
每晚我獨坐在客廳,抱著我們的約克夏犬「小說」,試圖從牠溫暖的毛髮中找回一點溫暖,他是我和亦桓的愛情見證,也是我留在這個家唯一的理由。
我和林亦桓的愛情曾像一本甜膩的言情小說。 我們在台藝大相識,我因熱愛台灣文學來到戲劇系,他則是空間設計系的文藝青年,乾淨的氣質和溫暖的笑容讓我一見傾心。 我們聊文學、聊電影,聊到深夜還不夠,彷彿愛情就是這麼自然而然。 可畢業後,我回到香港發展,現實的距離讓愛情無以為繼,最終分手。
我為未來回香港打拚事業,卻原來香港已沒有未來。 在香港,我的台灣學歷不被認可,只能在一家小廣告公司做低薪文案。 加上2019年的運動,我看著同齡人被逮捕、失蹤,再無法寫甜美的言情小說,真正能寫的只有沉默。然而就在我以為夢想與人生都將沉沒時,林亦桓的臉書訊息像一道光,刺破我這段暗黑時刻。
「嗨,香港怎樣了?你還好嗎?」 在人生最低潮的時候,讓我破防的缺口,只需一句問候。 那個週末,我用交房租的錢買了台北的機票,直奔林亦桓懷裡。 我倆便迅速復合。 亦桓提議我搬到台北同居,說要「養我」,讓我全職寫作。 我當時的無助,馬上被他的自信征服,便辭去工作,帶著所有積蓄來到台北。
同居不久,亦桓便抱回一隻約克夏犬,說:「加上這個小寶貝,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我給牠取名「小說」,象徵我的夢想,也見證我們的愛情。
可三年過去,夢想和愛情都被現實吞噬。 亦桓的公司連年虧損,我的寫作也毫無起色,婚戒遙遙無期。 我成了免費家傭,每天為亦桓洗衣、做飯、打掃,而他只關心如何救公司,回家後倒頭就睡,甚至後來索性不回家,直到一個清晨,一陣陌生的香水味將我從睡夢中驚醒。
「你怎麼塗香水了?」我假裝平靜地問。 他漫不經心回道:「人總需要改變。」 可他的改變遠不止香水。 他開始注重外表,買名牌的西裝和內褲。 最令我難以置信的是,他開始化妝,抽屜裡藏著比我的還貴的Dior粉底液。
一天清晨,我終於忍不住質問戴著湖綠色隱形眼鏡的他:「萬聖節不是過了嗎?怎麼還打扮得不人不鬼?」 他卻若無其事地回應:「我在辦正事,客戶住陽明山,我得去慶祝生日。」 「你不是想做自由作家嗎?那我要工作才能解決你的開銷啊!」
他敢說出這話,我便知道,當天的「我養你」早已變質。
但帶走他的人是誰?我不甘心,決定打開他的筆記本, 電子郵件裡,我發現一個叫「恩」的人,留言寫著:「期待今晚的約會,穿我準備的白襯衫吧。」 恩顯然是個富婆,難怪亦桓說能解決半年開銷。這時恩的訊息又來了 —
「今晚你小心被我吃掉哦。」
在我不知該向亦桓攤牌還是仍假裝什麼都不知時,小說成了我唯一的慰藉,他是我和亦桓的「家」,卻也是唯一守住承諾的家人。 可連這份溫暖也留不住。 一晚,小說蜷縮在角落,連最愛的雞胸肉都不吃,只靜靜窩在我懷裡。 我抱牠去醫院,醫生診斷急性胰臟炎,住院費需十多萬。
我打給亦桓,哭著希望他能把我以前給他公司周轉的錢還給我, 他卻冷問:「花十萬能保證醫好嗎?」 我怒喊:「他是你兒子!」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巨響,他說:「你先冷靜一下吧。」然後掛斷。
我重新下載WhatsApp,聯繫三年前的親友,厚著臉皮借錢。 好不容易湊齊一週醫藥費,卻接到醫院電話:「小說走了。」
小說的死讓我徹底心寒。 終於,我決定離開。 在亦桓又一個不回家的夜晚,我賣掉他珍藏的古董相機,換來一張回香港的單程機票,背起背包,告訴自己不要回頭。
可就在這晚,亦桓卻提早回家,蒼白的臉龐像鬼魅,緊緊抱住我,說:「韻如,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推開他,猜他大概是被富婆甩掉,想看清他的落魄,卻只看到他脖子上一個鮮紅的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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